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第360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富良江北,京北府,慈山县。
龙门团千总莫公带着麾下的士兵正在快速前进,在离他不远的另一条路上,叶宪纯的客家第二团也正与他们并排齐行。
不过他们的两个团都不是整编团,其中龙门团和客家第二团的线列步兵被抽出去了三千多人,填进来了大约三个连的猎兵,一个连的炮兵和几百来自嘉西道的(西婆罗洲)肉搏兵。
因为他们现在要去执行的,不是列阵跟满清打堂堂之阵,而是要在慈山县西南的八王庙,阻击谅江府来的福康安所部。
而之所以这么安排,那还是因为此时还没到蒸汽机可以驱动帆船的时代,是以海军最多能让幸运号这样四百多吨的战舰进入富良江。
再大的话,哪怕就是有纤夫,也无法在富良江航行了。
而幸运号只有二十六门八磅加农炮和六门六磅加农炮,面对满清的三十磅上下的威远将军炮完全处在劣势,更别提满清还有其他各型号火炮了。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幸运号进入富良江切断清军后路,在清军火炮威胁下,定然就不敢用纤夫纤动。
而机动性一降低,就肯定扛不住清军在岸边架起大炮轰击和从上游放火船来烧的双重夹击。
所以在海军切断富良江的同时,莫子布必须率领主力与东京城中的清军主力开战,防止他们去打富良江中的水师。
而另一边谅江府的福康安军,也必须要人去阻击,至少是不能让福康安在江边高处,轻松架起大炮轰击江中的水师战舰。
唉,蒸汽机的马力没达到可以驱动大型船只之前,纯风力和人力驱动的战舰,就是如此尴尬。
于是,作为莫大王亲族第一武将和客家人的标杆,莫公和叶宪纯就抢到了这个活下来就能图像凌烟阁的任务。
他们将以三千五百人的混合团,阻击福康安一万五千清军,直到东京的战斗分出胜负。
慈山县的八王庙在后世叫做李八帝庙,祭祀的是越南李朝的八位国王和越南著名的太监将军李常杰等人。
此庙位于几乎是慈山县唯一的山包上,大约有二三百米高,方圆只有一里多一点,又临近几条主要干道和河流,是个非常好阻击地点。
福康安拿不下八王庙,就别想去富良江边炮击兴唐海军。
“哎哟,你们可真是少爷呢,啧啧.。”
有些酸酸的语气响起,吴文辉不用看也知道是为什么。
他是宋城君伯吴让的长子,自从十年前吴让如同被妈祖保佑一样下注大王之后,吴家就富贵起来了。
吴家的宋城现在下辖六个镇守(县),有汉民九万,土著二十七万,还有独家的燕窝生意,富贵非常,这自然引来了很多人的嫉妒。
特别是最近下南洋的人,看到吴家就仅仅因为下注的早,就得了这形同君主的泼天富贵,哪忍得住不酸两声。
这就导致主要由封爵子弟组成的共和第一团,成了兴唐全军调侃的对象,全是调侃他们是少爷兵的。
吴文辉也不反驳,实在没法反驳,因为他们家确实有钱,确实富贵。
吴文辉觉得自己已经在尽力低调了,但在一群穷棒子出身的过番移民面前,还是太有钱,太少爷了。
“喝一口?”吴文辉晃了晃手中锡壶,“我老家东平镇的高粱酒,加了上等糖霜和薄荷叶,又辣又甜还够劲!”
这就是吴文辉的法宝,你不是说我是少爷嘛,我就用少爷的身份再降两个档次跟你相处,以此让你不好意思继续酸。
果然,笑话他的士兵有些尴尬的一愣,此时锡制餐具还是非常珍贵的,二十年后拿破仑都不用银餐具而用锡餐具,不说价比黄金,但肯定比银贵。
“来呀,大男人婆婆妈妈的干什么?”吴文辉又晃了晃酒壶,随后有些鬼头鬼脑的四处看了看。
“你酒量好不好哦,不然千万别饮多了醉酒,被上官发现可是要挨板子的。”
“安啦,我陈添保千杯不倒!”士兵接过锡壶,掏出自己的木碗倒了大半碗,随后一饮而尽,脸上露出了迷醉的神色。
“好酒,好酒啊!要是日日能饮到这美酒,真不枉世上走一遭!”
说着,陈添保恋恋不舍的把酒壶还给吴文辉,“我叫陈添保,廉州合浦人,就凭这碗酒,一会一定护你平安。”
“你姓陈!”吴文辉立刻站了起来,姓陈,来自高雷廉三府,这在兴唐就是陈家子弟的标配啊,哪怕吴文辉这样的伯爵世子,也要以礼相待的。
陈添保闹了个大红脸,但他很快就硬挺着点了点头,“算是同宗,祖上也随徐忠贞王抗过清,不过没有跟着南下,惭愧,惭愧。”
徐忠贞王就是陈上川,莫子布追赠他为徐王,谥号忠贞。
但陈添保这个历史上的西山军海军大将并不是陈上川这一支的人,他是疍民出身,没有姓,因为廉州合浦一带姓陈
的极多,便专门假冒的。
当然,现在高雷廉三府只要是姓陈的,都声称祖上跟随陈上川抗清过,算是花花轿子人人抬,大家搞互相承认,没人来纠正溯源,陈添保这么说,也算站得住脚。
“陈添保,赶紧去挖壕沟!”两人还要再说几句,陈添保的百总就跑了过来。
“吴队正,莫千总命令你们共和团的猎兵队正以上军官,前往团部开会!”
吴文辉赶紧站起身来敬礼后往团部跑去。
共和第一团因为士兵大多很有钱,平日里可以不惜子弹练习因此枪法都很不错。
又因为有钱,所以大多在下发的滑膛枪基础上,又大多自己花钱置办了线膛枪,很多人都可以当做猎兵使用。
福康安几乎是从谅江府一路飞奔过来的,然后他就愣住了。
一夜之间,八王庙上就已经飘扬着红底金日月旗,他去往富良江的路,早被掐断了。
“大人,贼来甚快,已经挖出了壕沟,堆起了胸墙,想来一定是日夜不停赶工,疲惫已极,末将请为先锋,立刻自正面进攻。”
说话的,乃是满清河南河北镇总兵王普。
当然,这个河北镇是指河南省黄河以北的卫辉、彰德等府所在,不是后世的河北省,后世河北现在叫直隶。
在满清的历史中,除了汉军旗的汉人以外,还有另一股汉人很受信任,那就是直隶汉人,或者说,特指北京周围的汉人。
他们的祖上,大多是八旗在河北跑马圈地以后过来投靠当佃户,给八旗老爷种粮食的汉人。
随着时代慢慢发展,这些人成了没资格口称奴才的奴才。
王普就是这种家庭出身,他是直隶固安县人,也就是后世廊坊固安县人,祖上一直是给八旗田庄种田,靠着精明慢慢发家。
到王普父亲这一代,家境宽裕,开始练武从军,驻京八旗出征的时候,也多愿意带上这种人。
是以王普升官很快,第一次当官,就是守永定河的外委把总,算是守卫京畿重地的。
福康安点了点头,“我给你两百巴尔虎人,要好好用他们,你本部兵马也由你调遣,再给一支炮队支援你。”
福康安决定了,先让王普主要由北直汉人组成的炮灰先上,他则精选三百健锐营精兵从绕到后面偷袭。
‘砰!’一发炮弹猛地打在刚刚堆砌好的胸墙上,胸前墙一阵碎石乱飞,但还是抗了下来,只是被砸的有点偏斜。
‘砰’又是一发飞了过来,命中的胸墙不远处一颗不算粗壮的红酸枝,小树应声而断,炮弹则从树上弹跳了下来,几个士兵赶紧躲避,差点就被砸中。
别人在避炮,但陈添保一点也不惊慌,他拿着一把铁锹,竟然还敢翻出胸墙仔细修复加固了起来。
不知道怎么的,在家乡打鱼总被父母妻子骂,收获远比别人少的陈添保上了战场,就如同换了一个人般。
他从不惊慌,似乎也感觉不到对死亡的畏惧,见了血也不腿软反而更加兴奋,因而作战胆大心细,加上出自高雷廉三府还姓陈,已经有传言说要越级提拔他当百总了。
“别怕,现在才试炮,马上更猛烈的炮击就要来了。”
听到陈添保的话,周围的士兵一脸无语,你这是安慰人还是吓唬人呢?
他连队的百总直接给了他屁股上一脚,“丢你雷姆的,闭上你那臭嘴。”
话音刚落,陈添保一个飞扑,就把百总按倒在了胸墙后面的壕沟里,百总一点也不挣扎,因为他知道什么来了。
果然,这次震天的轰鸣声响起,起码几十枚炮弹铺天盖地的激射了过来,刚刚被陈添保加固的胸墙,立刻就被砸的七零八落。
一颗炮弹从胸墙中间穿过,然后击中了一名士兵的小腿,他闷哼一声,双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叫出来声来。陈添保和百总赶紧一起跑了过去,百总为这个士兵缠住靠心脏一侧止血。
陈添保拿出一壶医用高度白酒,随后一刀砍了过去,直接把士兵的断腿处还勉强粘连的皮肉给砍断,然后淋上白酒后包扎了起来。
士兵嗷的一声,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来几个回良人,把他送下去。”百总大声喊道。
陈添保则恋恋不舍的扭上壶盖,嘴里轻声说道:“看你的命了兄弟,能活过来至少能得一个小庄园,买两土著妇娘伺候你,要是撑不住,就该便宜你兄长了。”
陈添保小时候经常被兄长殴打,因此对兄长这个词,一点也不感冒。
一刻钟左右,清军向八王庙所在的小山包发射了超过一百五十发炮弹,把这小小山包砸的千疮百孔,士兵们花了一晚上堆砌起来的胸墙,几乎完全报废。
然后,山下的清军穿着勇字号服,呐喊着冲了上来。
陈添保动都没动,因为还轮不到他们出手。
果然,架设在八王庙上的兴唐军炮兵开火了,他们居高临下,一顿速射,也把清军打的哭爹喊娘的,伤亡远比陈添保他们大得多,
王普有些心虚的抹了一把汗,草,这南贼果然不同寻常,火炮竟然不比自己这方少,确系劲敌。
然后,王普又让炮兵开火,打的兴唐军士兵在山上跟仓鼠一般避炮。
而后,清军次第而上,又吃了一轮兴唐军火炮,再次连爬带滚的溃退了下去。
战场完全成了火炮的舞台。
。。。。
八王庙身后的山林中,炮声掩盖了绝大部分的声音,苏礼把油亮的大辫子缠在脖子上,尽量压低身体往前摸索而去。
奇袭这种事情,兵贵精而不贵多,人少反而好隐蔽。
福康安自然知道这道理,因此他第一批只放了八十健锐营高手从后面摸上去。
苏礼的左边,是一个矮壮的巴尔虎人达尔海,他脸上画着花花绿绿的图案,据说是萨满祭祀祝福过的,可以帮他战胜一切对手。
而右边,则是他们家的奴才长胜,从缅甸和大小金川的死人堆里滚过来的。
他们三人交替前进,负责探索这片小小的区域。
阳光从树叶缝隙,斑驳的照了下来,无数的蚊虫,嗡嗡叫着围绕在三人身边,不一会,苏礼就被咬了十几口。
达尔海使劲抽了抽鼻子,作为黑龙江下游色论苏山(靠近庙街)最好的猎手,他对任何气味都非常敏感。
苏礼和长胜没闻到任何异常,但达尔海却闻到了非常重的汗臭味,不属于他们三人,而是别人。
眼见达尔海停了下来,苏礼和长胜也立刻警戒了起来。
‘砰!’枪声响了,还伴随着一声怒骂,“扑你母,真是个好鞑子!”
长胜应声倒下,哼都没哼一声,苏礼和达尔海立刻翻到灌木丛中躲了起来。
只见一阵灌木摇晃,苏礼摸出背后祖传的大弓,眼到手到,一箭就射了过去,但没想到没听到预想中的惨叫。
但就在这一刻,另一个灌木丛中立刻窜出了两个人,他们一前一后扑向苏礼。
刚才晃动灌木丛中则跑出了一只肥硕的兔子,显然是早就放好的。
苏礼飞速射出第二箭,当先那人惨哼一声,动作立刻慢了下来,达尔海则扑向了后面那人。
‘砰!’又是一声枪响,达尔海浑身一抖,背部绽放出了一朵血花,原来还有一人躲在树后,他们也是三个人。
苏礼来不及射第三箭,他抬起脚一个猛蹬,立刻把扑来的壮汉踹开。
壮汉咦了一声,在地上一个打挺就翻了起来,继续来抓苏礼的右腿,苏礼来不及抽出腰间的腰刀,只能跟这壮汉扭打在了一起。
李存义缓缓装填着,前面的徒弟看起来没什么危险,他先把火铳装填完毕再说。
但就在此时,最先被打倒的长胜如同毒蛇般,拿着短刀悄无声息的扑了过来。
“狗鞑子,果然是装死!”李存义大骂一声,双臂一架,叮的一声,原来他这双袖中藏了一副精钢打造的袖套。
挡住这一击之后,李存义抢先一侧身,然后虚步一晃,晃乱了长胜步伐,双手做出要打的姿态,但实际上长腿连续踢出三脚。
李拳虽然说是拳法,但实际上腿法更加凶猛,有手虚腿实这个流派。
李存义是开宗立基的祖师,武技已臻化境,长胜再是死人堆里滚出来的,单挑也不会是李存义的对手。
霎那间,他腹部被火枪打中的地方被李存义连踢三脚,疼得他感觉天地都旋转了起来,再也支撑不住了。
长胜凭着最后的力气,放手一扑,抱住了李存义的左腿。
“主子爷,这是个高手!”
“师傅救我!”
李存义一脚踹开长胜。
惨叫的徒弟被砍得浑身是血,踉踉跄跄的翻到了灌木丛中。
‘喝呀!’苏礼一个纵跃,舍弃了徒弟来找李存义。
他仿佛是瞬移般飘过来的一般,拿着长刀的双手一晃,李存义眼前一片雪白,根本看不清对面出刀的方向。
李存义双手一抖,一对蝴蝶双刀出现在了手里,但他没有向前,而是连续几个脱兔般往后跳去。
苏礼容不得对面拉开距离,再次两大步赶上,手里的长刀径直扎了过去。
李存义神奇的一扭,躲开了长刀的捅刺,然后一个虎扑,想要撞进苏礼的胸口。
苏礼冷笑一声,身体一矮,长刀怪异的向后一收,直接从侧面割了过来。
李存义大叫一声,根本没管长刀,撞进苏礼的怀中,鸳鸯双刀一阵猛刺。
噗呲,苏礼的长刀狠狠一割,李存义左边肋部鲜血一下就飚了出来。
但他自己却胸腹间一片糜烂,青黑色快要变成大便的食糜混着暗红色鲜血中,一下喷涌了出来。
“我我是,爱爱新觉.。”
苏礼没见过这种以命换命的打发,这跟他在北京城与人切磋完全不一样,他喃喃的嘀咕着,噗通一声倒下了。
爱新觉罗.苏礼,代善八世孙,满达海七
世孙,虽然是旁系庶出,只有七世祖满达海当过礼亲王,但仍然是身份不低的宗室黄带子。
“呸!”满身是血的徒弟吐了一口血沫,“是个高手,只可惜是个雏。”
“爷!”巴尔虎人达尔海凄厉的惨嚎一声,他正把被苏礼箭矢射中的李存义另一个徒弟打的口吐鲜血,回头就看见了让他无比惊恐的一幕。
李存义两人扑上去,把这个先中一枪的巴尔虎人给快速打杀,然后抬着陷入昏迷的徒弟撤了回去。
正面,福康安脸颊一阵抽搐,他还不知道苏礼已经战死了,只知道后山两拨突袭都被打了回来。
而正面,王普发起了三次进攻,连对面人影都没看到,也都被打了回来。
“准备五千人,每千人一波,扛过对面的炮击,今天之内,一定要拿下此处的贼军。”
没什么好办法了,福康安只能发动人海战术,希望能尽快拿下八王庙,然后击破兴唐海军的封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