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048

    一路走安全通道下楼,濮怀玉在系统的尖叫声中草草把伤口裹起,因而不至于一路走一路流血。


    但流血和痛楚的确让濮怀玉更加清醒。当她把这种感觉跟系统分享的时候,系统一边惨叫,一边说什么“回光返照”。


    别的不会,咒她死挺积极。


    “我觉得我错了。”濮怀玉道。


    系统哭哭啼啼:“你终于明白了,你今天就不该来。”


    “……不是这个。”


    濮怀玉否认后仔细分析:“我不应该对隗祯生气,生气说明我对他有所期待。我希望他是一个还不错的人,事实上他不是。”


    “我错了。”她垂下眼眸,干脆地承认,“我应该平静地和他对峙,不应该生气。”


    濮怀玉很少期待别人怎么样。现在,她意识到自己身上致命的天真,并且感到愤怒。那种“他是好人”的错觉带来的巨大落差感令她差点失去理智,在樊雁舟的办公室以身试法。好在理性最终掰回一局。


    濮怀玉想,她应该更冷静,更无情,就像一只猫在锋利的爪子旁玩弄到手的老鼠,只是为了有趣。


    “不应该这样……我不应该这样……”


    她犯了一个令自己痛恨不已的错,却只能后知后觉呢喃着戒令。


    即便用亵渎的目光注视那副被名誉、权势、财富包裹的躯体,就好像他只是一个情|欲的出口、一个因为过于英俊从而唤起她某些冲动的男人,濮怀玉依旧开始不自觉地期待起对方能让她看到一些出色的品质。即便她很早就知道什么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有些男人是怎么做的?他们是如何一边戏谑地想象女人各种穿搭下的酮体,美名其曰萌发爱情,一边毫无障碍地在精神和物质层面虐待她们的?


    或者,例子近在眼前——樊雁舟作为一个身处高位的男人是怎么做的?他究竟是怎么对待濮曼吟这个他喜欢的女人?


    濮怀玉走在路边,不断思考着。


    越思考,她越发厌恶自己寄予的拖泥带水的期待,给了别人伤害濮曼吟的机会。


    她应该更加动物性一点,像喘着粗气的野兽,坏人一出现就扑上去咬死。毕竟,那群高高在上的家伙都没有遵循为人的准绳。


    手机在口袋震动起来。濮怀玉掏出,发现跳出的是陌生电话,不假思索挂断。


    然而,相同的号码再度打在屏幕上,不依不饶。她烦躁地接通:“喂?”


    一个女声道:“濮怀玉。”


    是沈莉。“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沈莉捏着嗓子娇嗔:“小濮妹妹,你肯定没有我门路多。”


    看来她得逐个排查各个软件的权限了。濮怀玉依然沉着:“说话正常点,不然我挂了。”


    “哎!别着急呀。”沈莉立马恢复成平常的嗓音,中气十足,同时理所当然,“我是来跟你借钱的。我突然从合郡离职,里面有你的一份吧?”


    “有你的一份”。濮怀玉现在一听到这类措辞,太阳穴就突突地跳,整个人像是喝了烈酒,下一步就是借着酒劲恶言恶语。


    她忍着:“你需要这笔钱干什么?”


    沈莉:“我喜欢美甲,准备学门手艺。”


    缄默片刻,听筒传出低笑声。


    沈莉起了鸡皮疙瘩。她知道濮怀玉年纪轻轻就充满魄力,但不清楚她中性化的魅力。她顶多把濮怀玉当作人生第一次愤世嫉俗的对象,离职前后在心底大骂命运不公,连带将欧怀玉这个“罪魁祸首”踩在脚底。


    系统也觉得奇怪:“她准备自谋生计,这不是很好吗?”


    濮怀玉没有回答它。“你要学做美甲,所以找我借钱?”


    “不然呢。”沈莉觉得她的语气怪怪的,“你要是不借,我就把你这个关系户挤走我的事情放到网上,起了号还能做自媒体。你看着办。”


    她当然不会真的付诸行动,不过是口头威胁罢了。濮怀玉的背景水很深,不知道哪个大人物打了声招呼,自己前脚刚留下,后脚就被直接逐出合郡,一点余地都不留。沈莉坚信不是经理突然推翻自己的处置措施,一定是因为别的原因。


    再说,她只是想试试而已。沈莉觉得濮怀玉看着冷硬,对同为女人的自己还挺友好,可以一试。


    结果,濮怀玉一句反问,大跌眼镜:“你要学个手艺傍身,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莉没想到女孩这么不留情。她也不是软柿子,张嘴就要反驳:“你——”


    “我什么我,你不是有很多名牌衣服和包包吗?挂二手平台卖几个,钱不就来了?还敢打电话给我。”


    濮怀玉冷笑,直接打断,“沈莉,你连这些奢侈品都舍弃不了,我看你还惦记吃青春饭轻轻松松挣快钱的日子。你也别学了,你学不下去的。”


    另一头,沈莉的脸憋得通红:“你凭什么觉得我学不下去?!你多少岁,我多少岁,你一个刚上大学的对我指手画脚?”


    濮怀玉可不在乎这点攻击:“你管我多少岁。我告诉你,你再敢打电话给我,我默认你放弃学手艺重操旧业,接一次骂一次,还要打电话举报你卖|淫。”


    靠!打个电话怎么把自己唯一一条退路都堵上了!沈莉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好!谁打电话谁被举报!算我眼瞎找上你!”


    濮怀玉:“你脸皮还挺厚,我可不觉得被你当成要饭对象很光彩。”


    手机不再出声。濮怀玉一看屏幕,沈莉已经挂断了。


    她一下子恢复平静:“其实我大部分时间还是很有礼貌的。”


    系统瑟瑟发抖。濮怀玉当喷子的时候太有杀伤力,它一个字都不敢说。


    打完电话,大片的鲜血浸湿纸巾,已经不能继续敷在伤口上使用。濮怀玉把废纸巾团起来丢弃,又换了一张捡漏的餐巾纸。


    风很冷,刮蹭着她的脸颊。低温下,没能止住血的伤口像浮起一层冰霜,刺痛感则是某根间歇性痉挛的神经,生生扎进骨头里。


    系统:“你应该去附近的药店包扎一下……”


    “我不会随便死掉,我可是重要配角。”濮怀玉把带血的拳头放进温热的口袋,微微干裂的嘴唇呼出成形的雾气。


    她在路边站着休息片刻。“而且,你会保证我的安全。我还有很多必须要做、但是还没做的事,你不会让我死的。”


    笃定的语气让系统小脸一红,只是担心随后占据上风:“是这样没错,但你不能对自己的健康不上心。你跟我不一样,我是一堆数据和零件,你会痛。”


    前方就是公交站台。


    宛若冰雪中跋涉的旅人,不找到同类聚居的地方再累也不能停下脚步,濮怀玉重新开始朝前走。


    “痛好过不长记性。”


    她很执拗:“我犯了错,应该接受惩罚。姐姐变成现在这样,也有我的一份。”


    系统:“宿主,你不用过度自责。明明是男主——”


    “嘘。别说话。”


    濮怀玉打断它。她终于在公交站台的长椅上坐下,左侧站了一个戴有线耳机的女学生,右侧是打扮朴素的中年男人,一切都很平常。


    濮怀玉觉得不对劲。


    远处,汽车脚下传来滚滚的轰鸣声,就像一个有目的的绞肉机,喘|息着摩擦马路,加足了马力。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让濮怀玉猛地站起身。“快跑!”她高声提醒,同时朝离自己最近的年轻女生扑去,竭力推开愣在原地的她。


    “撕拉”。平静的街道被敏捷到失去理智的科技造物撕开一道口子。


    一辆白色汽车失控般向人行道滑去,把广告牌撞到内陷、破碎。在极短暂的时间内,道路上的行人都被突如其来的撞击声吸引过去。


    不过也仅限室外。中心地段的大楼,隔音效果都很好,里面各个部门有条不紊,不过是平平无奇的一天。


    更何况,就连户外的人,第一反应也是探出头看,还有人直接拿出手机录像。


    濮怀玉躺在马路上,后脑勺着地,恍惚间以为直插云霄的摩天大楼群是一根根刺进眼球的银针,是一场不可规避的酷刑。


    女学生从她手臂之间连滚带爬,因为惊吓浑身都在发抖,一边尖叫一边哭,不断重复着“你醒醒”。


    ‘任务二十三:认祖归宗(0/1)’


    失去意识前,濮怀玉心想,原来车祸认亲是在这个节骨眼。


    巧到她想笑。


    ——姐姐,等我变成大小姐,你的一切都会回归正轨。


    噩梦终将结束。


    ……


    隗祯轻轻带上办公室的门,走进专用电梯,直上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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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脸上的掌痕并不明显。一点痛感而已,远不如切切实实流了血疼。


    想到濮怀玉,隗祯的脑袋嗡嗡响。


    濮怀玉咒他死千千万万遍,隗祯又气又难受,无异于真的被剜去一大块带血的肉。她的恨意如此鲜明和沉重,甚至没办法唤起他咄咄逼人、不肯让步的一面——他的斤斤计较在她的憎恶下显得太过苍白。


    隗祯从未如此委屈。从未如此想跟一个人老死不相往来。也从未如此担心刚刚伤害了自己的人现在怎么样。


    至少把伤口处理了再走。


    可她只是握紧拳,滴滴答答,毫无留念地转身离开。


    除了濮曼吟,没有谁能让她回头。


    “叮”。电梯再度开启的时候,隗祯的神色已经回归常态。


    他会想往常一样登上黑色宾利,整个过程甚至无需跟任何冷空气打交道,永远平和,永远温暖如春。


    如果隗祯没有听到大厅里的闲言碎语,他依旧是那个他。哪怕是为了回敬那道从未把自己的感受放在心上的身影,隗祯也会保持尊严感,继续原本的生活轨迹。


    “是不是出车祸了?好大的响声。”


    “好吓人,有辆车直接往站台冲过去了,跟杀人一样。”


    “报复社会吧?上周万格不就有个跳楼的,听说还砸死了一个男大学生,真可怜啊。”


    “有没有视频?快,分享给我。”


    徐特助恭候多时,目露疑惑:“隗先生?”


    怎么去了一趟樊先生的办公室,脸上就跟多了什么似的。


    “这个穿冲锋衣的有点眼熟。”


    “我的天,这不是刚刚准备登记上楼的女生吗?后来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我靠,这么多血……”


    徐特助在心里为倒霉的受害者默哀两秒,以一种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冷酷飞速略过,看向老板:“隗先生,您等会儿还要出席……”


    男人自顾自往门口走去。


    徐特助连忙跟上,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难道大老板也跟他们这些普通人一样,想要现场吃瓜凑热闹吗?


    一出门,冷空气迎面扑来。


    隗祯开始沿着街道奔跑,因为着急屡次差点绊倒,但他实在顾不上那么多。


    前方已经被围起,不成形的公交站台和破损严重的汽车成了倒霉人的坟墓。警车和救护车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担架上盖着白布的人看不清是谁,生死却已经做出判断。


    隗祯想打电话。他想听到濮怀玉在他一通又一通电话的骚扰下烦躁地接通,并用厌憎无比的语气问他“干什么”。


    就连她的憎恨,都会让此刻的隗祯觉得感激。


    可是,隗祯连听到自己最不想听见的忙音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他没有濮怀玉任何渠道的联系方式。


    “……”


    在这一刻,隗祯终于后悔了。


    他给她的最后一面,是顽固的狡辩和故作高深的说教;而她留给他的最后一面,是碍于地位悬殊只能冲向墙壁自虐的拳头,以及饱含恨意的深深一眼。


    他为什么要为了那点“上风”自作聪明。


    为什么要把她一次次推离。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为什么”——最严格的诅咒在他身上应验了。


    后方追逐的徐特助终于跟上,双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隗、隗先生……”


    “把你的手机给我。”念头一闪,隗祯猛地转过头,“你有没有存她的号码?通话记录还在不在?”


    “什么?您说的是那位小姐吗?当天我就删干净了……”


    救命稻草霎时承载了难以想象的重量,隗祯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下沉。


    “……行程推掉。”


    尽管不明所以,徐特助依旧照做,与此同时感到稀奇。他头一次看到隗祯这副模样——老板这种地位的人,要什么有什么,竟然也会有需要祈求什么的时刻吗?


    他看一眼事故发生处,再扭头:“隗先生,难道说——”


    手机屏幕亮起,来电人显示樊雁舟。“等会再说。”隗祯示意他噤声,手机差点拿不稳,但还是在颤栗间成功碰到了接听键。


    电话里,樊雁舟很严肃,简明扼要道:“ethan,小玉出事了。你来医院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