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 39 章

    尧宁静静望了他片刻,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


    她挪动脚步,从他身边走过。


    沈牵下意识去拉她的手。


    尧宁本命剑扶光遽然出窍,白光一闪,锋刃削下,沈牵收回手,五根手指险些被齐根削断。


    尧宁头也不回地离开。


    沈牵看着她背影,竟从她这狠心的一剑中品出点别的东西,心中微微颤抖,又热得厉害。


    当夜,明月在天,庭中花影交错,沈牵控制不住走到尧宁房间外,见里面还亮着灯火。


    “阿宁,我可以进来吗?”


    没有回答,沈牵便伸手去推门扇,刚吱呀一声,便遇到一股阻力,再也推动不了分毫。


    沈牵知道这是尧宁不想看见他,也不失望。


    “阿宁,明日你便要离开,我想与你说说话。”


    尧宁不答言,沈牵便自顾自道:“我想告诉你,其实很早之前,我便对你动心。”


    清风摇动花枝缭乱,廊下灯笼笼出暖黄的光晕。


    虫鸣与松声交织。


    一门之隔,躺在床上的尧宁蓦地起了身。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隔着朦胧素幔与灼烁灯火,去看映在古旧门扇上的高大身影。


    “只是我太愚笨。”沈牵懊恼道,“过了许久,才看清自己心意。”


    “那日在北冥宗,我才知道原来那年替我寻回涅槃丹的人,是你。”沈牵想到少时的冷寂,“我自小便不得父母疼爱,亲缘既浅,我便以为,自己生来便不配被人珍视,为人所爱护。”


    他清俊眉眼漾出暖意:“我习惯了世人爱慕钦佩,他们对我有所求,我若亦有所求,便与之交换,若无所求,便不会经心。于我而言,世道就是这样分明而冰冷。


    “却未曾想到,会有人甘愿为我赴汤蹈火,却一无所求。


    “可我那时,却连你的名字都不曾记住。”


    房内尧宁起身的动作顿了顿,眼神迷茫一瞬,这才明白沈牵说的是什么。


    那是五年前,沈牵破境失败,生死一线,她独自去了太古秘境寻回救命仙丹。


    沈牵好了后,她控制不住想去看他,便装作路过。


    大师姐叫住她,沈牵也在一旁。


    她忍不住问他好些没有。


    沈牵谢她关心,客气又疏离,清清冷冷一张俊脸,让她颠倒错乱,想将他供上神坛,又使她沉沦痛苦,想将人踩在泥地里蹂躏。


    救他性命,因此重伤跌境,是她心甘情愿,她不觉自己有恩于他,也不认为他知道了就该感恩戴德。


    既然喜欢一个人,便对他好。


    这是她一个人的事。


    她担得起这份付出,也担得起付出后二人仍旧形同陌路。


    她也不愿挟恩以报,让他因此多看她一眼。


    所以沈牵问尧宁,你叫什么名字。


    尧宁难过,她心心念念之人,连她姓甚名谁都不记得。


    但也仅仅只是刹那,她很快便觉得,这是一个莫大的机会,沈牵主动问她姓名,她一定要让他记住。


    尧宁看向雕花门上的剪影,心想,我那时明明是开心的,你的语气却似乎哀伤又愧疚。


    沈牵痛苦地闭了闭眼:“这些时日,我每每想到,便夜不能寐,早知你一人独闯太古秘境,我情愿自己那时便死了,也不要你为我受一身伤。”


    “不,还是不要死。”他急急改口,缓声道,“世上有你,我便不觉冰冷了,我要与你长命百岁,千岁,往后岁月尽心待你,偿还过往亏欠。”


    他将手放在门扇上,仿佛藉此靠近她一点。


    “还有客栈那晚。”剑眉蹙起,他心中痛意蔓延,“我罪无可恕,可我想告诉你,那一剑非我本意。“”


    “即便那时我不曾明了自己心意,却也情愿自己万剑穿心,也不想伤你分毫。”


    “还有很多,很多亏欠,我会学会去弥补。”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沈牵并不确认尧宁是否在听,是否相信。


    “阿宁,我不求你信我,但求你回头看一眼,好不好?”


    风从格扇窗踅摸进室内,扯着烛火晃了晃,“噗嗤”一下灭了。


    沈牵眼看灯火熄灭,室内寂静无声,失望地垂下了头。


    半晌他抬起微红的双眼,轻声道:“阿宁,此去魔界,千万保重。”


    片刻没有应答,他便继续道:“在我这里,你亦重于悬清宗。”


    等了等,耳畔只闻风声,沈牵失落地离开。


    门内,尧宁与方才沈牵站立之处不足一尺,扶光剑嗡鸣颤动,似是要挣脱束缚砍掉半边门扇。


    本命剑往往感应主人心意行事,尧宁却觉得这东西像是入了魔,专门悖逆自己。


    她死死抓着剑刃,阻住扶光去势,也不知这样握了多久,地下积着一滩血。


    尧宁丝毫不在意手上伤势,冷冷盯着剑身,檀口张合,轻声道。


    “孽子。”


    第二日,沈牵早早起了,却见尧宁房中早空了。


    他急忙遁光飞往山门前,却只见聆风地的仙舟早已飘到天际,远远只剩一点影子。


    褚良袖亦是姗姗来迟,却不怎么失落。


    沈牵望着天边一点,喃喃道:“阿宁,你总是这般来去无牵挂,连道别的机会也不肯给我吗?”


    褚良袖怪异望着他:“阿宁跟我道别了。”


    沈牵转头看她。


    褚良袖浑然不觉:“昨晚亲自来问鼎峰的。”


    “方才离开前还传讯与我,说了会话。”


    她眨眨眼睛,像是发现了什么:“你们住在一起,难道小师妹竟不曾与你告别?”


    沈牵一震衣袖,一言不发走了。


    *


    尧宁步上仙舟,才明白聆风九洲巨富并非浪得虚名。


    这仙舟应是靠阵法与灵石驱动,比尧宁在天枢派见到的要大上十倍,尧宁默算了一下一个时辰灵石消耗量,骇得差点脚步不稳。


    仙舟浮空而行,搅弄云海。船舱辟成一间间华丽的房间,却只有像是梵天寺佛子、北冥宗少主这样身份才能入住,其余普通宗门修者只能挤在甲板上。


    只是聆风地仙舟九洲独有,能坐上一回便是莫大的荣幸,众人纷纷道,就是挤甲板也是乐在其中。


    尧宁深以为然,寻了个视野宽阔的好位置,往椅子上一躺,沐浴日光云影,感受拂面清风,悠然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半日闲暇。


    仙舟往中则地界行去。


    耳边人语低低嘈杂,尧宁一夜睡得不安宁,此刻不由有些困倦。


    迷迷糊糊中,听到一道有些尖利的女声。


    “哎呀,哪儿来的一股泥巴味?”


    这声音尖而高,如一柄利剑刺入混沌,尧宁霎时便清醒几分。


    她掀起眼皮看去,却见是不远处两个衣饰金贵的女子。一人长脸细眼,生得妩媚多情,一人红衣金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红衣金饰。尧宁目光一顿,隐约觉得那姑娘装扮与自己从前颇为肖似。


    只是中则之后,她已弃了这套行头,如今只穿寻常的悬清宗白色门服,头发也只简单挽成发髻。


    方才说话的是长脸妩媚的女子,那红衣女子便接过话头:“柳姐姐说笑呢,聆风地的仙舟上,都是九洲大宗门的尊贵修者,哪有什么穷酸泥巴味。”


    红衣女子说到这里,捂嘴娇俏一笑:“不过,若是芝兰之室混进了那低贱之人,却也不怪姐姐金尊玉贵,格外敏感些。”


    长脸女子高昂着头,斜眼瞟过来,捂着鼻子道:“我家最低等的下人出身都比她高贵些,也是上掌门宽仁,什么阿猫阿狗啊,就与我同乘一个仙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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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红衣女子附和道:“正是,上掌门到底年轻,就该将仙舟分个三六九等,按身份高低隔开才好。”


    “以为自己侥幸嫁与沈仙尊,便飞上枝头了么?仙门不比人间,前尘过往可逃不过修者法眼。”


    “就是就是,只怕带着这么一个低贱的妻子,沈仙尊都觉得丢人呢!”


    “可不是,这不就将人休了吗?”


    “可怜仙尊经年受辱。”


    尧宁原本津津有味地听这两个女子逗趣,听到最后才意识到她们在说自己,不禁目瞪口呆。


    她倒是不生气,却不料过了这么多年,修真界的门第之间还这样牢固。


    尧宁原以为修者超脱尘世,观念也应不同世俗,却不料仙门中还固守着比人间更传统古老的贵贱等级。


    初入悬清宗时,她十分不解,后来才渐渐明白过来。


    一切都是因为天道气运。


    气运钟于显达之人,高门之户,或者说这些人,这些人家皆是因为气运加身,才得以脱颖而出。


    修者逆天而行,争灵气,争功法,也争那虚无缥缈的气运。


    是以气运加身者,在修真界便格外高贵,受人尊崇。


    父母祖辈皆是修者,又出身世家大族,乃是第一等。


    凡人出身,家族钟鸣鼎食,二等。


    修者出身,普通家族,三等。


    ……


    如此森严等级的最底层,便是尧宁这样,父母乃是凡人中最低贱之人。


    出身寒微,就算天赋异禀,照理是修不到顶尖修为的。


    尧宁是那个例外。


    顾无嗔封锁了尧宁中则破境的消息,平日在宗门也并不让她出头,只怕她浅薄的气运,承受不住这样的天赋修为,最终迎来天道反噬。


    是以九洲之内,尧宁只是个默默无闻之人,若说有些名气,只因她是沈牵的道侣。


    当然,曾经是。


    “若说仙尊不嫌弃,我第一个不服,仙尊若看得起她,怎么都结道了,还不将她人间的岳父母接去悬清宗奉养,可不就是嫌弃她的出身上不了台面吗?”


    “这也怪不得仙尊,试想,若我家倒夜香的来福做了你夫君,你在仙门之中可抬得起脸?”


    “姐姐这话忒恶毒了些!”


    “妹妹别气,她还不如来福呢。”


    两人一时急眼一时又和好如初,旁若无人说笑。


    尧宁没多大感觉,出身什么的,不是她能选择的,她从未因这个自轻自贱过。


    那二人见夹枪带棒嘲讽半天,那边尧宁仍优哉游哉地半躺着晒太阳,看也不看她们,登时就怒了。


    这人这般作态,定是装腔作势要让她们难堪!


    长脸女子嗤一声笑:“说来——低贱至此,仙门是不该收的,听说她啊,刚进宗门时,各个长老推三阻四,就是不愿收,最后若不是顾宗主好心,这人就该当个婢子了。”


    “顾宗主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他修为平平,悬清宗还不是全仰仗道君的威仪,照我说这宗主就应由道君来做,他一个老头子,平白霸着道君的位子,也不知羞!”


    “这便是了,正所谓臭味相投,什么锅配什么盖,有什么师父就有什么徒弟——”


    长脸女子话音未落,转过头时,却见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眨眼间已至眉心。


    扶光离她印堂不足一寸,凛冽剑意扬起她的长发衣摆,座下楠木椅子瞬间化作齑粉。


    另一边,尧宁懒洋洋撩起眼皮,目中已有一层薄薄寒色。


    长脸女子想逃,周身气机却被锁住,动弹不得丝毫。


    “我师尊修为平平,我是他弟子中最没出息的那个。”


    她惊恐地看尧宁缓缓倾身。


    不紧不慢道:“今日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子,便代师尊讨教姑娘高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