第391章 遗忘（二）
我收拢满天的繁星，化为我的躯体，披上那薄薄的人皮，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怕我。
又是一次日出，永恒慢慢出现，看着还留在神殿的我，疑惑的问道：“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你可以去休息了。”
“我只是想看看日出而已。”我由衷的说道，“你的身躯很迷人，人们就算眯着眼睛也要看你。”
“虚无听到你的话，恐怕又要和我争吵了。”永恒身上散发着阵阵热浪，身上的纹路通红无比。
“如果白天出现星星，万物都会受影响的。”永恒提醒道，“陈兴，回去吧。”
我看着天边那一点点独自闪烁着的亮光，缓缓后退隐入神殿柱子里的黑暗中。
夕阳西下，月初现，星星从天边聚拢。
永恒收去了身上的红光，纹路变为幽幽的蓝色。虚无和我从黑暗里出现，看着收敛了光芒的永恒。
“到你们了。”永恒说道，“我在天上看到「心」组织了很多人，他们似乎准备干点什么……”
“不用管。”虚无说道，声音逐渐空灵，“我们……不该干涉万物的运转……”
虚无转头走向神的方向，虔诚而恭敬。
“你不跟虚无去吗？”永恒说道。
“你想让我去看看心吧。”我说道，“毕竟你什么都想管，没事的，只要月亮足够明亮，人们就看不到星星，我在不在都无所谓。”
“不知道虚无是否会同意你的做法。”永恒站在神殿夕阳所及之处，身影逐渐透明。
“它会的。”我说道，“待会儿，我亲自会去看看。”
夜深人静，我绕过神殿的侍卫们，走出了神殿，赤脚踩在泥土上，神殿外满是大大小小的篝火，越靠近神殿，人类便越发能够远离野兽的侵袭。
这些篝火大大小小，围着它们的人也有多有少。
我注意到热闹之中，一个小小篝火在孤独的燃烧。我靠近那个篝火，一个小小的身影冲上来挥舞着并不锋利的木矛！
“走！走！”
我一把抓住了那根木矛，看向死死握着木矛的小小人影说道：“人，不要怕，我只是想问你一些事。”
小小人影放下木矛，尖叫着想要逃跑。我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她。
“我只是要问话，你看，我不是野兽。”我露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
“人！”小姑娘见我抓住了她，更加恐惧，挥舞着手臂，害怕的乱抓。
我感觉手上被抓住了好几道口子，点点星光从皮囊中流出。
“你……星星……”女孩注意到了我身体的变化，停了下来，愣愣的看着我。
“你喜欢星星？”我见她安静下来，松了一口气，放开了拉住她的手，用手按住自己的伤口，伤口很快愈合。
我把手掌摊开，掌心的星光璀璨无比，女孩马上凑了上来。
“星星……”女孩高兴的说道。
我注意到女孩只会说几个单字，并不像其他人类一样能说流利的话。
我伸手点了一下她的脑袋，她惊恐的跳开，警惕的看着我。
“你干什么！”女孩大喊道，却突然捂住了嘴，惊恐的看着我。
她似乎十分抗拒肢体的接触，我将手举起，放到两侧，表示我没有恶意，手掌中的碎星落下。
“星星……星星！”女孩看着我手中的星星，慢慢靠近我。
“我给你星星，你跟我聊聊天好不好？”我从手里变出一颗小小的发光石头，放在手掌里递给她。
女孩犹豫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无比纠结，但还是颤抖着伸手拿了我手上的星辰。
“好……”女孩眼神复杂的看了我一眼。
她好像有故事，我抬头看了一眼，月亮孤独的挂在天空上。
时间还长。
“你……想聊什么？”女孩问道。
我让她和我一起坐下，感受着小小篝火带来的温暖。
“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问道，我看着她身上破烂的麻布，跟我身上柔顺的衣物形成鲜明的对比。
“羽，我是羽。”女孩说道，“鸟的那个……那个……”
女孩比划着，用手拂过身体。
“你说鸟兽的翅膀，羽毛吗？”我问道。
“是……是！”女孩高兴的说道，“我是羽，要飞到天上。”
“人不会飞的。”我笑着说道，“人只能在地上活动，这是神的法则。”
“嗯……”女孩收起笑容，低头应道，“我知道的……”
“你……是神殿的人吗？”女孩犹豫了很久，终于吸了一口气问道，想必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
“我……是吧？”我说道，“你有愿望要告诉神吗？可以在心里祷告哦，神会倾听你的愿望，或者白天去神殿许下自己的愿望。”
“白天，白天不行。”女孩慌乱的说道，“白天它就不见了。”
“谁不见了？”我好奇的问道。
女孩却使劲的摇头，无论我问什么，怎么也不愿意开口了。
我叹了口气，起身准备走。
“别……别走！”女孩连忙爬上来抓住我的衣角。
“怎么了？”我疑惑的回头，我以为她不愿意和我待在一起，现在却伸手主动留住我。
人类真是复杂的生物。
“你……你教我说话，是不是？”女孩神色复杂的说道，“你刚刚摸了我的头，我就会说话了……”
“是吗？”我故作疑惑说道，“不知道，也许是你突然开窍了吧。”
“肯定是你……”她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般开口，“你……能不能陪我一晚上？”
“为什么……”我话没说完，只见女孩伸手解开了身上的破布，破布掉落在地上。
“你……”我的眼睛慢慢睁大。
她的身体上遍布伤痕，到处都是青紫的痕迹。
“你受了很重的伤。”我抬头抚摸她的肌肤，她颤抖的“嗯”了一声，我才想起她对我的触碰很是抵触，不过这一次她却没有反抗。
我用手抚过她身上每一个受伤的地方，心里涌起异样的情感。
“是和野兽搏斗受的伤吗？”我问道，我知道万物运行自有规律，多少野兽在生存中受伤死去，这都是自然定律，我本不该干涉。
但我还是抚摸着她，每一个被我摸过的地方都渐渐愈合。
“野兽……是的，他们都是野兽。”羽声音有些颤抖的说。
我伸手摸到她的小腹，感受到生命的气息。
羽，正在孕育一个生命。
可是篝火旁只有她一个人，我心里有了猜测，也许……是寻找食物的时候，她和亲人们走散了。
“你的亲人呢？”我问道。
“亲人……”羽仿佛陷入了回忆，“亲人……亲人……”
羽的脸颊划过眼泪，我抬头，才发现她无声的哭泣。
果真如我猜测。
我低下头，轻轻抚摸着她的肚子，感受着那个尚未成型的生命。
这时，我注意到篝火之外，几双眼睛盯着我和羽，他们不是野兽，而是人类。
“野兽……”羽的声音颤抖着，“野兽来了。”
他们缓缓走进篝火的范围，手里抱着食物。
“羽，我们来看你了。”为首的人类笑嘻嘻的说着，不知为何，那笑容让我有些恶心。
我注意到羽的身体颤抖的厉害。
但我不能凭第一印象断定人的好坏，动物之中，怀孕的母兽总是待在巢穴里，等待着公兽寻来食物，我很快意识到，这些男人应该是为羽带来食物。
“你是谁？”为首的男人看着我，面色不善。
“他……他是路过的！”羽连忙护在我身前说道。
“你会说话了？”为首的男人愣了一下，接着狂喜道，“很好，很好……”
听到男人的话，羽抖了一下。
“你该离开了。”男人毫不留情的对我说，“羽是我们的。”
我看了一眼羽，羽转过来抬头看着我。
“不……不要……”羽说道，声音却越来越少，眼神无比复杂，我看到了希望和害怕。
“你不希望我走？”我问道。
“是……不是……”羽犹豫着说道，“你……保护我……”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能保护你，我只有一个人，而他们……有十几个。”我说道，“篝火之外，更多的人在黑暗里看着我，就像饥饿的狼。”
“因为……因为你是我求来的！”她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即使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但她的眼神里还是带着小小的期许。
“陈兴，不要。”虚无的身影站在我身后，凡人无法看见它。
“也许永恒说的对。”我说道，“人有欲望，他们的行为……有的是自愿的邪恶，有的是发自内心的善良。”
“万物自有规律。”虚无说道，“明天，这个女孩就会化为一捧黄土，一切都会归为虚无。”
我复杂的看了羽一眼，她紧紧的护着我，不知道是想让我保护她，还是她想保护我。
也许，她看到了自己的命运，只是在最后带着一点小小的期许，又怕我只是个普通人，想让我快点离开。
“陈兴，不要。”虚无说道，“我们不能干涉他们……”
“你说的对。”我叹了口气，向后退了一步。
羽感受到我的后退，身体一滞，却没有再回头。
我看着那群人慢慢靠近羽。
我只是……必须要保证规则的公正……虚无站在我的身后，和我一起看着。
“动物在危难之际，即使是我站在它们面前，它们也不会保护我。”我说道，“羽不一样，她对我施加了善意，我要回报她。”
“你真的要干涉吗？”虚无问道。
“再说了，神喜欢生命。”我说道，“羽的身体里有新生命，神有好生之德，我……”
“羽，你竟敢找别的人！”男人走到羽面前，微微有些愠怒，“难道有我们兄弟还不够吗？”
男人高高的抬起手，正要挥下，却被一只手挡住了。
“唉。”我无奈的说道，“羽，你太聪明了。”
看着羽，我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我抬眼看着面前的一群人们。
“差不多了……”我说道，“现在是，神的审判。”
“陈兴，神会责罚我们的。”虚无伸手拉着一个打算逃跑了男人。
“你知道吗？人类管这些人叫做「强盗」。”虚无说道，“就是专门不劳而获，杀人夺食的人。”
“有罪。”我说道，“生物里的斗争只应该为了求偶和选出头领，他们杀人无因，你把他们带走吧。”
“你可是害惨了我啊……”虚无的身影消失，连同那些人。
我抬脚踩灭了篝火，羽看到我的行为，连忙心疼的跑上去使劲吹着。
“火，火……”她边吹气边说道。
“不需要火了。”我说道，“从此以后，星辰会指引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