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没齿痕

72. 良辰

    窗幔皱起,纤长的五指缠着软缎,任由乘舆内外的喜气迎头相拥,在天地间放怀交融。


    宁佳与稍稍倾身,透过指引探望窗外,天高风细,暮霭堆叠重沓。


    云舒霞拢,万道斜晖以长空为卷,执笔绘成流光溢彩的火云。这鸿卷连绵,通天呈疏密有致之貌,妙趣横生;落地化福泽无边之象,红光映面。


    宁展的视线,则自始至终在近前明媚的容颜。


    末了,二人短暂相对,无声一笑。


    他们心照不宣,似默认如此祥瑞,当为良辰好天。


    宁佳与早已养成纵身落车的习性,宁展却偏要给人当搀扶的把手。而她,也不至于因着不想麻烦人,就跟街边杂耍般撑住宁展的肩一个跟斗翻过去。


    是以宁佳与只好一面客气道谢,一面就着宁展的搀扶落了车。


    片刻恍惚,她回忆起模糊不清的家,以及总是怕她崴脚,坚持要亲自将她抱下马车的父亲。


    宁佳与茫然抬头,映入眼帘的匾额不是“太师府”,而是“云枢茶楼”。


    此处她再熟悉不过,是师父鲜少愿意用心经营的例外,亦是她与师父初次碰面的地方。但她深知,师父不会向外人透露她的曾经。故宁展或许知道些明面上的皮毛,一定没法轻易挖出暗中旧迹。


    “元公子便是在这里与师父谈话?”宁佳与边走边问。


    “是的。”说着,宁展忽然停步回望,忍了又忍,终于对着马车旁埋头苦读的景以承唤道:“景兄,先别看那话本了罢。”


    景以承这才从惊魂夺魄的《步将军大败外敌》中醒过神,可下边就是传闻最为动人的《雨讼师雪中相迎》,他几乎整个人被钉入字里行间,哪里还挪得开步子?


    直到宁佳与试探地唤了一声,景以承登时心虚得不行。他挂着干笑率先跑上了阁楼,唯余匾额下二人相顾无奈。


    要抵挡那声势汹汹的话本,宁佳与能派上点用场,但这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二人屏退前来引路的堂倌,缓步并行。


    “元公子只见了师父一面,不但劝得师父松了口,如今还能在师父的地盘上来去自如,手腕真真高明。”


    宁佳与漫无目的地环顾四周,压着仅彼此可闻的声量打趣。


    “无怪公子先前开出那般丰厚的酬劳,就为换一个见面的机会。”


    这点,她倒是没变,不时便会亮出这牙尖嘴利的模样。


    然宁展当下听诸如此类的戏谑时,不再像先前不受控制地冒起火来同宁佳与争辩,反而愈发可以理解宁佳与当初诡辩的“玩笑话罢了”,甚且觉着颇有意趣。


    宁佳与不看宁展。宁展的目光却毫不吝啬,尽数投向一人。


    “谬赞。和小与姑娘的才智相较,我甘愿认输。可若是与某些人比,”他轻声笑道,“的确是在下高明些。”


    宁佳与悠悠侧首,睨着宁展,好像是想通了什么。


    “适才在府上,你提起这雅间承了青竹阁的人情,是想挑拨师父和世子殿下的关系?”


    宁展闻言轩轩甚得,不是由于对所谓的高明手腕多么自满,而是感慨,世上怕是没人能比这位小女娘更懂他了。


    “没错。两日不见,”他笑意渐深,声气则浅,“小与还是一眼就能猜透元某。”


    “师父和世子殿下本就没什么可挑拨的关系,是——”宁佳与急于否定宁展,险些将自己无凭无据的推测交代了,于是话锋突转:“是公子会错了意。况且,再看多少眼,我也猜不透元公子这两日为何如此忙碌。”


    忙到不见人影,忙到给她留句话的空都抽不出来。


    谈笑间,两人行至雅间门前,都没有推门而入的意思。


    “我......”


    宁展正当解释,下一刻木门大敞,死板的木头脸直贴二人眼前,惊得聚精会神等答复的宁佳与几欲拔扇。宁展司空见惯,扶额阖眼。


    在寻常小事上,宁展不开口点破,以宁意识不到自己犯了什么忌讳。因此饶是以宁对殿下向来心怀敬意,难免言行失宜。


    以宁也被不声不响立在外头的两人吓一跳,脑子还没反应,他下意识颔首作礼,后赫然关上了门。


    门外二位任两股乍起乍落的怪风刮得发丝狼藉。


    宁佳与徐徐抚去眼前凌乱的碎发,费解道:“他一直这样吗?”


    宁展简单整理仪容,抱歉道:“见笑了。”


    宁佳与尚未缓过劲,即见一块宽约三指的黑布条自头顶挡来,将她双眼遮了严实。对方手速其实不快不慢,她大可反制回去,是那腕骨上若隐若现的刺纹改变了她的想法。


    “柳姐姐?”宁佳与明显感受到布条瞬息的僵滞。


    “是我。”柳如殷轻柔地扎好布条,以两长、两短敲响门扉,继而扶着宁佳与往前走,“抬脚,别怕。”


    目不能视,宁佳与凭耳辨析着雅间的概况,没放过半点动静。


    不出意外,室内算上她共计五人。周遭飘来些呛鼻的辛香,她由柳如殷牵引安稳落座,那辛香混着油烟自淡及浓。


    她面前,大抵布置着宴席的膳食。


    除此之外,一切未知。


    宁佳与十分谨慎,以致不言不语,唯恐自己的声音盖过任何蛛丝马迹。


    脚下一阵参差不齐的擦碰声后,雅间复归寂若无人之境。


    宁展郑重道:“今日邀诸位到此,是有正事要办。劳烦柳姑娘将物件依次交给小与姑娘,望小与姑娘替我等鉴定一二。”


    “鉴定?”


    一柄冰凉而狭长的菱状物放入宁佳与手中,通身刻着凹凸不平的回纹,摸来好比手杖。


    “鉴定什么?为何要我鉴定?”


    “因为每一样物件都与你息息相关,没人比你更有这个资格和本事。”宁展平静道,“只消鉴定此为何物即可。”


    宁佳与不明白自己何必按照宁展说的去做,但好奇心已开始替她琢磨起手上的物件了。


    她单手握住那狭长之物左右晃了晃,“铛铛”声微弱而短暂,再放平又竖起,脑海里霎时闪过自己执扇抵剑的画面。


    另一只压上手,两掌力分左右两头。她将手中之物蓦然拆开,果然听到锋利非常的“铮”。


    席间似有人因这声响猝然弹起,撞得桌案直震,大抵憋住了惨叫。


    “是剑。”宁佳与肯定道,“对么。”


    未得回音,宁佳与虚握的长剑被抽了出去,两指长的竿状物随之递到她手中。


    这回无甚悬念,竿身光滑细腻,她随意捏几下末端柔软的毛须,推定结论。


    然话在嘴边,宁佳与动起了坏心眼,夸大其词:“弱冠弄柔翰,卓荦观群书[1]。难道不是景公子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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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这是标榜景以承弱冠之年走笔成章、博览群书,那柔翰之主非他莫属。


    景以承果然被她诈出声:“有眼光!”


    以宁不禁斜了他一眼。景以承方才想起不该开口,两手默默封住了嘴。


    宁佳与谨慎摸索,第三样物件与景以承的狼毫触感相仿,又不如笔杆顺直。


    自尖端始,中间打了两道小弯,走到另一端雕工极巧的镂面。往下,细链连着两颗圆滚滚的珠状坠饰。


    她放置鼻尖轻嗅,物身宛入幽林的清冽与恬淡,像是竹香。


    宁佳与自顾自将东西簪上发间。


    她左右扭头展示,仿若眼前并未遮着那块令人失明的黑布,粲然笑道:“如何?”


    不想没等到答复,耳畔震天炸响!


    宁佳与闻声指尖一颤,猛地摘下布条,坠至耳廓的珠饰被布条抽得腾空翻甩。眼前闪过几阵朦胧,以宁举着串“噼里啪啦”蹦金花的爆竹,无所畏惧地站在门前。


    其余人手忙脚乱,话音此起彼伏。


    “生、辰、喜、乐!”


    尽管寿星本人来不及接受这份祝福,大家依旧狠狠抚掌。庆贺也就持续片刻,笑容满面的脸蛋变得倒眉竖眼,互相抱怨起来。


    “阿宁,你炮放早了。”宁展道。


    以宁兀自认着死理:“殿下,您不是交代说,与姑娘猜出第三样是何物,就立马点火吗?”


    宁佳与毫不犹豫地为自己戴上发簪,怎么不算猜出来呢?


    “阿宁,你选那长剑也忒吓人了。”景以承心有余悸,“一出鞘,险些劈着我手!”


    “是承仁君您手伸得太长。”以宁忍不住道,“再者说,您自己不也露馅了吗。非得送人尽皆知的狼毫,全无新意。”


    “大家,大家先别吵......这爆竹是不是太危险了?”柳如殷不安起身,看向门前,“以宁兄弟可有受伤?”


    “柳姑娘宽心,不妨事。”以宁光是嘴上说不够,扬起火折子,巴不得再点几串爆竹证明自己真的没事。


    经此一闹,原本舒适的雅间顿时显得拥挤又散乱。最乱的,自然还是宁佳与。


    大家以为总会有人站出来同宁佳与解释,哪料各个皆有因这喜宴憋了好半天的话要说,不巧冷落了喜宴的主角。


    宁展挪开靠椅,在宁佳与身边坐下,关切道:“还好吗,吓着了?”


    宁佳与清楚听到宁展的声音,抬手重重揉捏自己的耳垂,觉着疼了,才确信这不是在做梦。


    “无碍。我只是......”她摇头笑道,“久不过生辰。”


    若不计今岁,宁佳与已有十一年不曾庆贺生辰了。


    在亲眼目睹之前,她其实隐约能猜到所谓需要鉴定的物件和这一桌子菜皆是大家准备的礼物,甚至能猜出每一件赠礼出自谁手,只不知是谢礼、贺礼,还是赔礼罢了。


    以往,宁佳与谈及过去,无不带着些谨慎和目的性,表露的真情实感微乎其微,宁展却可以想象那是怎样一个凄然的故事。越是难以放下戒心的人,越是有过多么惨痛的经历。


    宁展不想让宁佳与追忆苦楚,至少今日,寿星要开心。


    他犹豫少顷,拨齐了那鬓边的坠饰,心里还惦记着宁佳与摘下布条前的问题。她望进俱是隐忍的眸子,认真回答。


    “很漂亮。它在你身边,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