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入烟火

    颜崇安遣官兵回家报信,一夜未回,守在天崇卫处理楚逍给他的“功劳”。几个人贩皆是拐带良民幼女,却未涉及销毒的“散客”,一个个皆遭过毒打,浑身上下溃烂冻伤。


    他们手脚半残,重链锁死,天亮前便跪在了院子里,颜崇安正看着口供,掂量着是否属实,他们便自己哭喊起来,“大人,我们知错了,求大人给条生路吧。”


    一份份口供清晰明了,颜崇安柔和一笑,“这不一直活着嘛。”


    府衙门外传来喧闹声,似在吵架,天崇卫官兵站在一旁,颜崇安手里白纸黑字厚厚一叠,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完,他塞到了官兵手里,命他妥善收好,人贩押入地牢,他自己则往门外去查看。


    前来的百姓在门外分成两拨,分别站在府衙门口两侧,一拨给楚勋撑腰,一拨给芙沁居掌柜撑腰。


    给掌柜撑腰的都是芙沁居熟客,叫喊着二殿下不讲道义,仗着皇权胡作非为。


    给楚勋撑腰的是些读书人,偶有机遇与楚勋论过诗词歌赋,谈过几桌君子道义,皆称芙沁居风月之地,何来清白生意。


    两边相互厌弃,颜崇安与值守门庭的几个官兵看着好戏,听到好笑的便克制着笑笑。


    两拨人吵了半晌,有人喊道:“你们叫颜大人评评理!”


    见这他们终于想起了来意,颜崇安与身旁官兵相视一笑,“各位稍安勿躁,还请二殿下与老掌柜进来说道,各位可回去等消息。”


    楚勋转身拜谢,“多谢诸位相护,他日有机会定邀诸位府中一叙。”


    “殿下放心,我们不与那些酒色之徒一般见识,殿下永远是殿下。”


    “是啊,与那些风月浪人相争,才是晦气至极。”


    老管事上前道:“万物百态,各人有各人的烟火,公理之中,道义之内,并无高低之分,这书……诸位怕是读得太多了些。”


    老管事身后响起一片笑声。


    颜崇安看着老管事,心想这应是楚逍的人,楚勋为何招惹他们,他暂无头绪,眼看楚勋身后的读书人一副就要弃文从武的架势,他连忙“劝”道:“此处乃是天崇卫府衙,二位还请进门来辩,其余人等若要闹事,那我这大狱也是绝佳的疗伤之所,寒天大雪之日,地下比地面更温热得多。”


    芙沁居的熟客们无心争强,挥手道别,“掌柜早些回来,我们去芙沁居等着您啊,折扣算算啊!”


    老管事笑着拜道:“诸位有心了,今日芙沁居免食账,诸位可尽情饮食。”


    熟客们欢呼雀跃,扳肩搭背而去,对面一拨读书人腹中忽觉空冷,略略拜别,各回家中,继续唾弃那些风月浪子,边走着边又怨起了世道不公。


    颜崇安背过身去,走入大堂威坐正中,命官兵搬来椅子,请楚勋和老管事一同坐在堂中。


    他双手放在桌案上,正正端坐,左右看着堂中二人,“二殿下与掌柜似有误会啊……”


    老管事起身一拜,“颜大人明察,我芙沁居早市未开便遭了晦气,二殿下未携皇命便带兵搜查良民商铺,与侵犯私宅何异?”


    楚勋起身辩道:“本王亲眼看见蚀音楼尊主就在芙沁居密室之中,刑具满室,拷打人奴,天理难容。”


    颜崇安摆了摆手,“殿下稍安勿躁,若有实证,咱们便好办事了不是?”


    楚勋语塞,声音低了下去,“并没有……”


    颜崇安故作为难,“呃……这……殿下……”


    楚勋本也自知又鲁莽浅薄了一次,还存着一半儿的道义又令他无法忽视自己未有搜查令,双手用力握着拳,忽又一松,高声道:“好!掌柜想要多少!慎王府赔!”


    老管事转向楚勋,两缕长眉下一双细眼神色平淡,无悲无喜,无忧无惧,他拱手深拜,道:“劳殿下赔给芙沁居一两纹银。”


    颜崇安本觉得自己是奉命看戏,完成指示便可,听得这“一两纹银”眼中一亮,事情似乎比他想的要有意思。


    他起身从腰间钱袋掏了银子,绕过桌案走到两人之间,将银子塞到老管事手里,“我替殿下赔给掌柜,望掌柜体谅殿下为国为民之心。”


    楚勋对这“为国为民”之语,打心里自我谴责,他的君子之道令他无法承认自己是为国为民,而此时却又不能说出去,里外不对称,使他满腹经纶大道却终究说不出话来。


    老管事接过银子,拜了颜崇安,又对楚勋说道:“殿下,万事皆有内里,诗书只是薄皮。”


    他未等楚勋反应,只看着他错愕的神情便转身离开,楚勋回过神时,老管事已出了府衙大门,门外台阶往下,他微有佝偻的身影便从下往上消失在楚勋的视线里。


    颜崇安想着劝慰一下楚勋,“殿下……”


    “劳颜大人费心了。”


    楚勋未等他说出话来,丢下一句客套,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他不明白的事情越来越多,如今却又想起蚀音楼先前答应他的“交易”来……


    林汐之吃过午膳又在汤池里泡了泡,梅花零星落入水中,她伸手一拍,将落花按进水里又攥在手上,捞起一嗅,幽香拂过鼻息,花瓣微皱,她将其放回水中,拨了拨水面,看着它飘走。


    凤儿抱着衣袍等在一边,听见哗哗水声,转身迎上,将棉袍披在她身上,迅速捂紧,护着她踏上石阶进屋去。


    “王妃自己也要当心,莫再着了风寒。”她快快关上了门,又跑到床边,给林汐之拿来衣裙,帮着她尽快穿上。


    林汐之只觉着屋里暖和,刚从汤池里出来更是浑身温热,她一面接过袄裙穿好,一面偷偷瞄着凤儿焦急的神情,“姐姐尽是操心,这池子一侧连着屋子,我又不走出去另一侧,哪里着得了寒?”


    凤儿闻言轻笑,声音如唱诉般温和婉转,“王妃驳嘴总是最机灵的。”


    林汐之眼珠一转,面上有了些许傲气,“驳嘴都不会的话,那便是真傻了。”


    白狐棉袍披好,她揉了揉袖口的狐绒,眼中又有灵光落下,“凤姐姐,我接我爹爹来玩儿可好?”


    凤儿站定看着她,掂掇片刻,心想楚逍应不会介意,点头道:“嗯,好,那属下遣人去接老侯爷过来。”


    林汐之喜笑颜开,这偌大的归棠院可不是想住就住的,趁着楚逍不在家,让爹爹也享享福,她双手一拍,整个人蹦了一下,“好好好,劳烦姐姐了。”


    炽燎叫唤了一声,蹭到了她脚边,她将它抱起,揉着它的脑袋,“爹爹要来看我们了,你也高兴是不是?”


    炽燎咕噜噜地眯着眼睛,微微“嗷”了一声。


    楚逍和沈均领着赈灾的军队一路清雪而行,入了林子终于稍顺利了些,载货的车子能顺利往前,这雪便也不必再清。


    两人各自上马,行于运粮车架两侧,缓慢向前,谷地宽阔,目之所及皆是起伏山林,覆雪白头。


    沈均道:“仙人碎云赐白头啊!”注1)


    “沈大人自有白首相携之人,何须恩赐?”楚逍望着遍地雪白,耳边听着每一丝声响。


    沈均双手握紧缰绳,转头只见他面色冷淡,歪歪斜斜,似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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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分人情,又道:“殿下亦有白首之人嘛。”


    “世事难料。”楚逍左右摇晃着,如喝醉了一般,望向沈均时,目中如有寒渊。


    沈均浑身绷紧,转开脸去,不再吭声,目视前方,焦点涣散,他思及林安儿的嘱咐,决意不再主动招惹他。


    林间一声断木脆响刺入耳中,他双手一颤,回头看时,楚逍手中已握上了长刀。


    ……


    学士府只剩林安儿独自料理,林芸亦听颜崇安说了此事,待颜崇安歇下,她随意带了个婢女出门去,想着前往林安儿府里探望。


    行至街口,撞见誉王府玄衣金翎的侍卫,她上前拦了下来。


    “站住,上哪儿去?”


    侍卫看了她半晌,发觉是督领夫人,王妃的姐姐,忙拜道:“夫人万安,小的奉王妃之命,去接老侯爷到府上住几日。”


    林芸一想,颜崇安说楚逍和沈均去鸾城赈灾了,那归棠院亦是空的,等一下,之儿竟有权力接林禹赫过去?她垂眸计较了一番,抬眼笑了笑,“那你快去吧,回去告诉之儿,我与安儿晚些也去看她。”


    侍卫不知可否,便道:“那小的回去时顺道通传。”


    林芸只道有劳,继续赶往学士府,侍卫看她走远,握着大刀继续赶路。


    脚下积雪吱吖作响,只剩薄薄一层,沾得湿污,已不是初落时的模样。耀日之下化作冷水,没入温热的石土,生作来年春花,育出熙攘夏虫,秋穗收起后,再成凛冬。


    林禹赫听见侍卫通传,毫不犹豫地收拾了衣物,领了几个下人便随之前往,看看女儿的住处,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脚步匆忙,雪路湿滑,出门后便滑了一跤……


    学士府中石若卷云,皓雪覆石,书香绕竹,黄梅托雪,凌寒飘香。


    林安儿忙着安排婆母活动筋骨,在院子里慢步走着,痴呆之症是一次风寒高热所至,医官嘱咐多多活动,沈均在时便亲自带着她走走,如今只剩林安儿一人,便只有操持起来。


    林芸径直入府,下人皆识她,指引着便帮她寻到了林安儿,她等在廊下,看着林安儿伺候好了老夫人,又扶她回房,方才步入院子里,等着林安儿从屋里出来。


    鱼池凿开的圆洞里偶有花鲤游过,她静静看着,等着,无事便数数鱼,是成婚以后难得的休憩。


    林安儿从房中出来,轻轻掩上门,与门口的婢女一番交代,方才朝她走来。


    “长姐今日又得空了?”林安儿笑着伸出手。


    林芸牵上她,埋怨道:“可不是,那大官儿一夜未回,害我好等,今日府里琐事便留给他,睡也好,理也罢,反正我是要出门走走的。”


    “姐夫忙碌,姐姐辛苦了。”


    “你才辛苦,这不得不做的事情比我多一倍。”林芸下巴微微往房间那边伸了伸。


    “不耐是常有的事,累累歇歇也就当是过去了,下人们也还算得力,若我一人,那定是不成的,且婆母从未苛待我,我又怎能弃她不顾呢?”


    “那你现下可得空了?”


    “得空了,姐姐有事?”


    林芸牵着她往外走,“之儿一人在家,把爹爹接过去了,厉害不?”


    林安儿手里握着帕子,轻轻掩上了唇,双眼原还疲惫着,一下入了光,惊讶溢于言表,“归棠院如今是之儿说了算?”


    林芸抿嘴笑着,窃喜,又不太确定,“我不知,有许是别的缘由?故而想拉你去看看。”


    注1:借鉴《清平乐·画堂晨起》唐·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