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表里不一’

金知县和金致远很快过来。

陈韶问金知县:“张巧娘的这一匣子证据,是谁收集的?”

县衙的仵作从角落上前来,规矩道:“这一匣子衣物,是小人验尸之时,从张巧娘身上脱下来的。”

陈韶将肚兜拿起来:“这个肚兜也是?”

金知县、金致远与仵作同时低下头,避开肚兜后,仵作才回答:“是。”

陈韶又将那个缠枝海棠银镯单独拿到手中:“这个镯子呢?”

仵作道:“镯子是小人从张巧娘的手上退下来的。”

“下官可以证明,”金知县道,“他退这些衣裳和镯子的时候,下官就在旁边看着。”

陈韶顺势问他:“有没有问过张巧娘的家人,为何她大冷天的就只穿着这些衣裳?”

金知县讪讪:“应该是她赚的钱都给了她娘,身上没有余钱添置厚实的衣裳吧。”

陈韶:“你问过她的家人了?”

金知县:“没有。”

陈韶看他两眼,回头检查了一遍装着田根生证物的匣子。

他匣子里的东西要多一些,除了身上的衣裳,还有几本异志及惊堂木等说书的工具。

不过东西虽多,却都没什么价值。

陈韶又翻了一遍孙守义的匣子。

他的匣子之前已经看过,再检查一遍,也没能翻出更多的线索。

回大堂的路上,陈韶问金致远:“你先前想起什么来了?”

金致远不敢隐瞒,将与王春生的恩怨一五一十地说了。

陈韶听完:“你既怀疑他,那就带人去将他请到县衙来问一问。”

金致远应声是,转身就要走,陈韶叫住他,“先等一下。”

顿一顿脚,待顾飞燕跟上来,陈韶朝她低语几句,随后道:“带几个顾小将军的人一起去。”

金致远求之不得。

重新回到大堂,陈韶将张巧娘的衣裳拿出来平铺到案台上,随后将三位绣娘再次请到跟前,问她们:“你们都认一认,张巧娘出事那日是不是穿的这身衣裳?”

夹棉的上衣破着十余个口子。

血水浸得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三位绣娘堪堪看上一眼,便吓得尖叫着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张巧娘出事后,她们听到过不少凶手在她身上扎了好多刀的传言,但耳听不如眼见。三人互相拥抱着缓了好一会儿,才稍微平静下来。

吴姓绣娘嘴最快,胆子也最大。鼓足勇气又看了几眼衣裳后,勉强说道:“她出事那日穿的是浅蓝色绣缠枝海棠的衣裳。”

上衣左侧肩膀处,还有小小一片未被血水浸染,那一片的颜色正是浅蓝色。而无论上衣,还是下裳,都绣着缠枝的海棠。

为确保万无一失,陈韶又问道:“衣裳上的缠枝海棠,都是她自己绣的?”

吴姓绣娘应是。

陈韶原想请她们确认一下衣裳上的缠枝海棠,看是否出自她手,但看她们煞白着脸及避着的目光,只好问道:“锦色坊中,是否还存放有她的衣物?”

“有。”吴姓绣娘回答,“她出事后,官府就派了人过去守着,说是没有抓到凶手,她的那些东西谁也不准动。”

陈韶朝赵姓绣娘及周姓绣娘点一点下巴,吩咐蝉衣:“你带她们两个去锦色坊取几件张巧娘的衣物过来。”

吴姓绣娘害怕地抓着赵姓绣娘的手不肯松开。

陈韶有意逗趣道:“放心吧,这些衣裳不咬人。即便要咬人,也肯定是先咬我们。”

吴姓绣娘红一红脸,讪讪松开了赵姓绣娘的手。

蝉衣带着赵姓绣娘与周姓绣娘走后,陈韶让徐光、金知县、张儒沅等人也退去大堂外面等着。待大堂中只余她、顾飞燕及吴姓绣娘时,陈韶放缓语气道:“现在这大堂里就我们三人,我可能会问到一些比较隐私的问题,我希望你能够尽可能地将所知道的一切都如实告诉我。因为,只有我知道得越多,才越有可能抓到凶手。”

吴姓绣娘飞快地看一眼顾飞燕后,答道:“我知道了。”

陈韶停顿片刻,等她做好充足的准备后,才问道:“张巧娘一直都穿着这么单薄的衣裳吗?”

吴姓绣娘虽然害怕,还是掀起眼帘看向铺在案台上的衣裳,看了几眼,又赶紧收回去道:“不是,是她出事前一两个月,她将厚实的棉衣都拿去当掉了,没有别的衣裳穿,才只能穿这些。”

陈韶不解:“为什么要当掉那些厚实的衣裳?”

吴姓绣娘道:“她两个弟弟摔坏了人家的玉佩,人家要他们赔偿,她为了凑钱只能当掉那些棉衣。”

陈韶:“当掉的那些棉衣都是什么料子的?”

吴姓绣娘又看一眼案台上的衣裳:“跟这一样的料子。”

“也就是说,”陈韶确认道,“她一直穿的都是粗布衣裳?”

吴姓绣娘点头。

“那你再看看这件,”示意顾飞燕将肚兜挑起来后,陈韶问道,“是不是她的?”

肚兜也被血浸染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但肚兜是用上好的丝织物裁剪,即便染了血,依旧难掩光彩。

吴姓绣娘飞快看一眼后,便收回了目光。察觉不对,又抬头看一眼,在打算收回目光时,硬生生顿住了,随后更是脱口而出:“这不是她的。”

顾飞燕道:“这是仵作从她身上脱下来的。”

“不可能。”吴姓绣娘肯定地说道,“她的贴身衣物我都看过,最好的也不过是细棉布料。而且她不管是外穿的衣裳,还是贴身穿的衣物,都是自个绣的花样,绣的也都是缠枝的海棠,这肚……”

飞快看两眼陈韶,吴姓绣娘红着脸改口道:“这件贴身衣物绣的明显是戏水鸳鸯,看绣工也不是出自她的手,绝不可能是她的!”

她还没有说出口的话是:只有成过亲的女子才会在贴身衣物上绣戏水的鸳鸯,张巧娘都还没有许配人家,怎会穿这样的东西。

顾飞燕不懂这些,顺嘴问道:“那你看看,这绣工是自出谁的手?”

吴姓绣娘壮着胆子上前,仔细的翻看了一遍正反两面的针脚后,说道:“我要是没有认错的话,应该是彩丝坊的孙三娘绣的,能将平绣尤其是色泽转换得这样好的,整个悉唐县唯她一个。”

顾飞燕看向陈韶:“派人将她请过来问一问?”

陈韶点头。

顾飞燕出门安排时,陈韶琢磨了片刻,试探着问道:“这件贴身衣物不论是面料,还是绣工,都看得出来价格不低。张巧娘将赚的钱都给了她娘,且前一二个月还卖过厚实的衣裳凑钱,凭她自己,根本无力购买这样昂贵的贴身衣物,是不是?”

吴姓绣娘点头。

陈韶看向肚兜。

这件肚兜是金知县看着仵作从张巧娘身上退下来的。

金知县和仵作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撒谎。

尤其是金知县。

而鸳鸯戏水的图案,一般是成过亲的女子才会用。

她出事的时候,天气已经冷了,即便当时用不上厚实的棉衣,如果手里有余钱,她也应该先去将当掉的厚棉衣再赎回来才对,而不是去买这样一件并不是必需的昂贵贴身衣物。

这件贴身衣物不是她自己买的!

但观吴姓绣娘的神色,又不像撒谎。

她们几个与她同住,并没有听她提及过别的男性。

但……

她经常独自在绣楼赶工。

绣楼

所以,她赶工赚钱或许只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是为了与什么人单独见面。

这个什么人会是谁呢?

这件肚兜不便宜,而凶手不差钱……几乎是瞬间,两个人影就在陈韶脑海里完成了重叠。

这个人既然不差钱,那么绝不可能只送她一件肚兜。

而张巧娘愿意为他穿上鸳鸯戏水的肚兜,即便平常不在吴姓绣娘几人面前提及这个人,在生活中也一定有所表露。

恋爱中的人,哪里忍得住不‘炫耀’。

思至此,陈韶的目光又看向了一旁的缠枝海棠银镯,“这个银镯子,是她自己买的?”

吴姓绣娘惊讶:“这,这也是巧娘的?”

陈韶点头:“是仵作从她手上解下来的。”

吴姓绣娘不信:“会不会弄错了?”

看来,这个缠枝海棠的银镯子也是凶手送的了。

陈韶将镯子递给顾飞燕,“去问一问金知县,悉唐县哪里可以买到这样的镯子,让他拿去给掌柜认一认,看看是谁买的。”

顾飞燕拿着镯子出去后,陈韶又斟酌着问道:“你们进锦色坊的时间都差不多,又住在一起,关系比别人都要好,平常不忙的时候,你们应该会到街上买些吃食或是什么的回来彼此分享吧?”

吴姓绣娘点头。

陈韶顺着这个话题问道:“你之前说,你们叫她出去玩耍,她从来不去,那你们买来的吃食什么的会不会分给她?”

吴姓绣娘想也不想就答道:“当然会。”

陈韶继续问道:“那她会不会接受?”

吴姓绣娘不理解:“为什么不接受?”

陈韶追问:“那她呢,有没有买过吃食或是别的分给你们?”

“当然有呀,”吴姓绣娘下意识地说道,“就在她遇害前不久,还买过金齑玉脍给我们吃呢。”

看两眼在大堂门口朝她无声喊‘张巧娘的家人到了’的傅九,陈韶接着问道:“她哪里来的钱?”

吴姓绣娘道:“她说总吃我们的,也该轮到她请一回了,就扣了一部分给家里的钱。”

陈韶没有再问下去。

向她道过谢,又请她出去稍稍歇息后,陈韶先将傅九叫了进来:“查得怎么样了?”

“查清楚了,”傅九干脆地说道,“他没有乱说,张巧娘出事前一两个月,他也在那些店铺买过东西。”

陈韶细问:“买的都是什么?”

“就是些衣裳,鞋子,笔墨纸砚,书,画一类的吧。”傅九也没有多想,随口答道,“那边只有这些铺子,没别的了。”

陈韶问:“有没有将明细给我抄一份回来?”

傅九看一眼顾飞燕,不确定道:“刚才……应该……没有让我抄吧?”

“那我现在让你抄了,去吧。”陈韶干脆道,“顺便帮我把刘平康叫进来。”

傅九‘哦’一声,糊里糊涂地走了。

刘平康忐忑地进到大堂,陈韶拿了纸笔给他,“都有哪些学子托你买过东西,你将名字记下来。”

等刘平康将名字写好,陈韶示意顾飞燕:“安排几个人跟着他去将这些学子请到县衙来。”

刘平康带着人出去时,陈韶深深看了他几眼,随后吩咐:“将张巧娘的家人请进来。”

张巧娘的娘在她两个弟弟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一进大堂便跪到了地上。

张七娘的娘哭天喊地得求她做主后,又换着法子的骂起了凶手。

张巧娘的两个弟弟一个小声地劝着她娘,一个偷偷地抹着眼泪。

张家跟着孙望春等人到洪源郡请她过来断案的是张巧娘的大伯与堂哥,她过来后,她大伯与堂哥并不居功,在县衙吃过饭,就摸黑回去了。

她大伯与堂哥回去后,她娘和弟弟并没有过来。

在吴姓绣娘等人的形容里,她娘应该是个盘剥女儿,富养儿子的人。

但……

张巧娘的两个弟弟一个十六,一个十三,穿得虽厚实,却都打着补丁。她娘就更差了,以张巧娘的年纪推算,她娘最多四十出头,但她娘的头发已经花白,面容看着少说也有五十,身上的衣裳更是东一个补丁,西一个补丁,完全看不出本来颜色。

而且……

她两个弟弟无论是从模样,还是从神态来看,都不像是好吃懒做的人。她娘更是,从其中气十足的叫骂声来看,也根本不像是长年有病之人。

压住心底的质疑,陈韶上前几步,将张巧娘的娘扶起来,又让她两个弟弟起来后,温声宽慰几句,待他们止了哭声,才问道:“大娘,请你们过来,是有几件事情想要向你们求证。我听锦色坊和张巧娘住一个屋的几个绣娘说,她每月赚的钱,都交给您了?”

她娘抹一把眼泪:“是交给我了,她两个弟弟要读书,学费都不便宜。”

陈韶看一眼她两个弟弟,突然问道:“张巧娘每个月交给您多少钱?”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