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搜证
随行的衙役已经先一步到墨香斋传过话。
许掌柜误以为是许长寿在县衙犯了事,早早在门外候着了。
陈韶下了马车,扫一眼墨香斋的门面,又扫一圈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微微朝他们点一点头后,回头道:“进屋说话。”
许掌柜胆战心惊地跟在身后回了墨香斋。
站在墨香斋大堂,陈韶看着陈列整齐的文房四宝及错落有致的一幅幅字画,吩咐:“找个能说话的地儿吧。”
许掌柜心底越发忐忑,却也不敢多问,急步上前,将人给迎到了后院的账房。小心翼翼地拿出珍藏好茶,给各人都一一添上后,方才不安的交握着手站到一旁,等候问话。
“今日过来,是有几件事想要请教许小姐,”陈韶浅呷两口茶,温和地问道,“不知许小姐可否在家?”
不是许长寿犯了事?
许掌柜愣了一瞬后,心头猛地一松,忙答道:“在家,在家,小人这就去将她喊过来。”
许裁锦出门选货,一个时辰前才将将回来。简单沐过浴,歪在床上准备歇上一时半刻缓神,听到许掌柜连声唤她的声音,勉强撑起身子出门道:“有什么事就不能等我起来再说吗?”
“不是我要找你,”许掌柜赶紧解释,“是陈大人来了家里,说要找你问什么事。”
许裁锦出门已有近半个月,知道县里出事的几家人去洪源郡请陈韶,但不知道人已经过来了。简单地问了几句,又回屋换了身能够见人的衣裳后,方才跟着进了账房。
飞快地扫一眼陈韶及顾飞燕,许裁锦按照规矩给两人各行了一礼:“裁锦见过陈大人,见过顾小将军。”
“许小姐不必多礼,”瞧着她不卑不亢的模样及利落的打扮,陈韶眼中闪过丝丝欣赏,“今日过来,是有几件事关刘平康的事,想向你请教,还请你务必要如实回答。”
听到刘平康的名字,许裁锦下意识的皱了一下眉,眼底更是隐晦地划过几丝厌恶。
陈韶瞧见,压下原本想问的话,转而问道:“不知许小姐与刘平康成亲几载了?”
许裁锦坦荡地答道:“跨过年去,就七年了。”
陈韶点一点头,又追问:“不知许小姐与他成亲之时,年岁几何?”
许裁锦依旧坦荡地答道:“已年过二十岁,但尚不足二十一。”
顾飞燕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许裁锦也是个极敏锐的人,察觉到她的视线,便大方解释:“我打小就跟在爹爹身边,耳濡目染下,也有了几分做生意的造诣。帮着爹爹打理生意期间,因手段利落了些,便不知从哪里流传出我泼辣且不容人的声名。待到及笄,上门提亲的除了好吃懒做的纨绔,便是死了原配的鳏夫,更有些自视甚高的,还想抬我做妾。我自是看不上他们,就这么耽误到了二十岁。”
顾飞燕看两眼许掌柜:“那你爹还挺开明。”
这个朝代,女子十七八九还没有嫁人,就会招来流言蜚语。即便如她出身武将世家,领兵打仗,建下战功无数,家中老头子偶尔提起来,也难免会长吁短叹几句,或惋惜她不是男儿,或说她再不嫁人,怕是无人敢要。
许裁锦看两眼许掌柜,言语淡淡,却自信满满:“他不是开明,他是离不开我。墨香斋在他手中,生意一日不如一日。若非我接手,恐怕早就关门。且我接手时,墨香斋只有一个铺面,经营至今不过十二载,便已有了如今的规模。我要嫁去上门提亲的这些人家,他和我娘及那两个不成器的弟弟,早不知道在哪里喝西北风了。”
许掌柜讪讪地笑了几声,又底气不足的咕哝道:“我也没有那么差吧。”
许裁锦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许掌柜也不敢说了,怕说多了,她真撂挑子不干。
陈韶浅浅地勾一勾嘴角,等他们父女之间的‘战火’平息下来,才接着问道:“这就是你找刘平康的原因?”
许裁锦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陈韶问:“能否说一说,你当初是怎么与他认识,或者说是怎么起意嫁给他的吗?”
“东街卖棺材的孙癞子跟着媒人来提亲,被我嘲讽后,趁我出门挑货时,埋伏在路边,想对我用强。刘平康恰好从那里经过,听到呼救声,就打了孙癞子一顿。”许裁锦平铺直叙道,“事后,我给他银两答谢,他没有收,我便请他喝酒。喝酒途中,看他老实本分,二十好几,也还未曾成亲,便问了他愿不愿意入赘到我许家,他应了。”
“那么,”听着她毫无感情的语气,陈韶试探性地问道,“他成亲后,就不老实本分了?”
许掌柜拿不定陈韶是什么主意,想帮着许裁锦说几句。许裁锦平静地拦住他道:“大人先前已经说过,务必让我如实回答。他在外人眼中,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管,他在许家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自然也不替他隐瞒。”
许掌柜偷偷看两眼陈韶,见她并无生气的迹象,这才好言劝她几句‘不要太过刻薄’的话后,又退了回去。
许裁锦并没有听他的话,实事求是地答道:“刚成亲的一二年,他的确很老实本分,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一二年后,眼看他怎么卖力,我也不会多给他钱,就在需要下苦力的时候,找各种理由推脱。再后来,见他即便不出力,我也不会指责他,甚至依旧会给他拿钱后,便开始不着家。他不知道,做生意的人,什么三教九流的人不认识?他以为他瞒得很好,殊不知,他那些风流韵事,大多都瞒不过我的耳目。不过,我虽然知道,却并没有制止。有太多人盯着我了,或者说是盯着墨香斋和我做生意的手腕,我需要有他这么一个有些手脚的蠢货替我挡着这些人。”
陈韶好奇地问道:“你每月给他多少钱?”
许裁锦道:“一两碎银。”
顿一顿,又补充:“这一两碎银加上他在兰台书院任夫子的月俸,都是给他自个打零用。吃在家中,用不上他花钱。穿的、戴的,也有家中的管事按季给他置办。”
顾飞燕看向陈韶:“这样说,他本身不差钱用。”
那可未必。陈韶问:“除了在外面找别的女人,他还有没有其他恶习,比如赌钱什么的?”
“应该有吧,我没怎么过问。”许裁锦不甚在意地说道。
“我想单独问许小姐几句话,”看她是真不在意刘平康,陈韶向着许掌柜道,“能否请许掌柜回避一二?”
许掌柜看两眼许裁锦后,担忧的退到门外,顺便识趣的关了门。
屋中光线瞬间暗了下来。
许裁锦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避开从半开的窗户透进来的冷光后,不等陈韶开口,便先一步问道:“他犯事了?”
话刚落,瞳孔又猛地一缩道:“那几桩案子的凶手是他?”
陈韶没有答话,示意顾飞燕将张巧娘的那两件肚兜拿出来给她后,问道:“你好好看一看,这两件衣物是不是你的?”
许裁锦果真不是一般人,看到肚兜,她没有脸红,也没有羞涩,大大方方地走到光亮处,翻来覆去认真看了一回后,说道:“是。是我年初的时候,在彩丝坊定下的,彩丝坊那边应该还有我当时下定的记载。”
“我已经派人去彩丝坊找那些记载了。”陈韶坦率地说完,又接着问道,“你既知道他大多的风流韵事,那他与锦色坊的绣娘张巧娘的事,你是否知情?”
“锦色坊死的那个绣娘?”他还真是凶手!许裁锦冷笑一声,又看一眼手中的肚兜,否认道,“这倒是没有听说过。”
“那就麻烦你将你所知道的,其余风流韵事所牵涉的女子姓名、住址写下来给我。”陈韶吩咐。
待她写好,陈韶接过来看了几眼,便交给了顾飞燕。等顾飞燕安排人跟着名单去查访后,她又才接着问道:“刘平康住在哪个屋,能带我们过去看一看吗?”
“可以。”料想她们可能还需要肚兜做证物,许裁锦将肚兜还给顾飞燕后,便转身带着她们去了刘平康的房间。
刘平康跟许裁锦住在一个院子里。
许裁锦住在正房。
刘平康住在东厢房。
东厢房是个套三的布局,一间小厅,一间偏厅,一间卧房。小厅空荡荡的,仅在北墙那面摆着一排长枪、斧钺、弓箭、铁锁等兵器。偏厅改成了书房。书不多,还大多是强身功法和兵书。卧房也很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就是全部。
无论小厅,还是偏厅,又或是卧房,都收拾得干净而整洁。
陈韶里外走一圈后,问许裁锦:“这屋里是下人收拾的,还是他自己收拾的?”
许裁锦道:“他自己收拾的,说是他的东西摆在哪个位置,都有定数,不让人进来乱动。”
陈韶又回了偏厅。
书桌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陈韶径直站到书架前,随手取了本书,挨着翻了几页后,又换了一本书。
将所有书都翻完,虽无发现,但从书中的笔记来看,刘平康的字迹与金致远显然不同。
陈韶并不气馁。
后退几步,扫视间,无意看到书桌后的椅子旁边,在墙角背光的位置,似乎放着一个木箱。绕到书桌背后,确定那是一个木箱后,陈韶随手打开。
找到了。
木箱中装的是金致远在习武期间,学习四书五经的过程中留下来的笔记。
除此之外。
还有刘平康模仿他字迹的所有证据:从一点也不像到有七八分像的全部过程。
顾飞燕看着摆出来的一页页练字纸,啧啧称奇道:“果然狂妄,这么明晃晃的证据,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收在这里,一点不作掩藏。”
陈韶倒是很理解地说道:“一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二是他的字与金致远天差地别,想模仿得让人看不出差异,需要长久而大量的练习。他要每日带着大量的纸出去,别说我们,许小姐就第一个先怀疑他了。”
顾飞燕点一点头:“也对。”
让她帮着将练字纸整理一下后,陈韶退出来,将偏厅角角落落都搜了一遍,便又去了小厅。
站在小厅摆放各种兵器的架子前,陈韶问跟出来的许裁锦:“刘平康习的是近身功夫,而且还是个左撇子?”
许裁锦点头:“他左手是比右手更灵活,不过在外人跟前,他常用的还是右手。”
陈韶的目光从架子上的一个个兵器上扫过,慢慢定在一根白腊杆制成的齐眉棍上。
将棍子取出来,看着棍身上暗黑红的陈旧性血迹,陈韶试着问道:“这棍身上什么时候染上的这些血迹,你知道吗?”
许裁锦摇头。
自从听到他在外面找女人,一怒之下将他撵到东厢房住后,她便没有再关注过他任何事。
陈韶本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拿着棍子,又找了一圈,便又进了卧房。
凶器之一的棍子找到了。
匕首在哪里呢?
衣柜没有。
床上也没有。
床底下……
“将军,”顾飞燕派出去试探刘平康的精兵快步进屋,在偏厅门口恭敬禀报,“试出来了,刘平康的确惯使左手。”
顾飞燕没什么意外地问道:“人呢,抓回来了?”
精兵称是:“已经押回县衙。”
陈韶从卧房出来:“他用的武器是不是一把匕首?”
精兵再次称是。
陈韶再次扫一眼周围,“不用再搜了,把证据带回去。”
回过头,又朝许裁锦道:“还要麻烦许小姐跟我们去一趟县衙。”
许裁锦应好。
刘平康被押着跪在大堂。
顾飞燕的精兵下手有些重,刘平康的嘴角挂着血迹,身上的衣裳也破了好几处,模样看着很有些狼狈。
听到脚步声,刘平康回头看来,看到紧跟在陈韶与顾飞燕身后的许裁锦,预备喊冤的话霎时呛在了喉咙里。
再看到精兵抬着的木箱,面色也刹那化为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