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 24 章

    顾诗文睁眼醒来,整个人被男人双臂禁锢,以非常别扭的姿势。


    她动了动,男人收紧怀抱。


    “我上个厕所,行不行?”


    她轻声问。


    顾景徊眼都没睁,却精准地偷了个吻,这才满意松手。


    顾诗文轻轻一动,感觉从肉身到骨头没一处属于自己。


    仿佛全碎了一遍,又被粘起来,但粘得不够牢固,一抬手就会全部散架似的。


    还有点落枕。


    顾景徊这男人,怎么抱只顾自己舒服,哪管别人。


    顾诗文去了洗手间,再出来时,带着一身温热水汽,少了一身黏腻潮湿,感觉稍微好一些了。


    昨晚没拉窗帘,此刻能看见远处海平线与天际交汇处,晨曦慢慢露头,天色渐亮。


    顾诗文随手套了条干爽的纯棉质地白色吊带长裙,喝了杯水,又倒一杯,端着水杯,抱着macBook,轻轻拉开通往露台的门。


    她坐在躺椅里,屈腿,把电脑放腿上。


    望着平静的海面,沉思许久之后,抬手敲下三个字——


    辞职信


    没有如想象那般顺畅地写下去,她在一开始就卡住。


    8岁到28岁,原来,已经在顾景徊身边待二十年了。


    听起来,多么漫长。


    二十年里,他们竟没有一刻看清过对方的心,多么讽刺。


    顾诗文望着电脑屏幕,始终无法把二十年的感情都化为没有温度的宋体字。


    于是她把电脑合上,换成了笔记本和一只笔。


    该从哪里开始写起?


    她犹豫着,直到脑子里冒出他教她执第一颗棋子的画面,笔尖这才流畅地动起来。


    ……


    当整封信件来到结尾,一切已经和辞职没有关系。


    她不是在和工作告别,而是在跟这段感情告别。


    笔尖轻轻划过纸张,她心里却在一点点裂开伤口。


    “……,


    顾景徊,你是不是以为,我会一辈子站在你斜后方的位置,任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曾经,我也这么以为。


    我是喜欢你,我承认,你赢了,我是输家。


    可是这次,我想把一直放在你身上的视线移开,投到别处。


    我想去看看,没有你的世界。


    我也想看看,别人是怎么活的。”


    落款:


    顾诗文在写落款时,笔尖犹豫,迟迟没有落下。


    朝阳还在海平面挣扎,她陷入回忆。


    那时,顾景徊勾手指,叫她上楼,要教她下棋。


    男孩坐在棋盘另一边,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小声地回:“裴诗文……顾诗文。”


    男生浅皱眉头,“到底姓裴,还是姓顾?”


    她说:“原来姓裴,现在开始,姓顾。”


    顾景徊说:“那你想要我叫你裴诗文,还是顾诗文?”


    她抿了抿唇,说:“……顾诗文吧。”


    她怕老太太听他叫她以前的姓会不高兴。


    顾景徊却道:“裴诗文又不难听,有什么好改的。”


    从那以后,只有顾景徊,一直叫她“裴诗文”。


    其他人叫顾小姐时,他还要上前纠正他们,是“裴小姐”。


    老太太生气,顾景徊却说什么也不愿让步,后来大家为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便只叫“诗文”。


    这时候,顾景徊干脆直接叫她“裴裴”了。


    老太太听到,气得要命,却只是锤了他几下,便也随他去了。


    若是其他人,老太太必然是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的。


    ……


    顾诗文重新握笔,写下落款:裴诗文。


    顾景徊,这回真的如你所愿,我又变成“裴诗文”了。


    昨天下午,顾老夫人找到她,说,当初接她回顾家,是因为流离说,她和被抱错的亲生孙女的八字属性相近,带回来,改为姓顾,可以帮忙维持平衡。


    现在,亲生孙女回来了,按流离的话说,她不宜继续留在顾家,如果强行留下,最差的结果甚至会因此导致家族落败,最直接的影响就是顾氏集团。


    顾氏集团不止是顾老夫人的心血,更是顾景徊精心守护的城堡。


    老夫人的话就说到这儿。


    在他们所有人心里,顾诗文是及其聪慧灵犀的女孩儿,又十分懂事。


    所以,话不必完全说透。


    顾老夫人虽然这么说,也打心底里疼惜顾诗文。


    说会送她价值过亿的房产,还有一些好操持的产业和手里持股,至少保证她今后两代无忧。


    老太太说,这些也算提前给她准备的嫁妆了。


    落款写完。


    顾诗文,不,裴诗文,将洋洋洒洒两页纸撕下来,装进信封,回到屋子里。


    床上男人还在酣睡,她在他安静平稳的呼吸声里,静静地收好行李。


    最后再看那人一眼,她把“辞职信”放在枕边,拉着行李箱,开门出去,先行离岛。


    -


    陆染醒来,已经傍晚。


    这一觉睡得十分满足。


    洗澡时,看见那些掐的、吻的、咬的红印,陆染咬唇。


    感觉有些微妙。


    她的第一次,是沈冽的。


    陆染的第一次,是沈冽哥哥的。


    这么想时,心里一阵酥痒,挠不着,好难受。


    洗完澡,陆染擦着头发往外走。


    房间里逛了一圈,没有沈冽的身影。


    这时,赵管家来告诉她,沈冽一早便回去了。


    工作原因,他没法在这里多待。


    陆染拨通沈冽的电话,没人接。


    “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陆染感觉委屈。


    新婚第二天,招呼也不打就走。


    就好像订婚宴那天,他招呼也不打,就缺席。


    “少爷说,不想打扰太太睡觉,等太太玩儿几天后回去,他再跟您赔罪。”


    赵管家笑说。


    “睡觉哪有这件事重要?”


    陆染是一点笑不出来。


    “我也要回去,现在就回去。”


    她准备回房间收拾东西。


    “您不可以先回去。”


    赵管家立即道。


    “为什么?”


    “明天老太太要上主岛来,要是您也回去了,明天谁陪老太太呢?”


    赵管家道。


    陆染只好放弃。


    回到房间,她趴在床上,独自生闷气。


    她伸手揪枕头,想象在捏沈冽的脸。


    哼哼捏疼你,看你还敢不敢抛下我。


    抛下。


    陆染突然害怕这个词。


    因为她总在被身边的人抛下。


    为什么呢?


    为什么。


    不多时,赵管家又过来找陆染。


    许是看她心情不好,劝慰她道:“太太,昨天婚礼现场的乐队没走,现在在海滩那边唱歌呢,挺热闹的,您要不去听听?”


    “我不去了,你们去听吧,不用管我。”


    陆染的脸依旧埋在枕头里,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


    “是少爷安排的,让他们今天给您唱歌听,您真的不去吗?”


    赵管家继续劝道。


    昨天婚礼的乐队,是请的陆染,不,“顾菲菲”最爱的内地新生代乐队。


    陆染也听过他们的歌,确实不错。


    既然是沈冽的心意,那还是不要辜负了。


    陆染坐起来,不着痕迹抹掉眼角的泪,换了一身浅蓝色吊带碎花长裙。


    裙子是来之前精心挑选,准备穿给沈冽看的。


    回去后,璨城现在正是冬天,也穿不了。


    陆染又想哭了。


    忙忙抬头,止住。


    来到岛上的拖尾沙滩。


    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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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鲜花与白色灯柱包围的浪漫场地,乐队正面朝大海,在晚霞染红的绚烂天色下,悠悠地哼唱着。


    乐队对面的观众区,摆放两排白色椅子,坐了不少岛上的服务生,但最中心的位置依旧空着。


    一看是岛上的女主人来了,众人让陆染坐中间去。


    乐队唱的是他们最火的那首,唱完后,陆染的情绪也被感染,大声叫着给他们捧场。


    乐队主唱这时道:“既然我们可爱的新娘来了,我们一起跟新娘玩个游戏好不好?”


    “什么游戏?”


    赵管家递来一只眼罩,陆染不解。


    主唱这时解释道:“蒙面猜歌名的游戏,我唱,你猜。”


    “好!”


    不管能不能猜中,陆染反正回答得挺有信心,戴上眼罩。


    “如果我猜对了,有什么奖励吗?”


    “猜对了,我邀请你和你先生,来我们的巡回演唱会,怎么样?”


    “好耶!”


    陆染摩拳擦掌,要大展拳脚。


    然后——


    似乎就没有然后了。


    周围安静下来。


    陆染以为要唱了,却始终没有声音响起。


    “开始了吗?”


    她问。


    静悄悄的,无人应答。


    “你们……还在吗?”


    她有种,玩捉迷藏轮到自己抓人时,大家都跑回家了的感觉。


    等等——


    陆染突然反应过来,猜歌名为什么要蒙面呢?


    不对劲。


    “再不唱我就摘眼罩了?”


    “我真的摘了,你们是不是在逗我玩……”


    陆染摘下眼罩,愣住——


    刚刚的所有人,全都消失了。


    在她面前的,居然是沈冽,坐在高脚凳上,一脚踩地,抱着吉他,含笑望着她。


    “你不是回去了吗?”


    陆染瞪着杏瞳,有些发懵。


    “抱歉,骗了你,我一直在这儿。”


    沈冽说。


    “等了多久?”


    “一天。”


    “……”


    陆染突然觉得过分的不是沈冽,而是自己。


    她是不是也太能睡了点,让沈冽等了自己一天。


    陆染不知道,她醒来的时候,门外的赵管家激动地给沈冽这头传消息。


    那句“醒了醒了太太醒了”,听起来仿佛不是醒了,而是生了。


    沈冽笑道:“沈太太,准备好欣赏你先生的歌声了吗?”


    他的语气有些自讽,竟被陆染听出一丝紧张。


    指尖拨动琴弦,吉他流畅柔和的音色先一步流淌耳边,搭配今晚格外温柔的海浪声,令人微醺。


    总有些惊奇的际遇


    比方说当我遇见你


    你那双温柔剔透的眼睛


    出现在我梦里


    ……


    男人那副唱情歌有天然优势的低沉磁嗓,顺势而出。


    他像在借这首歌徐徐讲述自己的心声,没有什么演唱技巧,只有纯粹的清爽,干净。


    就像,他此刻映着晚霞时的眼睛,就像,他身上清冽的味道。


    惊奇的际遇。


    歌词像是有无形的力量,轻轻拽出他们每一次相见的画面,在陆染眼前闪现。


    在医院,为她挡下的危险,和撑起的雨伞。


    在顾家,送她的流沙玫瑰,和一起写的请柬。


    在沈家,为她披上的大衣,和“我等你”。


    在枫蝶小区,帮她擦拭黑墙的背影,和一起看过的月亮。


    ……


    渐渐地,“心声”讲到结尾。


    他唱到:如果你还是没法相信——


    陆染坚定大声地回应道:“我相信!”


    于是,沈冽选择不再唱最后两句。


    只是弹拨吉他,静静在伴奏中等待结束。


    结束后,他会立刻过去拥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