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故人来

    杳云居正厅,空气中硝烟弥漫。


    柳意欢坐在柳逸直下首,看看自己紧紧抿着唇不说话的三哥,又看看对面自称是闫姑娘青梅竹马的白衣男子,心道三哥实在是情路坎坷啊,还没赢得姑娘芳心,半路却杀出来了一个情敌,啧啧啧,回去以后得和大哥二哥好好吹一吹。


    小翠端着茶盏走了进来,一一放在三人身侧的案桌上以后便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霜笛轻啜一口茶水,嫌弃地撇了撇嘴,折扇一下一下轻敲掌心,语不惊人死不休:“你可知道,‘闫扶音’这个名字,是我给她取的?”


    “噗——”柳意欢惊得把刚进嘴的茶水喷了出来。


    啥玩意?意思是三哥不仅不知道闫姑娘的真名,唯一知道的姓名还是情敌起的吗?


    柳逸直瞥了柳意欢一眼,淡淡道:“意欢,你去厨房帮小翠吧。”


    “我去干啥?帮倒忙?”柳意欢摇头拒绝。怎么能错过看好戏的机会?柳意欢心道。可她那好三哥却递来一记冷冰冰的眼刀,柳意欢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感觉到柳意欢确实已经走远,柳逸直才正眼看向对面的男子。他浑身没有一丝灵力或者妖力的波动,是个深藏不露的主,在探明他的来意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于是他问道:“阁下既然能寻到此处,定然是有要事,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霜笛勾唇:“那我也不和你说那些虚的了,我要带岚孟走。”


    “走?”柳逸直皱眉:“去何处?”


    霜笛呵呵地笑:“自然是她的家了。”他翘起二郎腿,将手肘抵在桌上支着脑袋,好整以暇地望着默不作声的柳逸直,道:“你知道她家住何方吗?知道她自小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的吗?她有着什么身份,肩上扛着什么责任,这些,她和你说过吗?”


    柳逸直无话可说。她一向守口如瓶,不想说的话任谁也撬不开她的嘴,他又何必苦苦相逼?更何况她素来巧言令色,嘴里不见得有几句真话,他就算是问了,得到的或许也是错误的答案。


    见柳逸直一言不发,却毫不退让的态度,霜笛只好下了一剂猛药:“我们自小指腹为婚,如今婚期将近,我这个未婚夫来接未婚妻回家,有何不妥?”


    柳逸直一下子便抓住了霜笛话语里的漏洞,“据我所知,岚孟是木灵化身,是天地孕育的灵物,何来指‘腹’为婚一说?阁下信口胡诌之前也不打个草稿。”


    这么看来,眼前之人亦是巧言令色之徒,嘴里有几分真几分假,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柳逸直直视霜笛的眼睛,眼神忽然变得坚定,“她自小跟在尧玦身边,天南地北地跑,就算是有‘未婚夫婿’,想必也没有什么感情,恐怕不会老老实实和你回去。”


    霜笛见柳逸直没有被唬住,也没有慌张,只爽朗一笑:“感情不都是可以培养的?你了解岚孟多少?你认识她多久了?有一年了吗?不管你承不承认,我和岚孟相识的时间可比你多得多了,若要比先来后到,你可比不过我。”


    “我并不想与阁下比较。”柳逸直正色道,“岚孟在这里住得好好的,阁下为何非要带走她?”


    霜笛挑眉:“我自有我的理由,何必与你分说?”


    柳逸直面上带笑,眼神却变得凌冽,犹如蛰伏已久只待进攻的猛兽,潜藏在正厅的阵法开始转动,一根根光剑从四面八方对准了霜笛。


    “那我自然也不能任你随意编个理由就带她走。”


    霜笛慢条斯理地打开折扇,扇面上“风流人物”四个大字一一显现,他眯起眼,似笑非笑道:“小子,你怕是不知道爷爷的厉害?”


    柳逸直伸手从虚空中抓出一把铜剑,背后墨发无风自动,眼神如鹰隼般犀利,只要霜笛稍有动作,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出剑,一招削了他的虎威。


    气氛剑拔弩张,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任何一点火星子都可能将空气点燃,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岚孟略带慌张的声音同时传入两人耳中。


    “柳逸直,我得先走了,再住下去可能会给你添麻……”


    话未说完,她便看见了正厅里对峙的两人,霜笛“唰”地一下将扇子合上了,柳逸直也立即收了剑,光剑一瞬间便隐入了地下。


    她拧眉望向霜笛,不悦道:“你怎么来了?”


    切断通讯到现在也就过了一盏茶时间,他是何时来的?还隐藏了自己的气息不让她有所察觉,是专门来找柳逸直的茬的吗?


    她又看向柳逸直,问道:“他找你麻烦了?”


    柳逸直眼中只有她身上那件绯衣,明明是张扬的颜色,可被她穿在身上就好似被人磨平了棱角,变得乖顺又内敛,他如梦初醒,老实回答道:“这位公子自称是你指腹为婚的未婚夫,想要带你走。”


    岚孟要被气笑了,“你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啊,这种谎话你也编得出来?你怎么不说我们早就成亲了还生了俩娃呢?”


    霜笛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尾音拖得很长,像是忽然被人点醒一般,他笑道:“受教了,下次就这样说吧。”


    他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既然你也收拾好包袱了,那我们这就启程吧。”


    说着就要去抓岚孟的手,却被她一把挥开,岚孟冷脸道:“不都说了我不回去么?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能解决,犯不着您大老远跑来操心。”


    一听这阴阳怪气的口气,霜笛就知道她生气了,好笑道:“你真觉得我想管你?要不是今望月求着我,我就是去管大路边上的阿猫阿狗,我也不稀得管你!”


    岚孟朝门口伸出手:“慢走,不送。”


    霜笛怒气冲冲地朝门口走了两步,才发现自己被岚孟带进坑里了,于是往后倒退几步,在岚孟和柳逸直中间站定,双手叉腰道:“那我还就住这了,等你什么时候恢复了,我就什么时候走。”


    柳逸直嘴角微抽:“阁下是不是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既然你要这么算,我们家岚孟和你又没啥关系,不也是外人?她都住得,我为何住不得?”霜笛理直气壮道。


    虽然霜笛的理由完全站不住脚,可他毕竟是岚孟的故人,再僵持下去,闹得也不好看,杳云居也不是没有空屋子,柳逸直只好勉强答应了。


    这两日他也不是没有察觉,小飞楼时不时会传来怪异的灵气波动,他就猜测她是不是不太好,毕竟旧伤添新伤,任谁都会有个虚弱的时候。他若开口询问,她定然不会说出实情,说不定还会恼羞成怒,骂他多管闲事,然后一走了之。比起发生这样的情况,还不如装作不知,他至少能给她提供一个安全的环境。


    岚孟立即将柳逸直拉到旁边,压低声音道:“他就是个大麻烦,你怎么能把他留下来呢?”


    柳逸直望着她漆黑的眸子,心道还不是为了你,嘴上却说:“他非要住,我总不能将他扫地出门吧?我又打不过他。”


    也是,岚孟在心中叹气,她也打不过,否则怎会如此被动?


    她转而将霜笛拉到了一边,掰着手指头开始约法三章,要有礼貌啦,不能毁坏这里的东西啦,不能给主人家添麻烦啦,诸如此类,说了一箩筐。


    霜笛一一接受,在岚孟看不见的地方,却朝柳逸直递去一个挑衅的笑容。


    柳逸直额头青筋乍起。虽然让霜笛留下来也是为了岚孟着想,毕竟他总不可能干看着,让岚孟的伤愈发恶化,必然会有所行动。


    但他怎么就这么不爽呢?


    这时,柳意欢从门口探出头,打量着厅内的三人,怯生生道:“那个,三哥,可以吃饭了。”


    柳逸直扬起一个无可挑剔的笑:“霜笛公子,请移步偏厅用膳吧,也让我这个主人,好好招待招待你。”


    霜笛颔首:“既然柳公子如此盛情邀请,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两人并肩推推搡搡走了出去,你快一步我也快一步,谁也不让谁。


    柳意欢看着两人的背影,心道他们的关系怎么变得这么好了?她看向慢了一步的闫扶音,哦不,岚孟,问道:“岚孟姑娘,那人真是你的未婚夫婿吗?”


    岚孟无奈道:“自然不是,他信口胡诌的,这个人说的话你一个字都不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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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霜笛的心思不及今望月细腻,也没有她难缠,但是他说话一向不着边际,一个不留神就会给你安排一个催人泪下的身世,鬼泣人怒的际遇抑或是惊世骇俗的桥段,实在是让人防不胜防。


    柳意欢懵懂地点了点头。虽然现在看来岚孟姑娘也不喜欢她三哥,但三哥的赢面比那个霜笛公子大多了嘛。


    她挽上岚孟的胳膊,喜滋滋道:“岚孟姑娘,我们也去吧。”


    岚孟诧异地望了拽着自己的柳意欢,心想这丫头和鸣珂倒是挺像的,一样的自来熟。


    饭桌上的气氛十分怪异,一开始霜笛和柳逸直还你来我往地冷嘲热讽,被岚孟各自瞪了一眼以后便不说话了,他们不说话柳意欢也不好意思说,几人在沉默中吃完了一顿饭。


    午后,霜笛抓着岚孟给她检查身体,后者一脸不耐烦地伸出手腕来让他把脉,嘴里还嘀咕着“我又不是人,摸脉搏能摸出个啥来”。


    霜笛拿起扇子在她头上敲了一下,沉声道:“安静,吵吵嚷嚷的影响我发挥。”


    岚孟只好把嘴闭上。


    柳家两兄妹则好奇地站在一旁观望,柳意欢毫无察觉,柳逸直却能感觉到霜笛指尖涌出了一股温润的气息,从岚孟的手腕涌入了她的身体里,没过多久,霜笛才收回了手,一屁股在岚孟对面的藤椅上坐下,朝一旁的柳逸直伸手:“取笔墨来。”


    柳逸直重重地将一套足足两斤重的文房四宝拍到了霜笛手上,在霜笛饱含愠怒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他还无辜地笑了笑:“不必客气。”


    霜笛重重将文房四宝搁到了桌上,忍着怒气笑眯眯道:“可否请柳公子帮忙研一下墨?”


    柳逸直微笑道:“当然可以。”


    他将文房四宝拆开摆好,往砚台里添了水,捏着墨条一端,大力地研起墨来,很快砚台里便蓄起了浓黑的墨汁,他再一个“不小心”,墨汁飞溅起来,在霜笛的衣襟上开出了几朵墨色梅花。


    霜笛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唇角抽搐,挤出两个字来:“小子……”


    “我说,”围观了全程的岚孟一脸无语,“你俩多大了,幼不幼稚?”


    柳意欢点头表示赞同:“我们家才四岁的囡囡和邻居家的小屁孩吵架的时候也这样。”


    柳逸直率先摆正了姿态,老老实实研起墨来,霜笛抬手拂过衣襟,墨点便消失不见,他鼻孔出气哼了一声,提笔在纸上快速地写,很快便密密麻麻写满了一张纸,他放下笔,将纸拾起来吹了吹,一把拍在了柳逸直胸膛上,道:“小子,赶紧抓药去吧。”


    柳逸直拿过药方一目十行地看,都是灵药,有他认识的也有完全不熟悉的,不过……他将纸摆到霜笛面前,指着最下面一行字,曲起食指叩了叩桌子,道:“别的也就罢了,能说会唱的伶人十名和五十年陈酿好酒三坛是怎么回事?”


    霜笛抬眼看他:“说你见识短浅你还不承认。我们岚孟是因尧玦那家伙的妖丹反噬而气血两亏,找伶人来当然是投其所好咯?毕竟尧玦生前可是个乐修,最喜欢听曲了。”


    妖丹反噬?难怪岚孟背后的伤口里长出了重明羽毛,她还能使用尧玦独有的能力,能引得暾云炬异动,这么一来就全都说得通了。


    柳逸直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面上却不显,继续道:“那这三坛美酒呢?”


    霜笛理直气壮道:“一坛用来做药引,剩下两坛自然是孝敬给我老人家咯!”


    他抓着那张药方在柳逸直面前晃悠,勾唇笑道:“柳公子不会这点钱财都舍不得吧?”


    柳逸直白他一眼,夺过药方,只留下一句“我去去就回”以后便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柳意欢只觉得这里不是自己该待的地方,嘟囔着:“哎呀呀,也不知道翠儿把碗洗干净没有,我看看去!”背着手离开了。


    等人都走了,霜笛才沉下脸,盯着岚孟的眼睛,冷冰冰道:“说说吧,为什么要抗拒和妖丹融合?”


    岚孟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


    “我去看看小翠洗干净碗没有。”


    霜笛微笑:“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