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道谢

    044.


    唱鹿被反剪双手,拷在一根水管上。


    其他人虽被关在同一间屋子里,仅仅是戴了手铐,既没有被反剪,也没有被迫和一根水管相亲相爱。


    能被如此厚待,完全是唱鹿的无心之失。


    她原本打算装作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被这群歹徒扣押下来就算完事了。


    偏偏对方动手动脚,她没忍住,一个抬腿把人给踹飞出去好几米。


    歹徒看她有些功夫在身上,于是挑了个最佳囚禁位,必须和水管牢牢拷在一块才能安心。


    反正被绑的目的达成了,安心坐等便是。


    按照联邦的历史记载,从事发到解决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


    估摸着救援很快就会到。


    只要能被救出去,后续肯定要去联邦做笔录。


    届时就好办了,总有千百种方法能找到那个浅妃色头发的女人。


    现在最让她不爽的,是背后的这根水管。


    太细了。


    往后靠,膈得慌。往前坐,又得挺直腰杆。怎样都不舒服。


    唱鹿左蹭右挪,始终找不到舒适的姿势。


    隔壁女生默默把外套脱下,垫到她腰背间。


    呼,好多了。


    她冲女生笑笑,“谢谢。”


    女生是个犬属兽耳族,毛发是很稀有的火焰色。


    她耳朵耷拉着,眼里写满恐慌,“你不害怕吗?”


    联邦记载此次事件没有人质伤亡,自然不怕。


    但唱鹿不能表现出来,“我怕,我就是怕才反抗,所以被锁在这里了嘛。事已至此,与其忧心忡忡地等死,不如想点开心的事。”


    女生竟也没怀疑,小声啜泣起来,“我、我原本是打算买点礼物,再去见他的。谁、谁能想到,居然、居然遇见……呜呜呜……”


    唱鹿最怵女生在她面前哭,尤其是这种毛茸茸的兽耳族女生。


    可惜嘴笨不会安慰人,重复了半天的,“别哭了,别哭了。”


    结果人家哭得更凶。


    “砰!”


    有名歹徒踹门进来。


    他全副武装,戴头盔,穿防弹衣,握着一把冲锋枪,腰间有备用弹匣、匕首和炸弹。


    唱鹿认得他的眼睛。


    细长眼,眼尾上挑,透出一股阴险狡诈。


    就是这人把唱鹿拷在水管边上的。


    歹徒岔开步子堵在门口,没有继续往里走,而是在和共犯对话。


    许是怕被联邦捕捉到信号,他们用的通讯设备是最老式的对讲机。


    对面先开口:“联邦的人来了。”


    他不屑,“来了又怎么样,这么多人质,不怕我们撕票?”


    对面一时没有回应,他便往里走了几步。


    坐在地上的人纷纷让开路,不让开的必然会挨踹。


    歹徒巡视一圈,目光落在唱鹿身上,冷哼一声。


    对讲机又响了,对面说:“情况有点不对。”


    歹徒皱起眉头,“来了几个人?”


    “只有一个。”


    一个?


    歹徒正想骂两句,那头开始断断续续,“都……都……”


    “咋了,信号卡了?”


    “完……完了……”


    “什么完了?喂?说话!”


    无人答应。


    持续了十几秒的死寂,对讲机终于又响了。


    歹徒欣喜地问:“你们没事吧?”


    对讲机那头换了个人,是把清冷的女声,“有事,已经死了。”


    歹徒脸色一变,“你是谁!”


    对面不说话了,无情地切断了通讯。


    “(脏话消音)!”歹徒怒骂着,把对讲机摔到地上,一脚踩得稀碎。


    他恶狠狠地扫视过室内的每一名人质,大多都害怕得蜷缩起来瑟瑟发抖。


    唯有那个被铐在水管上的女人,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


    她不怕。


    唯有她不怕!


    歹徒踹开挡在前面的人,径直走向那个女人。


    既然这么有胆量,那就拿她来开刀!


    歹徒停在唱鹿面前,举起冲锋枪,对准她的脑袋就要往下砸。


    机不可失,唱鹿骤然握住水管,脚朝地上一蹬,借力让身子腾空,两条腿往上扬起,觑准歹徒的脑袋,狠狠绞上对方的脖颈。


    紧接着松开手,凭腿上的力量将上半身带起来,手铐顺着水管往上刮,因为摩擦力太强还溅出好几缕火花。


    她现在整个人都在半空中,两条腿已经将歹徒绞得面色通红。


    可歹徒也不是吃素的。


    他身强体壮,意识到唱鹿是想用全身重量把他压制时,立即放开碍手的冲锋枪,反手掰住她的膝盖,使出吃奶的力气猛地一个转身。


    唱鹿双手还拷在水管上,腿又被他钳住。


    这么一扭,手腕顿时剧痛无比,不看也知道肯定皮开肉绽了。


    歹徒得势,想趁机把她砸到地上。


    曲腿,弯腰,手臂还没往下甩,一黑一白两道光芒同时穿透了他的心脏和眉心。


    人还站着,已经死了。


    尸体很快失去重心,直挺挺地往下倒。


    唱鹿及时松开腿,稳稳落地。


    入目先是两颗飘到面前的黑白光球,随着光球飞向门口,她看到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联邦特警的制服。


    身上没带任何武器,唯有两颗的小球环绕周身。


    重点在于,她有一头浅妃色的长发。


    -


    所有受害者被转移到一楼大厅。


    验证登记完身份信息,便有医生上来做健康检查和心理评估。


    唱鹿的双手被勒出了两道深痕,血流不止。


    医生给她打了只愈合剂,但效果不佳,还得用纱布包扎起来。


    “医生,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唱鹿的眼睛时不时往九点钟方向瞟,只差黏到那个女人身上去。


    “当然。”医生很和气。


    “把我们救出来的那位是……?”


    医生也回头望了眼,脸上挂着笑,“她是联邦第一分局的特警大队长,封岚。也是这次救援行动的执行人。”


    封岚。


    唱鹿不断默念这个名字,直到完全铭刻于心。


    “我还有一个问题,她身边的两个小球,是联邦的新型武器吗?”当然知道不是,总不能直接问吧。


    “那是赐福,第一次见到的都会好奇。”医生露出艳羡的神色,“这年头,能成为受赐者的,联邦都会把你当国宝一样供起来。”


    现在是国宝。


    再过二十几个纪年,就变成烂大街的玩意儿了。


    医生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止不住,“幸亏有赐福,这次救援行动才能这么顺利。你看这里的人质,只有少部分是我们伽马地区的公民,其他都是神都地区和福音地区来的,但凡在过程中出点问题,就会升级成外交事件。这么一个烫手山芋,要不是封队长站出来……”


    意识到说多了,医生尴尬一笑,“也要感谢你的英勇献身,拖住歹徒争取到救援时间。”


    这种恭维的话,听听也就罢了。


    唱鹿只觉得奇怪,为什么封岚的赐福后来会到苍镹手上?


    是赠予,是传承,还是说……


    不管怎么样,现在最要紧的是找机会和封岚搭上话。


    唱鹿起身要走,医生不解,“你去哪儿?”


    她说:“我想亲口对封队长说声谢谢。”


    -


    战斗一时爽,善后火葬场。


    封岚对这句话深有感触。


    随着清点数据一道道传过来,她的心情越来越沉重。


    行动中损坏了多少桌椅,打破了多少灯带,掀翻了多少处人造景观,又有几堵墙遭了殃。


    还有飞走的门,裂开的窗,炸开的水管,死掉的花……


    每一个数据,都是悄悄溜走的奖金。


    最终金额统计出来了,封岚悬着的心也彻底死了。


    很好,很好。


    接下来三个周期的奖金都泡汤了。


    封岚在赔偿清单上签完名,一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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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过来说:“队长,有个人质……哦不,一位公民,说想亲口和您表达一下谢意。”


    “不必,让她回去吧。”


    “她死活不肯走,说什么都要见你一面,说声谢谢。”


    封岚望向手下所指的方向。


    一个女人,自然人,长得没有任何记忆点,但封岚记得她。


    她是全场唯一一个被劫持时勇于反抗的人质,腿上功夫了得,差点把歹徒勒窒息。


    要不是两手被铐着——封岚视线朝下,扫了眼女人的双手,已经包扎好了——指不定真能和歹徒单挑。


    有本事,有胆识。


    封岚很欣赏这种人,“让她过来吧。”


    这头刚说完,另一头又有事来了。


    巡警押着一名歹徒在她跟前停下,问道:“队长,这人怎么办?”


    封岚原本打算把所有歹徒都就地正法的。


    可这位一见到她就自动把身上的武器都卸了,还三下五除二把衣服也扒了,从头到脚只剩一条底裤。


    见他如此识相,封岚特地留了个活口,以便事后带回局里审问,摸清楚整个恐怖袭击事情的来龙去脉。


    “先带回局里关起来。”


    “好。”


    封岚有点累,这点小事也要问她。


    她抬起手揉揉眉心,以舒缓头疼的感觉。


    往往变故就在松懈的一瞬间。


    歹徒被巡警押着经过,猝不及防突然暴起。


    他的后颈冒出许多卷曲的褐色毛发,上下蔓延覆盖了整张脸和两条胳膊。


    眼瞳变成竖状,嘴里长出獠牙,十指改为利爪,轻轻松松挣脱镣铐,朝天发出一声怒吼。


    上面是野兽,下面还是人。


    模样很是诡异。


    他左右各给一巴掌,将押解的巡警拍飞,又如同□□般匍匐在地,觑准封岚所在的方向,举着利爪挠上去。


    封岚一个后撤步与之拉开距离,黑白光球浮现身侧,蓄势待发。


    说时迟那时快。


    一个女人从侧边跳了出来,挡在封岚前面。


    锐利的兽爪由后背刺穿她的腹部,扎出五个血窟窿。


    女人瞪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封岚。


    封岚下意识伸手去搂她。


    刹那间闪过念头是不理解,平白无故为什么要冲出来挡,反而碍事。


    可看清女人的样貌后,这个念头又转变了。


    原来是她。


    真是有点胆大妄为了。


    而此时此刻,唱鹿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梦里也真(脏话消音)疼啊!


    她倒在封岚怀里,伸手摸了下小腹。


    摸到外翻的皮肉和温热的血,血一碰到指尖就凉了。


    体温骤降,视野模糊。


    听力还清楚,听得出周遭的混乱。


    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哭嚎,还有枪声不断。


    要死了。


    这次是真的要死了。


    唱鹿突然觉得很对不起扶鸢。


    这么痛,她肯定也感觉到了。


    明明只有一次机会,结果就这么被她浪费了……


    愧疚过后,还有点愤恨。


    为什么联邦没有记录这次事件的歹徒里有受赐者!


    罢了。


    联邦本就不能信。


    唱鹿使劲抬起头,想要最后看一眼封岚的脸。


    再看清楚一点。


    封岚低着头,眼神很复杂。


    有不解,也有惋惜,但更多是好奇。


    唱鹿强忍着腹部的疼痛,举起手,想要去触摸封岚的脸。


    却摸到她耳侧垂下的几缕头发。


    熟悉的浅妃色,绸缎般的质感。


    摸起来就像自己的头发。


    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


    越看越觉得像,至少有六成相似。


    “你……是不是……”


    “什么?”


    血气涌到喉头,唱鹿偏头呕出一大口血。


    她两眼一黑,意识沉入无尽的深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