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血痂

    林栩只觉得心口间仿佛有万千只蚂蚁在爬,唯恐一个不慎,她便会尸骨无存。


    帐幔漫进些许凉风,也微微让她清醒几分,黑暗之中她紧了紧喉咙,轻声开口:“正是。表兄与我自幼相熟,关系很是亲近。”


    她听着寂静间窦言洵的平稳的呼吸声,后背的汗倒是稍微平静些来,却见一个恍惚面前闪过白花花的光,她来不及躲闪,下一霎那刀柄便被他抛掷在床铺之上,陷进厚实的床缎里。


    窦言洵一手撑着床,单手将身上的中衣脱下。漆暗之间,她只看得见他精壮有力的胸膛,脑海中只闪过一个念头。


    不管是赵岐还是外界的传言,都曾提及窦家这位庶子长相俊美却身子孱弱,更因时常卧病才从武场退学,可眼下看过去,即便光线昏暗,依然全然不像是身弱无力的样子。


    甚至,那日在暗巷中自己从与其稍稍有过片刻间的交手,早该意料到此人不过是藏拙而已。


    窦言洵却全然不任她遐想,直接摸索着抓紧了她的右手,直直向他身上探去。原本还存了几分惊疑的林栩瞬间慌了神,低声道:“这、这是......”


    却也在触及到他的手臂之后哑了声。


    那里即便如今近乎痊愈,却还是只需轻轻触碰便可摸到嶙峋伤痕,漆黑一团之间她看不清楚,却依然被那样狰狞的疤痕被吓到缩了指尖。


    “上次在韶景园。”


    握住她手之人却轻描淡写,寥寥几个字像是知晓她心间顾虑而作答,又像是随口聊起往事。


    “即便将养许久,伤疤依然如此深,那日你......”


    她闭上双眼,脑海中便满是那日窦言洵浑身是血地闯进包厢的模样。倘若有个万一,他是否早已命丧黄泉了?


    “那日你孤身一人,手无寸铁与我共处一室,我都未曾动你。”窦言洵淡淡接过她的话头,“甚至在从前江边,兰夜暗巷时,多得是机会,我若真想图谋不轨,早便得手了......”


    他话没说完,却也给她留了几分面子,揣摩着语气里淡淡的嫌弃,方才的杀机却已尽逝,林栩不禁在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却也忙不迭点点头,轻声道:


    “夫君所言极是,是以栩儿也明白过来从前是我多心了,往后......不会了。”


    “但令兄毕竟担忧幼妹安危,先前所言确也在理。”窦言洵的声音听上去没什么变化,还是一贯的口吻。


    林栩为了将功赎罪,更加打消他的顾虑,话中不免带了几份殷勤,“表兄素来便爱操心,实则还是因为我一心想要嫁给夫君而松了口。想必从前那些传言不过是误会而已,夫君在我眼里,言行举止却都十分不俗。”


    对面坐着的人许久未曾说话,再度开口时,却像是因为痛而口中不禁漫出一丝声响。


    林栩这才慌忙向前看去,不知什么时候那把刀已然被他重新握回手心,他此刻对着右手的伤疤处,以刀尖轻轻一挑,先前已然结好的血痂便又被挑拨到松动起来。


    即便四处一片黑暗,她此刻也还是清楚看到了,鲜红的血丝很快便漫了出来。


    窦言洵歪了歪身子,那些血便顺着他的臂膀低落到床铺上来。林栩怔然看着他笼在暗夜中的影子,半晌才明白过来。


    “以后便没人再拿这件事说你了。”


    低沉的嗓音淡淡的,浑然不似夹杂着半点情感,林栩看不清他的神色,却也还是屏住呼吸向前探了过去。


    她摸索着触碰着他的唇,随即留下轻轻一吻。


    .


    整夜她难得睡的安稳,窦言洵规规矩矩的躺在外侧,倒是从始至终维持着一个姿势,林栩睡熟之后极不老实,她自己清楚这一点,是而清晨醒来后看见枕边依旧空无一人难得有些失落。


    原本还想问问他,自己究竟有没有打扰他。


    这一觉到底是把成婚以来长久的恐惧和害怕消减了些,如今藏匿的小刀被他发现,而自己又全然无恙,到底又历经一次生死,连脚步声都轻快了许多。


    竹苓伺候她拿着热帕子净过脸,又拿了细盐和温热的茶水漱了口,这才觉得清醒过来。早有青茉安排好了早膳,她移步外殿的此间用膳,早晨的暖阳融融洒满一地,叫人周身骤暖。


    常嬷嬷照例带了两个小丫头来收拾床铺,沉着脸走了进去,林栩瞥了一眼,不动声色的夹了一块豆沙糖角儿吃。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常嬷嬷便脚步细碎地走了出来,身后两个小丫头拿着昨夜换下来的被褥,常嬷嬷偷偷瞧了一眼林栩,忙不迭地躬下身子请安:“二少奶奶晨安。”


    她继续慢悠悠的将那只糖角儿吃完,眼皮抬也不抬,晨曦透过雕花窗柩洒进来,纷然落至她的肩上,倒衬的原本素雅平静的面庞如今多了几分凛气来。林栩又端起茶盏,看着茶杯底绿叶上下浮沉,眉尾一挑:


    “常嬷嬷倒是起的大早,平日里有见你片刻不辞辛劳,不仅手上功夫不停,这嘴里的活想必也是疏忽不了的。”


    常嬷嬷还身子半躬着,闻言愈发头垂得低了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讪讪道:“二奶奶您别拿奴开玩笑了,奴做的都是分内之事。”


    一旁的竹苓勾唇朗声道:“看来常嬷嬷心里倒是跟明镜似的,什么是您分内之事该做,什么是不该做的,想必作为这里的老人自然清楚的很,也不必我们小姐亲自教导调教了。”


    竹苓年幼,说话间却不卑不亢,对着在府里倚老卖老的老辈儿,也不曾减弱气势,如今更是越来越有主事的风范了。


    即便常嬷嬷心里不痛快,此刻也不敢当着林栩的面发作,只得连声应是,身后的两个小丫头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林栩抬了抬手,便示意他们退下。有了今日这一会,别院往后也会就此安静一阵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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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过早膳,又去白氏那请过安,她才得了空闲,将四处下人屏退,独自躲到书房处研起墨来。上等的墨石加水缓研,片刻便有淡淡的清香四溢而出。


    她提了提笔,明明满肚子的话语,真要落笔时,却依然不知从哪里开始写起。


    踌躇许久,却听得一阵叽啾鸟鸣,抬眼而望,是挂在回廊之下的小红正仰着头低声鸣叫。


    她唇角半弯,在四角缀有重瓣莲花的浅色纸笺上挥翰临池起来,待墨迹干透,才一一仔细装进信封里。三封书信,一封家书,一封寄给远在千里之外的梁徵元,另一封则寄给许久不曾相见的廖珚。


    忙完这一切,她才低声唤来周齐与周全二人将这三封信原封不动的寄了出去。


    .


    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起来,眼瞅着便要入冬,即便如此,她依然喜欢无事便在院中小坐。午后的阳光虽短暂,却好歹让人周身暖融融的,林栩身披一件厚厚的貂皮大氅,昔日及笄事嫂嫂送来的贺礼到底派上了用场,今岁严寒,虽未曾飘雪,寒风却凛凛刮的人骨头疼。林栩眉眼低垂,金丝线在她的指尖翻飞,时不时抬起头望一眼逗弄着挂在檐下的金鸟笼中的小红和小灰。两只鹦鹉在竹笼里互相啄着,时而叫嚷,时而飞跃,小红高昂着脑袋,小灰则不甘示弱,时不时便掐起架来。


    匆匆半旬便过去,这日天还未完全转阴,林栩正要换好衣裳小憩时,却听到外头传来小厮的轻唤声:“二少奶奶,外头有您的来信,”临了又轻声补充“是从长公主府来的。”


    她略微愣了愣,竹苓探出身去,将信递给她。只见封面上缀有一枚紫色花草的图案,贴子上还有用端正的笔迹写着“林娘子亲启”,并附盖一枚端庄华贵的章印。


    拆开信封,里头的字迹清晰工整,内容简短却带着一种不容推拒的气势:“三日后正午,端和长公主府设宴,诚邀林娘子亲临共享盛宴。”


    林栩捏着信纸的指尖微微发紧。长公主身份尊贵,虽是长辈,但她向来行事果断,不容置疑。再者,这位公主与窦家有些渊源,前些年她曾听闻窦言洵的母亲与端和长公主交情甚笃,但自那位早逝之后,两家的往来便渐渐少了。


    她将信纸细细折好,放在桌上,脑海里不禁转起几丝疑虑。这一场宴席,恐怕不只是寻常的家宴,或许另有用意。


    “竹苓。”林栩轻声唤道,随即吩咐道:“备上最好的衣裳,咱们三日后前去公主府。”


    竹苓点头领命,却又忍不住轻声提醒道:“夫人,长公主府许久不曾请人赴宴,您看这次该不该让少爷同去?”


    林栩略一思忖,摇了摇头:“此事不必告知夫君,他近来事务繁忙,若真有何要紧事,自然有人前去相告。”


    说罢,她抬头望向院外,秋日的微风吹过,带来几分凉意。她心中却莫名生出一种预感,这次赴宴,恐怕不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