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满城闲闲万春

87. 介意

    陆随和陈冲在院子里比划拳脚,见是荣茵来住了手,擦擦额头上的热汗,陪笑请安:“夫人来得早,七老爷在里间和宋先生说话,您稍坐片刻,容我先去通传一声。”


    “不用打扰七爷了。”荣茵笑着让陈妈妈把食盒拿出来,“我只是来送腊八粥的,这一盒是给你们的,你们当值辛苦了,拿下去分了吧,趁热吃,七爷的等他忙完你帮我转交即可。”


    陆随憨憨地接过道谢,陈冲却连忙摆手:“宋先生进去有一段时间了,应已说得大差不差,夫人还是亲自交给七爷的好。”转身就往里间去了。


    陆随一脸迷茫,不懂为何陈冲要明知故犯,七爷与幕僚谈话时最是不喜旁人打扰了。不过他还是领荣茵去了明间坐着等候,端来炭盆和热茶。


    宋先生正和陆听澜说起拉拢郭兴的事:“武定侯过了年就要往浙江去,世子郭兴羽翼渐丰,不少追随武定侯的人现在都以他马首是瞻,顾大人那边还是没有进展吗?”


    “赵珺和武定侯是坚定的严党,郭兴虽不满他们的行事,但他与赵珺的夫人姐弟情深,难免有所顾忌,我们必须得做好两手准备。”陆听澜负手站在漏窗前,大雪已经停了,不过天色还是阴沉得厉害。


    宋先生心中一突,以武定侯在军中的威望,能与之抗衡的少之又少。“郭兴至今都还不知道荣川被杀的真相吧,荣川当年可以说是为了他而死,只是可惜没有证据,他并不信任我们。说起来荣川是被齐元亨害死的,他手上的证据会不会还在齐元亨手上?”


    陆听澜不赞同道:“齐元亨也是在荣川死后才被严怀山当成心腹的,那些证据就是他的投名状。”


    宋先生想起了最近京中的传闻,讥讽道:“齐天扬如今也成了严党的红人,丁茂之子丁尧在揽月居跟人争伶人打死一名监生的事还是他包庇的,父子俩都是攀龙附凤的好手。”


    陆听澜不知想到了什么,说话的声音很轻:“我倒觉得他只是为了取得严怀山的信任,另有图谋,你派人盯着他。”


    二人又商议了片刻,陈冲进来禀报:“七爷,夫人来了,在明间等您。”


    陆听澜的背影顿住,转过身望着陈冲,眼底浮现一抹惊讶。宋先生老谋深算,捋捋胡子笑道:“今日腊八,夫人定是来给七爷送腊八粥的。”


    陈冲哈哈一笑:“宋先生有口福,夫人连我等的都一并送了。”


    宋先生向陆听澜拱手:“腊八粥要趁热喝,老朽就不打扰七爷与夫人说话了。”


    上次过院门而不入,这还是荣茵第一次来前院书房,好奇地观察明间的陈设。翘头案后边的墙上挂了幅登山望远图,山间崎岖的小路上有名孤僧在打坐,旁边还题了首诗,是七爷的字迹。刚要仔细分辨,身后的门帘晃动出声,就见陆听澜站在门前看她,柔声问:“这么早,怎想着过来了?”


    荣茵莫名有些难为情,不敢看他:“母亲送的腊八粥味道很好,陈妈妈说您这儿还没有呢,冷了就不好吃了。”


    她说得颠三倒四,陆听澜却听懂了,眼里盈笑,拉着她的手道:“跟我来。”


    书房里宋先生已经走了,槅扇门虚掩着,荣茵看到随墙书橱里满满当当的的书册,停住不动,陆听澜疑惑回头:“怎么了?”


    荣茵知道书房一向是与幕僚议事的地方,里面放着很多重要的书信,等闲人进去不得,父亲在世时的书房连母亲都没进去过呢。她咬了咬唇:“书房重地,我还是不去了吧,腊八粥给您我就要回去了。”


    “这有何妨,你是我的夫人。”陆听澜摸摸她冻僵的脸颊,“陪我呆会儿,明间没有地龙,会冷着你的。”


    书房里的布置就更简单,东西两面墙都立着书柜,北面的窗扇前摆了一张书案,博山炉里燃着安息香,令一头则是一个正方书屏。书案前左右两边各置了三张交椅,看起来冷冷冰冰,好在烧了地龙。


    荣茵将食盒打开,一碗腊八粥、一碗天麻鸡汤并几碗小菜,她把勺子递到陆听澜手中:“腊八粥刚好入口,您快吃吧。”又拿起筷子替他布菜。


    陆听澜注意到方才进门时她小心打量的眼神,不由失笑:“不用伺候我,想看就看吧,夫君允你看。”


    荣茵红了脸,说得她没见过世面似的。西边书柜上有一个绿色锦盒,与架子的上书格格不入,她无意撇到不小心多看了一眼而已。


    不过既然他这么说,那自己还是看看好了,不能白担了“恶名”。她走过去,发现锦盒没有盖好,透过缝隙看到里面好像是……女子的绣鞋?荣茵以为自己看花了,欲再看却突然被咳嗽声打断,陆听澜看着她道:“过来陪我说说话。”


    “您就用完了?”


    “不饿,随意用了些。”陆听澜伸长胳膊一把拉住荣茵往怀里带,将她圈在怀里,“快过年了,府中事多,有没有累到你?”


    荣茵坐在他大腿上:“怎么会。”府里的事有陆老夫人和陈氏,没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踏雪居里陈妈妈又很能干,根本累不到她。


    想着方才在回廊遇到宋妈妈的事,心里也有预感绿荷的事与她有关,夷由片刻还是问了出来:“七爷,您为什么要惩治绿荷?因为离台的事吗?”其实更想问他是不是还在介意,他表面说相信自己,□□茵知道那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陆听澜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想起杨莺时求他时说的话:“您知道绿荷没有说谎,您这是在自欺欺人。”


    荣茵对他解释的时候是有迟疑的,他知道荣茵没有说实话,心里确实还在介意,但这份介意并不是说不信任荣茵,而是男子的自尊心作祟。自己千娇万宠的妻子,曾经有一个青梅竹马,二人年少时相知相伴互相倾心,甚至现在也有可能还彼此牵挂,他无法做到不去介意,却也无法宣之于口。


    他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却放弃了,最后只道:“你别瞎想,离台的事只是一个引子。”他无法容忍在自己的庇护下、在陆府有人对荣茵不利,他是她的丈夫,自然要保护好她的。


    荣茵心思敏感,陆听澜不想让她多心,握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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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亲了亲,“杨莺时有害你之心,当不能容忍,可太傅对我有恩,我也答应过他会保住杨莺时,只能处置绿荷杀鸡儆猴,你可会怨我?”


    荣茵摇头,将头靠在他心口的位置,听着他缓慢又沉稳的呼吸,这种有人遮风挡雨的感觉是之前从未有过的,在七爷身边,她什么都不用做也能觉得很安心。


    寅正时分,天还黑着,将军府的大厨房却已亮起了灯。安嬷嬷早早儿地等在院门口,见荣荨提着灯笼过来恶声道:“姨娘让老奴好等!”


    荣荨先将灯笼灭了,直起身子才道:“昨日五夫人说的是这个时辰,妾身没有来迟,是嬷嬷早到了。”


    安嬷嬷哼出了声,指着案板上的面粉道:“今日早膳五夫人要吃鸡汤烂乎面,这熬汤、揉面、醒面、擀面都要花不少时间,姨娘还是抓紧些吧。”


    安嬷嬷交待完就走了,留下刘婆子在这儿看着,不许任何人帮忙。


    辰时,荣荨端着做好的面进了东跨院,没想到张潇闻了闻就赏给了一旁的小丫鬟,对着荣荨没好气地道:“这么晚才做来,你是存心饿我呢还是真的不会伺候人?这才学了几天的规矩,竟然就会偷懒了?不知道的还当你是嫡女待字闺中时被宠坏了。”


    荣荨低头任她数落,辰时就是正常吃早膳的时间,张潇这是故意为难自己,若她昨日就说今早要吃鸡汤面,自己肯定会再早起一些的,反正不管怎么着儿都能挑出错来。


    她不紧不慢地道:“妾身厨艺不精,手脚慢了些,让五夫人久等了。”


    张潇掀起眼皮,冷冷地撇了她一眼,下巴对着窗外的院子一抬:“伺候人学不会,就去园子里收雪水吧,记着要把檐下的瓮缸全都收满了,年后阿弟成婚就用雪水泡茶来待客,清香又甘甜的,肯定得人人夸赞。”


    荣荨脸色一白,自那日书房后,她就没有再见过小将军了,他最近应是忙着年后成亲的事吧。


    这几日下了不小的雪,可张潇说了只要树叶上的薄雪,园子里的树本就不多,冬天树叶更是没有多少,荣荨忙活了一整天才收了半瓮。


    等她离开东跨院回去的时候,一双手已冻得通红,不住地发抖。彩莲忙扶了她坐在暖和的炕上,端热茶给她取暖:“姨娘,您先喝口热茶暖暖,今日五夫人又怎么磋磨您了,怎这副样子回来?”


    张潇几天前回了将军府,便由她亲自教荣荨伺候人的规矩。采莲没想到看起来贵气逼人的五夫人比安嬷嬷还要难对付,卯正起床去做早膳就算了,白日里还要学行走坐卧,更不要说捏肩捶腿这等小事了,有时候连喝口茶的时间都没有。


    “收雪水罢了,没有什么累的。”荣荨苍白无力地道。


    “冻上一天也够难受的呀。”彩莲红着眼眶,“热水已经备好了,等您缓过来了再泡澡,奴婢去给您煮碗姜汤来。”


    荣荨拦住她:“兰姨娘怎么样了?今日还咳嗽吗?”


    “还是老样子,今日又吵着要看大夫,奴婢怕传到东跨院去,就点了安神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