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故剑回落几度秋(四)

    穿过繁盛葱绿的竹林,便到了听竹轩。


    一路上皆铺有平整光滑的石板,曲径蜿蜒没入尽头。几竿翠竹倚靠在墙头,日头掩于枝叶的间隙中,显得这处格外清净深幽。


    推开院门,几叶幽兰含苞待放,院中地上还筑有一道不浅的水渠,水声潺潺,汇入左侧的那口小池塘,里头游着几只颜色艳丽的锦鲤。


    再放眼望去,三间干净雅致的屋子并排着,约莫正中一间为书房,左侧为卧房,右侧那间猜不出来。


    门前竹帘垂下,随风轻曳,走廊的栏杆上落了几片细碎的花瓣。


    他的院子倒是和他这个人很相似,独具一格,简单的样式之中不缺细节。


    她跟在他身后迈进去,瞥见缩在玉兰树下呼呼大睡的竹悠和那只名为荼漓的小黑猫。


    一旁的地上放了个木案,上面摆着几盘点心,点心被吃了大半,地上还能看见不少细碎的点心屑。


    “……”


    日子过得这般惬意,要不干脆给晏淮鹤养着好了……


    祁桑暗自想着,向前迈进一步,走到玉兰树下,正要叫醒这两只,荼漓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圆溜溜的眼睛映出她的倒影,荼漓忽地扯开嗓子大叫:“呜呜呜——我的祖宗大人,您还记得小的,可算来救我了,呜呜呜,小的……”


    它说到一半,瞥到直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晏淮鹤,瞪大了双眼,神色变得惊恐,嘴巴一张一合却再吐不出一个字。


    见状,她不由得偏头朝他戏谑道:“晏淮鹤,你可真不招它们喜欢。”


    他不置可否,挥手拂去桌上被两小只踩出来的爪印子,又卷起一阵风扶起栽倒的摆件,朝她道了句:“稍等。”


    “好。”祁桑点头,见他抬步往屋子走去,收回目光。


    这院子是他长居百年的地方,她若跟着他随意乱进,岂不冒犯他?待在外头等等便好了。


    祁桑伸出手拎起荼漓,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晏淮鹤平日无事或许是在这练习剑招的。


    这院子当真不错,比苍流殿那个空旷简易、没什么人的大殿好多了。


    荼漓蹬着双腿,“噌噌”两下爬上她的肩膀,稳稳地站着,然后小心翼翼地瞥了那扇半开的木门,又鼓起胆子来,凑在祁桑耳畔叽里呱啦地开口告状:“祖宗大人啊,你是不知道这剑修有多么恐怖!简直坏透了!稍微不合他意,他就拿剑气劈我!拿雷电我!小的的尾巴都焦了……”


    她挑了挑眉,问:“什么算不合他意?”


    “就……呃,不小心打翻了他的书架,在砚台里滚了一圈又四处跳,嫌弃他给的食物不好吃……大概就这些吧。”荼漓越说声音越小,底气随着她蹙眉的动作一点一点泄掉。


    祁桑想象了一下,荼漓滚了一身的墨水,然后在他房内干净的桌椅上无法无天地乱蹦,踩脏一众摆设。


    晏淮鹤一回来便看见满房间的墨渍,甚至他的衣服上也可能会有。


    听它这么一描述,祁桑只觉他的脾气倒是好,居然只吓唬吓唬它们,还给吃的。


    “所以说,你们被禁止进去,只能呆在外边了?”她蹲下|身,坐在矮木凳上,从盘子里挑了一个没被咬过的点心,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竹悠还睡得呼噜呼噜叫,要不要把它叫醒来呢?


    她正想着,晏淮鹤已然推门而出,见她在吃着点心,快步俯身扣住了她的手腕,道:“这点心是给灵兽吃的。”


    祁桑的唇角还沾了些点心屑,漫不经心地问他:“吃了会有什么事吗?”


    “那倒不会,只是口感怕是不够细腻。”他淡然地回。


    祁桑“哦”了一声,从他手中挣回手,都咬一口了,还能浪费不成?


    她一口送进嘴里,随意地道:“这点心还蛮好吃的。不过,荼漓它可能不爱吃。这么些天麻烦你了,今日我就带它们回去。”


    他无奈地看着她吃完那块点心,随后伸手将她拉起来,微微倾身,视线落在她脸上的伤痕上。


    晏淮鹤旋开手中拿着的药盒,抹在指腹,动作轻柔地涂在她脸上的剑痕上,低声道:“稍稍抬头。”


    “好。”她抬起下巴,又指了指脖子上的伤,让他方便动作。


    药膏微凉,抹上后见效很快,但与伤口接触到的一瞬难免会有点刺痛,刺痛过后是密密麻麻的痒与一阵又一阵微痛。


    祁桑眼睫轻颤,不自觉咬紧牙关,而后她开口问:“你能直接用灵力帮我愈合伤口吗?这药涂上去更痛了。刚才你不就帮我了吗?哪有做完一半,换上药膏的?”


    她学过的治愈术法只能愈合普通外伤,若是沾上一些灵气魔气之类的就没有作用了。


    在息岚时,那些创伤药粉虽说起效很慢,但撒上去没什么感觉,哪里像这盒药膏这么折磨人。


    “灵力愈合不了。”他回,视线移到她的脖颈处,“有几道伤口上残留着问道阁的剑气,且再忍忍,嗯?”


    寻常的伤口能用灵力治愈,但沾了剑气的伤口便只能以灵药治好。


    她身上的魔脉既然被封印了,那也不需要顾虑这些药能不能抹在她身上了。


    “……”


    荼漓听到他们的交谈,不由伸长脖子,睁着眼睛去看祖宗大人的伤。


    它动来动去后,忽地赶忙从她肩头跳下去,它刚刚好像用尾巴不小心扫到祖宗大人脖子上的伤口了,它有罪。


    涂完后,晏淮鹤将药盒放进她手心。


    祁桑接过这药膏,恍惚想起她刚才可以自己动手的啊。


    果然是被那剑气劈到糊里糊涂,这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而后,晏淮鹤直起身,迈了半步,将竹悠拎——不,是单手半抱起来,说:“走罢,我们回苍流殿。”


    祁桑点头,拎起荼漓,和他并肩走着,有一搭没一搭交谈:“谢长老说明日便可行拜师礼,陆吾的拜师礼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拜师礼……”


    晏淮鹤思忖片刻,缓缓道来:“这么说来,确实应该备好往后的一应用具,身份铭牌、弟子统一着装……师尊总是这般马虎,并未和你说过罢。”


    筠泽大概还在天水阁烦心她体内的禁制。


    祁桑转了转眼睛:“这些东西……明日赶得及吗?可今日时辰已晚。”


    “并非现在,明日卯时我来寻你。不出意外,你后日就该去文渊殿,同其余弟子一并学习,这些必要的东西不能少。”晏淮鹤淡淡回。


    两日考核,一日拜师,第四日就要去文渊殿就学了……这也太快了吧。


    她感到意外:“后日便要开始了?”


    晏淮鹤点头,道:“你入门本就晚了数月,落下许多课业,这百年来长居魔界,很多东西都还不知道。我会同师尊要求,每日抽出一个时辰来替你补习落下的功课。”


    一个时辰?


    祁桑不禁蹙起眉,想起他那不紧不慢的声音,打了个寒战:“……我可以临阵脱逃,不拜师吗?”


    晏淮鹤脸上一本正经地道:“一切依你的意愿,我相信师尊不会说什么的。”


    “我说笑而已——”祁桑笑了两声。


    区区课业!这些才难不倒她,卯时就卯时!


    好吧,睡了一个月的舒服觉,卯时还真有点困难。


    他又道:“你如今没有修为,明日我会来寻你。这些事宜我亦会和师尊一一确认,你只管休息好便是。”


    祁桑点点头,她现在的修为不能御剑,倒是麻烦他来来回回,不知有没有什么可以代步的法器。


    算了——


    她有些颓丧地叹了口气,就算有法器,她这点灵力驱动得了吗?


    这便是修为倒退的弊端之一……


    两人爬上山顶,漫步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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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廊,停在偏殿前,晏淮鹤将竹悠放下。


    他看着它圆滚滚的身子一头栽倒在祁桑脚边却仍是雷打不动地睡着,不由得轻轻笑出声。


    两枚样式类似的古朴银戒出现在他手中,一大一小,晏淮鹤将小的那一枚递给祁桑。


    她盯着手中的银戒微微发愣,不解:“这是……”


    “可以减弱契约的影响。”晏淮鹤解释道,“这对戒出自家父之手,其上的法阵与咒文我尚不能参透,所以暂时只能用这个,抱歉。”


    晏淮鹤的父亲?


    晏氏一族覆灭之时,他只有十岁。那么这东西既然同他父亲有关系,应该意义不凡吧?


    想到自己已经毁了一件他的外衫,祁桑摇了摇头:“所以,这契约到底有什么影响?”


    除了他强迫她说出名字,后来的传音倒也不能算什么坏事吧?


    晏淮鹤望着她,欲言又止:“你……还没有意识到吗?”


    祁桑眨眨眼睛,她还真没意识到什么。


    “面对我时,你的情绪总是容易波动,起伏不定。”


    “……”祁桑不禁沉思片刻。


    她和他的相处似乎确实有些太过自然了,不论是对上渊罅的默契,还是彼此交谈时流露出的情绪……绝对不像刚认识不久的两人该有的表现。


    她在下意识将他划归为自己的人,所以才不需要掩饰情绪,稍显任性妄为了。


    这契印竟能潜移默化自己的认知?


    见她脸上变幻的神情,晏淮鹤拿起被她推回来的银戒,另一只手拉起她的右手,将这枚指环套上她的小拇指。


    银戒套上的一瞬,亮起淡淡微茫,化作一圈浅色的、首尾相衔的古文纹路没入她的手指。


    再细细看去,她的指间看上去什么都没有。


    他淡笑道:“就当是……庆祝你闯过问道阁,师兄送你的庆贺礼罢。”


    晏淮鹤每每笑起来时,眼中的笑意都很浅,只拢在眼底一处,不消片刻便会被那深邃漆黑的沉静所替代。


    但这一次却十分不同,祁桑回望他的目光,他眼底的笑始终没有隐去,如同和煦的风一般虚虚吹拂着自己。


    她淡声道:“其实你没必要如此照顾我,我不是说过好多遍,不论是谁我都会救的,你实在不需要放在心上。至于这个契印的影响,我以后会注意的。”


    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要取下来这枚意义不凡的银戒。


    晏淮鹤制住她的手,问她:“为何不能收?”


    “晏淮鹤,这是你的家人给你留下的东西,无论如何,我都不该收。”她看向抓住她手腕的那只手,挣了一下,不禁皱眉,“你怎么蛮不讲理?!”


    她也体会过亲人离去的痛苦,能明白它的意义。


    但他那莫名其妙的固执性子又出现了,只听到晏淮鹤十分平淡地道:“收下,或者扔了,我不会再拿回来。”


    说罢,他才慢吞吞松开了她的手。


    祁桑愣了愣,旋即朝他喊道:“扔就扔,谁怕谁了!”


    可等拽住那枚银戒时,她的动作忽地顿住。她仿佛泄气般皱眉瞪了他一眼,不再有要扔了它的念头。


    真扔了,她岂不是成那个无理取闹的人?


    算了,她不跟他一般计较。


    晏淮鹤低笑一声,继而平静地道:“所以,明日不许起迟了,我会以长老亲传弟子的标准严格要求你,师妹。”


    起迟?


    “呵,谁会赖床?”祁桑不悦地盯着他,纠正道,“不许叫我师妹,你分明没我大!”


    “那就叫祁桑好了?”他问。


    “这还差不多。我也不会叫你师兄的,晏!淮!鹤!”


    “嗯。”晏淮鹤点头。


    陆吾上下,有多少个师兄?但却只有一个晏淮鹤不是吗?


    他不觉得她连名带姓地唤他有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