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死结

    大房骤然有孕,席间自然便又穿插着一些关怀和对窦言舟的叮嘱,原本为祈福所设的宴席全然成了白氏对大房一众仆役们的再三叮咛。


    窦言舟春风得意,才得了朗哥儿又迎佳讯,不免又喝了几杯,林栩端坐在窦言舟对侧,两人静默地夹着小菜并几口粥,不知为何竟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然而林栩没过一会儿便觉察出来,比起自己的如芒在背,窦言洵的静默则像是毫不介意。他依旧慢条斯理地饮着茶,再捡几筷子炸的金黄酥脆的酢鱼块儿吃,先前输了钱的不虞面色此刻早已渐渐和缓过来,更不像是会生出因为大房此刻的得意而吃了瘪的心事。


    该冷漠时冷漠,该散漫时散漫,该淡定时......又好像有些过于淡定了。


    林栩心中腹诽这人几句,又坐了片刻宴席散去之后,众人便都一一离席散去。


    院子中夜色寒凉,不知何时落下薄薄一层银霜,冰凌凌覆在路面上,兼之更深人静,也更为难走些。


    冯黛珠如今是府内百余双眼睛仔细着的人,早已被一件格外厚实的狐皮斗篷裹得严严实实,身边又围了四五个丫鬟婆子簇拥着,每一步踩下去都格外小心。


    林栩走在窦言洵身侧,月色仿佛也镀了几分寒气,照在她挺立的鼻尖上,映衬着侧脸格外明亮。算算年纪,冯黛珠如今不过也就十八九岁,竟即将成为育有双子的母亲。林栩想起那日冯黛珠来别院看望自己,还生龙活虎的踢了半天鸡毛毽,此刻也不免有些后怕。


    正出神间,她未曾留意脚下的路,右脚落在一片薄冰之上,整个身子都歪了出去,竹苓在身后响起一声低呼,就在她艰难站定之际,忽然感受到袖口处被人动了动,还未反应过来,下一瞬便有一只手掌钻进她宽大的袖筒之间。


    窦言洵握紧了她的手,也稳住了她刚才险些摔倒的身子。


    他披了件薄薄的银狐白毛披风,内里的直缀料子也薄,果不其然手心也是冷的。林栩温热的手掌被他握紧,便有冷意横冲直撞,她侧过头看他。


    窦言洵面色如常,轻声道:“暖暖。”


    明明他是看她不小心快要跌倒才来拉她,如今倒是轻描淡写地说成了借她的袖子暖暖手。


    林栩也不戳破,只轻轻应了一声,索性便拉过他的手,伸出双手将他的手一同拢在手心里,向前又行几步,掌心里被握得很紧的那只手便也融融冒着暖意。


    窦贞慢步走至小花园岔口,身边一个身材高挑的丫头在一旁掌灯,再向前去便是她所居的半月楼。窦贞便停了脚步,想要回头跟林栩他们打个招呼,便看见二人手拉着手低声软语的这一幕。她抿唇轻轻一笑,便转头向梧桐深处走了去。


    .


    回雅居早已生好了炭火,烧得正旺的乌金石时不时冒着火红的金灰,竹苓一见她们进门,便上前倒了两杯热茶。一进内殿便觉得浑身骤暖起来。


    窦言洵哈出一口冷气,脸颊因方才赶夜路而冻的有些红,迎着殿内烛火望过去,倒是好一张唇红齿白的俊俏脸庞。他随手将外套。卸下,正欲落座,却见林栩自打回来后还立在门口处,正低头试图将斗篷兜帽处系好的结解开。


    那双手纤长白皙,翻飞在颈间的结之上,却忙碌半天束手无策,秦嬷嬷一瞧,正欲上前帮忙,却见已经有人快她一步,走到林栩身边去。


    窦言洵身材高挑,个子更是要足足高出林栩一头,才一走过来,她面前的光便被眼前之人遮挡得昏暗下来。


    而面前之人则俯身下来,长指轻巧地解开林栩颈间那一对系得过紧的斗篷结。林栩抬起眼皮瞧去,却见那张如今格外妖冶俊美的脸庞离自己近的很,眉眼间却一片淡然。


    他一贯看起来漫不经心,做起这些细微末节之事,却很是自然。


    窦言洵亦抬起眼来,目光温和如月:“外头寒凉,进屋暖暖罢。”


    林栩唇畔微动,欲言又止,却终是未发一声。她低垂着眼睫,转身进了屋,暖意扑面而来,掺着炉火的炭香,整颗心都快要被融化殆尽。


    窦言洵随她而入,将身上薄薄的披风一脱,随手放在椅背上。炭火旁的他脸颊因夜间寒风而微微泛红,映着烛光,愈显清隽俊雅。


    秦嬷嬷立在一旁,见二人今日难得气氛融融,显着分外和谐,便会心一笑,默默退下不再打扰。


    林栩拿起桌几之上的热茶,指尖覆在杯壁之上,茶水的热气袅袅升腾,却未曾立时入口。她静静端坐,一双杏眸微垂,眉间些许困惑和思虑未解。


    寻常夜间,窦言洵便在书房歇下,如今倒是坐了半晌,身子却纹丝不动,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又转念一想,今日席间,窦言洵对她的体贴,似乎与平日里冷然自持的模样稍有不同,兼之方才对她的搀扶以及解外套这些小事,虽待她依旧话语不多,却多了几分隐隐温情。


    这是要留在这里过夜的意思么?


    待到青茉又一次端着温水来伺候洗漱之时,窦言洵依旧懒懒歇在一旁软塌之上,随手翻着案几之上摆放的几本字帖。


    青茉试探开口,“二爷,可要奴婢伺候您梳洗?”


    说是不歇在此处,便会有常嬷嬷带着小丫头去书房伺候他梳洗,窦言洵随意打了个哈欠,头也不抬,“今夜我就歇在此处。”


    青茉闻言,慌忙应是。


    夜色深沉,烛火摇曳,屋内静谧得仿佛能听见两人浅浅的呼吸声。二人洗漱完毕,林栩穿着中衣躺于床榻之上,身侧的窦言洵也早已入了被中。床帐垂落,隔绝了屋外的寒意,却无法隔断她心中的隐隐不安。


    她静静躺着,闭目养神,耳边只余炉火轻微的噼啪声和窦言洵平稳的呼吸声。她以为他已沉入梦乡,便不再多思,渐渐有了几分倦意。


    然而,正当她迷迷糊糊要入眠时,耳边忽然传来窦言洵低沉而轻缓的声音。


    “听闻府中近日有些风言风语?”


    林栩闻言睫毛微颤。


    府内尤其是别院关于他二人婚后至今都未曾圆房的流言已然传至满天飞,更有些见风使舵的仆役知道她并不讨窦言洵欢心后便开始糊弄了事。这些事她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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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还是惊动了许多人,甚至单这一日,便有白氏、冯黛珠甚至眼下的窦言洵先后提及此事。


    她心中还在揣度眼下窦言洵提及此事的目的,于是便淡淡开口:


    “夫君是指府内关于你我夫妻之实的流言?”


    窦言洵淡淡道:“你介意么?”


    夜深如水,屋内的烛火已燃得极为微弱,昏黄的光影轻轻摇曳。


    这一问分明带着故意的试探,仿佛在等待她的反应。林栩胸口微微起伏,心中隐隐升起一种无形的压力。她知道,若是再不作答,这一切反而会更显刻意。


    她睁开眼侧过身来,目光落在窦言洵身上。那双眼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像是埋藏了许多未说出口的情绪。


    林栩轻轻一笑,声如细羽:


    “府中人言,不过虚妄之事,言洵何必介怀?”


    窦言洵唇边噙着一丝淡笑,但那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反而显出几分凉薄。


    他静静看着她,语调里多了几分凌厉:“介怀?我自然不会在意外人说什么。只是你,倒让我好奇,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林栩闻言,心中一紧,感到一股寒意从背后升起。她深知,他言下之意并非关心她,而是带着隐隐的讽刺与冷嘲。她的手指微微蜷缩,低声道:“栩儿无意招惹是非,也不愿让你为此烦忧。”


    窦言洵目光微敛,似乎看穿了她所有的隐忍与退让,嘴角忽而扬起一抹讥诮的笑意。他轻哼一声,声音陡然冷了几分:“烦忧?我怎么记得,这婚事是你费尽千辛万苦甚至不惜入宫才求来的。”


    他的语气仿佛利刃,轻而易举地刺穿了那一层薄薄的表面和平。林栩心中一颤,脸上却依旧维持着平静的神色。她没有反驳,也无话可说,因为他所言句句属实——


    这一桩婚事,确实是她主动追求的。


    窦言洵眼见她沉默不语,目光越发冷淡。他淡然一笑,话音里透着一丝无法掩饰的轻蔑:“外人面前,我会给你足够的面子,旁人也不会说你半句不是。但有些东西——”他微微俯身,贴近她的耳畔,声音低沉而冰冷,“——我永远不会给你。”


    这句话落在林栩耳中,仿佛一盆冷水瞬间泼下,将她心中最后的希望彻底浇灭。她的手指紧紧握住了床褥,眼底的光芒黯淡下来,连一丝言语都无法出口。


    窦言洵说完这句话,似乎已觉尽兴,他抬起身子,随意躺回床上,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寻常对话。他闭上眼,声音淡漠:


    “睡吧,天色不早了。”


    而她躺在一旁,明明屋内暖意盈盈,心底却如坠冰窖。她望着那微弱的烛光,久久未能入眠,耳边仿佛还回响着他那句冷漠至极的话语。


    ——有些东西,我永远不会给你。


    林栩静静地躺着,心中仿佛被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搅动着。烛火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投射出的光影也在床帐上若隐若现,她却从未有这样一般感觉,混乱而无力,连带着身边人的呼吸都觉得恼恨起来。


    他为何要这般羞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