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第 70 章

    大婚前夜,洛青云睡得不安稳。


    为着宁姨娘最后那句话,她一夜间辗转反侧,睡睡醒醒,好容易安神阖眼了一会儿,又猝不及防地跌入幻境。青玉似的郎君与她并肩坐在榻边,劲腰间的绥带勒出窄窄的轮廓,她明明不敢抬眼,却鬼使神差地伸了手过去。正当她要替他解开时,忽然就被他冰凉的手捏住了下巴尖,逼着她仰面,整个人撞进他幽幽含恨的眸子里。


    洛青云唰一下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气。刚刚的梦境迅速消散,她脸上一阵热一阵冷,像个胆大包天却侥幸逃脱的骗子,丝毫不敢回想分毫。


    人都说洞房花烛才睡不满一个囫囵觉,可换到她身上,却早早体悟了那番心慌。至天色泛青之时,香桃轻手轻脚地来挽床帘,刚要出声唤她,就被吓了一大跳。


    香桃:“大小姐,您是早就醒了?咱们预留的时间宽裕,您放心就是。”


    洛青云无精打采地倚在美人靠上,苦笑道:“我就没怎么睡。”


    她拖着身子挪到妆台前,三四个妆娘比她还精神抖擞许多,手脚麻利地开始围着她干活。有的替她梳发髻,有的替她描眉眼,个个细致入微,好似在合力作一幅名贵的工笔画。待妆凳上的人起身,套上绡金裙,再罩上红袖袍,满头珠翠跟着她的步子清脆作响,屋内人不觉都看呆了。


    宁秀秀恰在此时进门,见洛青云已是妆束齐整,柔亮的乌发绾成百合髻,身上喜服周正的大红晃得整个屋子都亮堂了许多。洛青云本是个清绝脱俗的气质,素面朝天时宛若亭亭青莲,如此精细地打扮一番,反叫她皮相惊艳,标致温润,稍稍转一下眼珠,便有粼粼光芒溢出来。


    香桃替她披上喜帕,宁秀秀朝她伸过一只手:“你母亲若能看到女儿出落得这样好,定是会高兴的。别怕,我领你出去。”


    平心而论,洛青云其实是不害怕的。即使这桩婚事不算心甘情愿,她也信得过即将与自己拜堂成亲的男人。盛昭朔的品性正直,绝不会勉强她什么,退一万步,他是亲口说过自己对女人敬谢不敏的,或许连碰都不想碰她。


    洛青云愈发觉得昨夜的胡思乱想太过荒唐了。盛昭朔原就是个克己复礼的人,恰如他准时准点地登门,礼数周全,叫人挑不出一丝毛病。他用温凉的嗓音问候了众人,又携着她一同给宁娘子敬茶。吉时到了,他执着大红绫缎的一头,洛青云握着另一头,他们并肩往升萍府外走,身后是一众送亲之人喜气洋洋的恭贺声。


    她刚迈出几步,忽而听见身旁低低的冷声:“当心。”


    洛青云低头一瞧,她正要拾级而上的台阶起了霜。她单手小心提了提裙摆,厚重的鞋跟正要踩上去,却被男人伸来的手稳稳当当圈住上臂。他一言不发,仿佛只是顺手扶了一把自己的新娘,可洛青云却几乎没费什么力,被轻轻巧巧地抬上了阶梯。


    洛青云从盖头下望着他飘逸的绛纱袍,小声说着:“小王爷不用扶我的,我能走。再耽搁就误了时辰了。”


    她身旁的人像是没听见,只微微泄力,仍旧一只手托着她,走得极慢,直到将她安稳送上了喜轿才肯撒手。洛青云听见一个沉稳的男声在确认着车马人是否妥当,一切就绪后,喧天锣鼓便敲打了起来,轿子微微晃着起步,不多时便稳了下来。


    这时,刚刚那个沉稳的男声在她窗边轻声唤:“青云小姐?”


    洛青云忙应了声:“薛公子,有劳你了。”


    薛延年:“青云小姐莫要见外。对了,这个您拿着。”


    他从喜轿的小窗里递进来一个扁圆的小罐,“大婚之日总要四处行走跪拜,你膝上的伤虽然好了,但难免还是会隐痛,用这药膏揉抹便可缓一缓。”


    薛延年的声音总是温温的,又是心细妥帖的性子,仿佛润物细无声的春雨。洛青云将药膏握在手心,对轿旁的人婉声道谢。


    一片齐整的行进声中,突然穿插进一串不和谐的马蹄声,自前方迎面而来,又刹在喜轿旁。青雅驹被重新勒住,艰难地边打圈边往前,似乎在避让着什么人。洛青云眉心微蹙,她听见轿子旁薛延年的坐骑似乎被冲撞了,正在呼哧呼哧地喘气。不多时,像是连人带马都被挤到后面,连喘气声都听不着了。


    喜轿旁的马蹄声突然变得铮铮有力,在一众温和平煦的送亲车马声中格外异类。像是一篇柔和乐章中,被强硬坚定地插入一段激昂大调,每一步都在她心上踏出飒飒之音。


    男人的调子像卷着雪粒子的北风似的,却在问她:“今日穿得单薄,你冷么?”


    洛青云听得愣住了一瞬。京城接亲的规矩,新郎官是要在最前面领头的,可盛昭朔掉转马头回来,只为了问她这么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让她摸不着含义。


    她望了望自己身上层层叠叠的喜服,轻声答了句:“不冷。”


    盛昭朔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轿外的马蹄声疾了些,又缓下来,像是不太稳当一样。他又出声:“等会儿进了王府,我叫人拿件大氅先给你披上。”


    说罢,青雅驹便撒开蹄往前去了。洛青云在盖头下茫然眨着眼,她刚才不是答了不冷么,怎么盛昭朔还像没听见似的,不容置疑地替她安排起来了。


    轿外又恢复了温缓有致的节律,在她脑中还一团乱的时候,盛王府已经到眼前了。薛延年在一旁替她撩开棉帘,才要伸过手来扶她,忽然被一个身影迎头挡住。


    洛青云疑惑盯着来人熟悉的袍角,只见一只修竹般的手朝她探来,她搭上去,刚走下一步,整个人就被裹进了一扇狐毛大氅里。年轻的盛小王爷眉眼冰冷,却亲自上手替她整弄喜服,又蹲下身来,将她身后的霞帔理顺,免得她等下绊着脚。总算满意了,盛昭朔才捏起她的手,领着她一步步往盛王府里走。


    薛延年怔在原地,悬在空中的手都忘了收回来,与其他送亲的人一起眼睁睁看着这一幕。


    难得是个晴冷的好天,稀薄的碎阳落在两人身上,折射出明艳的光,泄洒在沿路的残雪上。年轻郎君如玉如璋,清俊面孔上的五官周正有致,脸上虽无多少笑意,但沉静如水的眸里却透着坚定冷毅。他执手的娘子一袭嫁衣,披了件银白的狐毛氅,步态清婉,身段落落。一双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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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走得很慢,等到了盛王府门前时,站在门口迎亲的一干人已经望眼欲穿。


    洛青云站住脚步,对男人轻声:“还是脱下来吧,叫人看了不合礼仪。”


    成亲的嫁衣都是一水儿正红,她这样披着银白大氅,的确扎眼。可盛昭朔却捏着她的手,轻而易举就给否了:“不必。还有一段要走。”


    她被他强硬地控着往前走,虽然觉得不妥,但蒙在盖头下,索性就当个缩头乌龟,况且这大氅确实暖和。洛青云被领着过了一道又一道门槛,像个牵丝木偶似的被听话摆布。总算进了屋,又依着指引拜堂、行祭礼,忙完一轮下来,她才被送进一间暖阁。


    引她进来的姑姑临走时说:“您先坐着歇歇,小王爷在前面应付完宾客,就进来陪您了。”


    洛青云自然是坐不住的。


    她掀了盖头,明晃晃的花烛耀得她眼晕。整间屋子暖香靡靡,拿红绫赤锦装饰了一番,处处贴着红囍字。她方才进门时褪下的大氅被挂在乌木架上,旁边还有一张圆桌,除了茶壶,还摆着若羌枣、花生、桂圆和莲子。


    洛青云微微一哂,这几样寓意“早生贵子”,定不是盛昭朔着意布置的了。她随手剥了颗莲子,填进嘴里,正嚼着时听见外面两道纤细的女声。


    “小王爷竟然饮酒了,打我记事儿起,咱们王府可就只有他滴酒不沾呢。”


    “今日小王爷大婚,自然得喝几杯应酬的。王府常办喜事,但这几年从未有过这么大的阵仗,老王爷和王妃欢喜也就罢了,连咱们小王爷都事无巨细地打点复核。光是新房里用什么、摆什么,他就精琢了好几遍。今日新王妃入府披的那件大氅,都是他提前备好的呢。”


    洛青云唇齿间的莲子溢出糯糯的清香,她抬眼又望了望那件银白色狐毛大氅,幽静绵软地挂在那里,宛若一片月下雪色。


    “照你这么说,小王爷对这位新王妃很是上心?”


    “何止,我那日听二爷跟别人说,这位新王妃以后就是咱们小王爷心尖上的人,连他都要让几分呢。”


    “那按说小王爷应该很想早些来陪她才对。可方才老王爷让他早些回房时,小王爷脸色却突然难看得很,转头又跟其他人碰杯去了。眼见着天都要黑透了,小王爷似乎也没有来这边房里的意思,再喝下去,恐怕就喝得走不动了,这样还怎么……”


    外头的声音骤然低了下去,不多时像是两人走远了,洛青云再也听不见什么话,只觉得莲心陡然的苦涩充斥在唇舌间。盛昭朔不知何时有了这样的能耐,叫她的心弦一会儿紧一会儿松,像是在荡秋千,七上八下。


    她斟了杯茶,一点点洗刷着口腔里的苦味,跳动的囍烛火苗在杯间晃着影。洛青云一饮而尽,茶汤是温热沁脾的茉莉花,却叫她觉得五脏都凉丝丝的。


    也不知坐了多久,前厅的热闹喧嚷都归于沉寂了,她才推开窗,冒着冷风往外望。只见与这边屋子遥遥相对的正是宁心阁,此刻,宁心阁竟然亮着幽微的灯火。


    她眺着对面窗内的影,垂下眸来,终于自己动手拆掉珠花和发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