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那座山淋雨教主

7. 第一座山(7)

    戴阿福话不多,跟在姜满身边,也许是因为生病疼痛的缘故,他的身体总是缩着,但应该是太相信今天就能找到父亲,他看起来很高兴,也很紧张。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这地方没有路灯,偏今天云遮月,一点光也没有,四周漆黑一片,全靠手机上的自带电筒照明。


    姜满走路很慢,像是怕踩到什么,一直注意着脚下,她带着他走到一间带有阁楼的废弃民房前,停了下来。


    她原本也不会选择一间一间找,即便戴阿福对这一带非常熟悉。


    “我爸爸不在这里。”戴阿福见她停下,不禁出声。


    姜满抬眼看看他,“我知道。”


    说着,她关上了手机电筒功能,抬起头,环视四周。


    黑暗中,她的眼睛显得很特别,好像有一层灰雾蒙在了眼球上,一双眼眸给人感觉有些虚幻。


    这地方阴灵不少,却不能称之为怨灵,怨灵有形,怨气愈深,形愈似人,但怨灵一旦受伤,阴气受损,就会本能化成一团白雾,就像薄临体内那一只一样。


    这里的阴灵是散的,凡人到这种地方,就会觉得阴冷,不过,荒僻之地多是如此,也不足为奇。


    但,这样的环境中,想找到那只将戴阿福父亲带走的怨灵,就好比坏人躲在人堆里,很难。


    姜满丝毫不慌,像是早有准备,从小包里拿出一把剪刀,裁剪起手中的零食袋子,不一会儿,剪出一个粗糙的人形来。


    接着,她两指并拢,虚划过自己的双眼后,点指那个剪出来的人形塑料片,将它抛向空中。


    “动了!它动了!”戴阿福很惊讶。


    姜满看向他,“戴阿福,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记住了。待会儿无论看到什么,你要跟紧我,最要紧的是,闭上你的嘴。”


    她的语气并不严厉,也实在与凶狠搭不上边,但她自带的气场与言辞却让人不得不紧张,戴阿福被威慑住一般,讷讷点头。


    像戴志伟这样的情况,多是被怨灵迷了心智,到什么地方去,躲在哪儿,都是不受自己控制的,而外人想找到这个人,寻常的办法是要破除怨灵的障眼法,如同瞎子摸象,破一处走一步。


    姜满的选择自然不会寻常,她要找到这里的怨灵。


    戴阿福用手机电筒照在塑片人身上,这时他才发现塑片人的好处,不需要太强的光,这种有着银光色泽的塑料零食包装袋,只要一点光就能很显眼。


    七月里,正值暑热,但随着二人跟着塑片人走的越久,姜满越感觉到四周的阴冷。


    这怨灵,要么不止一个,要么,大凶。


    这个戴志伟……


    “你爸杀过人吗?”姜满忽然开口。


    戴阿福显然愣住了。


    “没……我、我……不知道。”


    看起来,他原本是想回答没有的,但他应该是不擅长撒谎。


    姜满看着他,像是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又问道:“几个?”


    戴阿福没再回答。


    塑片人停在了一条上坡路的废弃小楼前,飘飘荡荡,像一只寻常的垃圾袋,落了地。


    这栋小楼在以前应该是自建房,有三层,楼前还有一个长满杂草的院子,只是院墙已经看不出原有的形貌了,事实上,不止院墙,整栋楼都破败的不成样子,墙体坍塌,房檐腐坏,几乎没有遮挡,仅有摇摇欲坠的水泥红砖砌成的楼梯,像顽强的脊柱,苦苦支撑着这栋不堪的小楼。


    姜满取出剪刀,用锋利的那一端划破了指尖。


    剪刀还是没有刀片好用,不够锋利,但怎么都比咬破指尖好,也不知道现在的那些个道玄怎么想的,有工具为什么不用?是口水也能辅助道术吗?


    她想起张信德,忽然大发慈悲的决定,要是解决了自己的事,有空的话,就去找他一下吧,毕竟张信德是为了她的身世才下山的,虽然她从一开始就没同意过。


    查她的身世,简直是天方夜谭,也亏张信德敢想、敢信。


    每一次[空]都会让她忘记之前的全部记忆,这一次她能保留四十几年的记忆,她已经很知足了,天知道她到底[空]过几次,天都未必能知道她的身世。


    血珠成线,在姜满的指尖缓缓涌出,她一边挤血一边在那张塑片人身上涂涂画画,术成之后,她再度将塑片人抛向空中。


    这一次,塑片人在空中打着旋,然后瞬间粉碎,像是笼罩住这小楼上空一般,四散无影。


    姜满拍了拍手上的灰,这是她刚刚捡起落在地上的塑片人时沾上的灰,实际上并不很脏,但她总是习惯拍一拍,像是某种仪式。


    在她还没觉察到的时候,指尖伤口早已愈合了,而她也已经习惯,不以为然。


    “走吧,记好我跟你说的话,别出声。”


    她瞥了戴阿福一眼,往黑洞洞的小楼走去。


    四周漆黑一片,手机电筒的光好像也在被黑暗吞没,周身阴冷,一点声音都没有,好像蚊虫也不敢靠近这个地方。


    戴阿福心里有些害怕,他胆子并不大,但他觉得,这样的地方,哪怕是胆子大的人也不可能不害怕,可他面前的这个小姑娘似乎是个例外。


    这让他有了些底气,加上对父亲的思念,他生出莫大的勇气,挺直脊梁,紧跟了上去。


    他离姜满很近,也许是因为害怕,几乎整个身子都贴在姜满后背。


    姜满皱了皱眉,酸臭的气味钻进鼻腔,除了男人身上的汗臭发酵,还有独属于重症患者的病气,很不好闻。


    她余光看见贴近她的那张脸,瘦削蜡黄,她甚至能看见他毛孔里那些黑黑的东西,这张脸实在不好看,有斑还有稀疏的胡茬,头发也乱糟糟的,稀薄油腻。


    “别靠我那么近。”她压低声音。


    戴阿福意识到什么,连忙往后退了一点,让自己的身体至少不碰到这个姑娘,“对、对不起,我有点害怕。”


    他也学着姜满,压低了声音。


    姜满看了看他手中的手机,示意他关了灯,接着,二人一前一后摸黑登上楼梯,动作很轻,也很慢。


    到了二楼,姜满缓慢地走着,谨慎地环顾四周。


    这里现在只剩个平台,墙角有杂草和垃圾,从断墙的分布可以看出,原先,这儿有至少两个房间。


    姜满忽然停住了脚步,伸手示意戴阿福也别动。


    她看见自己口中呵出的气有了形状。


    来了!


    戴阿福也感觉到了,他看着自己的呼吸像是在寒冬腊月,成为雾状,然后消散在空中。


    他的身体更加紧绷,手有些发抖。


    周围空气像是凝滞了一般,紧接着,四周的墙壁上开始结了霜,慢慢的,蔓延到二人脚下。


    借着微弱的、透过云层的月光,加上早已适应黑暗的视线,姜满看到了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她缓缓俯身,小心地捡了起来。


    是一张寻常的小票,上面模糊的字迹显示,是一家餐饮店的小票,只是具体买了什么看不清,好像是什么肉。


    戴阿福的视线也跟随着姜满的动作,然后他看见姜满抬起头,于是,也跟着她抬起头。


    眼前一片昏暗,脏兮兮的透明塑料帘层层叠叠,这里面好像很大,完全不像在这栋楼里,空气有些潮湿,有很浓重的腥臭味,腐烂的、呛鼻的,令人作呕,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像是咀嚼声,紧随而来的是呕吐声,然后隐约好像听到了刀划过皮肉的声音,还有骂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是在类似厕所或淋浴间,有一种空灵的回音。


    忽的,莫名吹来一阵风,微微掀起层层叠叠的帘布,戴阿福看见了塑料帘里的人,瞳孔瞬间放大!


    白色的瓷砖,泛蓝的灯光,令人头晕目眩的血淋淋一片。


    粘稠的血地上,是吃人肉的人,吃自己的人!


    “啊——”


    戴阿福难以抑制地惊声尖叫,转身就跑。


    姜满反应极快,一把扯住他,但他显然是被吓破了胆,不管不顾,甩开姜满,玩命地跑。


    他一个病人,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力气,把姜满甩得扑向那边的塑料帘。


    “嘶啦”一声,帘子被姜满的惯性拽得掉了下来。


    姜满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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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的手和被她带下来的塑料帘,脸色不太好看。


    原本她和戴阿福只是“旁观者”,作为在局中却不入局的“旁观者”,但戴阿福的尖叫打破了她的计划,她被迫入局了,能触碰到这幻境里的东西,就是实证。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是在“镜子”外,那个灵的世界。


    幻境是怨灵的死亡回放,这种回放一旦到了某个时间就不断地循环,如同单细胞生物一般,机械的重复某种动作,实际上,是在加深怨气。


    怨灵在怨气中获得力量,于是可以改变磁场,惑人心智。


    姜满闭了闭眼,心里有点烦躁。


    戴阿福是阳衰之体,能见鬼很合理,她猜到了戴阿福会害怕,但她的确没想到他会尖叫,正常人看到这样的场面,大抵是失声、腿软,完全丧失反应能力,这个戴阿福,显然不正常,即便她已经提醒过他,不要出声。


    此刻的戴阿福还在跑,但他似乎还没意识到,他只是在原地踏步。


    其实姜满在进来前做了准备,但说来好笑,这准备是为了保护这里的怨灵的,她可不想一失手,杀了某个灵,然后成为[空]。能躲过一次,可不代表能躲过第二次。


    不过,她倒是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她能躲过上一次的成[空]。


    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知道,一旦这些东西招惹她,她很难在不失手杀灵的情况下保住戴阿福的命。


    对她来说,难的不是杀,是不杀。


    咀嚼声已经停住了,那些怨灵似乎陷入了困惑。


    处于死亡回放时的怨灵,一旦察觉到“异常”闯入,由于“积怨仪式”被改变,它们便会将全部的怨念转移到闯入者身上,这种怨念没有道理可言,是一种极大的恨。


    不过,这个过程没有那么快,它们早就没有了作为人的思维能力,通常要反应很久,正常处理方法就是在它们反应的时候,干掉它们,或者,跑,能跑多远跑多远。


    但,在怨灵的主场,跑,本就不容易,何况姜满已经被迫入局。


    姜满站了起来,揪住了戴阿福的领子,“你还不能死,给我清醒点!”


    她低声呵斥着,另一手拿出剪刀,甩开之后,把住刀锋正要割指作法,戴阿福倏地转过身,大叫着扑到她身上,往她怀里钻。


    她的手一抖,目光紧追一道弧度而去,接着,落了地。


    戴阿福瑟瑟发抖,“我好怕……”


    “你他妈……”姜满反复深呼吸,极力压制着自己的烦躁。


    他突然地一抱,将她手中的剪刀击飞了出去,继而,在地上滑行进了塑料帘中,不见踪影。


    四周静的可怕。


    嘀——嗒——


    嘀——嗒……


    粘稠的水滴声,在此刻却维系了某种微妙的安全,但这种安全,并不长久。


    “放开我。”姜满微仰着脑袋,以避免自己的脸碰到那一头油乱的头发,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她很想一脚踹飞他,但她实在担心,自己会把他踹死。


    戴阿福罔若未闻,一双手紧紧扒在姜满肩膀上,恨不得隔着衣服嵌进肉里,口中反复念叨,“我害怕……爸爸,我害怕……”


    斑驳的、泛黄的塑料帘中,隐隐透出几团影子缓缓站了起来,它们的动作很慢,动静却很大,“咔哒咔哒”的声音,像是起身的动作使得它们的关节正在寸寸断裂。


    “……不……敢……了……”


    “……再也……不……吃……”


    “……错……”


    断断续续的声音,含糊不清,就像喉咙被淹没,僵硬的舌头在粘稠的液体里搅,艰难的,充满恐惧的,想要说什么。


    这声音正在缓缓靠近。


    戴阿福抱着姜满,紧闭的双眼微微打开一条缝,然后,他看到了姜满背后缓缓靠近的一张满嘴是血的鬼脸!


    “啊——”又是一声尖叫,他一把推开姜满。


    姜满觉得,这个戴阿福大概是她的克星。


    此刻,她被戴阿福推得倒在了那个怨灵的身上,正与这张血脸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