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密会

    “无妨,只是这茶水已然凉了,嬷嬷去唤竹苓来添些茶吧。”


    秦嬷嬷点头退下,不多时竹苓便碎步来到殿前。林栩看着窗边弦月高悬,轻声道:“栀芫那里可有何消息?”


    竹苓压低声音:“无信来,一切平静。”


    或许家中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林栩揉了揉酸涩的肩颈,今日在寒风下立久了,许是骨头里浸了寒气,只觉得处处不得劲。竹苓一向体贴入微,便道:“夫人可是身子不适?方才见您脸色便不太好,若是肩颈痛,可否要艾灸调理一番?”


    弄玉年岁与竹苓差不多大,自打同屋以来,两人关系已经十分亲近,也是闲暇闲聊才得知,弄玉出身于沐京乡下,祖上曾开了个小医馆,是以耳濡目染懂些药理。


    果然见她片刻便拿着瓶瓶罐罐把弄起来,手法很是娴熟。有懂得医术的人在身旁,到底只是略微调理便倍感舒畅,得了林栩夸奖,弄玉笑容腼腆,却不太敢收赏银。


    林栩笑道:“怎的对银钱便这般谨慎了?你手艺好,人又机灵,往后有你在身边倒是让我很放心。”


    竹苓亦道:“夫人赏赐你便收好了,往后都是可亲的人,向来只要尽心侍奉,夫人的赏赐定是少不了的。”


    弄玉便也不再推却,收了赏银便低头退下了。


    夜晚更深露重,窦言洵却一直未归,直至她沐浴歇下,迷迷糊糊睡着时,枕边才传来细碎的响动。


    照例是各自睡在床榻一侧,互不打扰,但半梦半醒间,昏暗摇曳的烛光顺着眼睛缝儿透过来,让她睁不开眼睛。


    她便轻声问:“可是夫君回来了?”


    窦言洵嗯了一声。


    她翻过身去。


    良久身旁人将灯吹灭,却听得方才那抹低声又响起来:


    “夫君与我,两情相悦......是以才情难自持......”


    一片寂暗间,叫人分不清她究竟是在梦魇中喃喃说着梦话,或是在低声向他轻语。


    .


    许是艾灸调理后身子格外疲乏,沉沉歇了整夜,待醒转时已是晨曦。枕边依稀留有余温,林栩一壁梳洗打扮,一壁活动肩膀,果然舒服多了。


    竹苓站在一旁看着林栩对镜描摹一双黛眉,唇角带笑:“二少爷今早也起来迟了,方才离去不久,奴婢瞧着二爷不时活动着手臂,像是夜里不小心压着了。”


    她手上动作一停,险些将眉尾画歪。


    夜间曾觉得身后有极为温暖的温度和柔软的怀抱,她还以为自己又梦到了前尘种种往事。


    难道那份温暖竟是窦言洵一直自身后抱着自己么?


    她心中微微一动,眼下也无从考据。


    又匆匆踏着晨光去向白氏请安,转眼便临近年底,正是各处店铺查账征收的时候,几名窦家的管事皆立在厅内,向白氏禀告近一年所得。


    林栩浅抿一口淡茶,随口提及自己陪嫁过来的几间铺子如今皆空闲着,白氏难以分身,便点头颔首道:


    “你聪慧有度,是该去探看一下,若有合适的,寻几个管事做些生意也好。”


    于是便上了马车,几间铺子一路探看,从沐京北街出发,不多时便行至校武场旁。索性并着沐春楼一起盘点账目。


    沐春楼一直记在窦言洵名下,从前也是他操持酒楼各项事务,之后随着他进了工部,如今酒楼也只交给一名年迈的管事去做。


    见新过门的少奶奶难得登门,老管事佝偻着背笑容满面的招待,又为她单独另辟了一个幽静的雅间儿。林栩边喝茶便拿了厚厚的账本过目,待到茶喝了三盏之后,竹苓已将人待了过来。


    许久未见,赵岐整个人颇显憔悴,十分恭谨地向她行礼:“夫人。”


    林栩点点头,招呼他坐下,又命竹苓在门外守着。


    有别于上次在碧华楼附近小巷中初遇,赵岐如今很是局促,连连向她道谢:“小人还得多谢上次夫人慷慨解囊,救下青青。如此大恩,小人自当肝脑涂地为夫人解忧,在所不辞。”


    林栩抬手打断了他的一片感激之词,只道:“赵大哥是忠勇之士,你我之间无须这些场面话。你自当真心话讲与我听便是。青青姑娘,不好驾驭吧?”


    见林栩发问,赵岐脸色白了几分,片刻便垂下头来:“夫人慧眼。尽管小人为青青姑娘赎了身,但青青似乎.......并不想与小人有所接触,她也对以后之路绝口不提,小人......亦没什么法子。”


    符青一心爱慕窦言洵,自然不愿与赵岐过多纠缠。只是见赵歧满面苦楚,似乎对符青真正的心意并不知晓。


    林栩安慰道:“爱慕一个人,只愿她心安体健,日日开心便足矣,其余之事,交给时间便好。”


    赵岐抬起头来,眼神中多了几分挣扎和释然,低声道:“夫人说得极是,是小人心急了。”


    林栩点点头,又低声叮嘱:“你眼下还需保持低调,因我才嫁入窦府不久,一切须得谨慎小心,万不能让旁人察觉到你与我平日里的暗中联系。若遇难事,沐京北街不日便会开张一家花卉行,你若寻得什么消息,或有其他需求,尽管去那里便是,不必拘礼。”


    赵岐感激涕零,拱手道:“夫人如此关照,小人铭感于心。若有一日能为夫人尽绵薄之力,便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林栩抬眸,目光深沉地凝视着赵岐,轻声道:“其实今日唤赵大哥前来,我也是另有要事相询。”


    赵岐闻言,浑身一凛,连忙道:“夫人请讲,赵岐必定知无不言。”


    林栩微微点头:“其实也是前日,我曾听闻夫君与懋亲王似有些往来,因为夫君眼下虽入了衙门,然则无非是些小活,我一心想着能否寻些机缘为夫君帮衬一二,是以才动了些心思。不知赵大哥可曾有耳闻其中情状,或是不单单是懋亲王,夫君与其他朝中权贵可曾有些交情?”


    赵岐微微一怔,随即垂下目光思索片刻,低声答道:


    “小人从前在窦府任职数年,说起来,懋亲王与老爷年轻时的确曾有些交情,但若论及两位少爷,具体来往多寡,属下并未亲眼见过。”他顿了顿,又道:“府内大少爷曾在校武场结识了不少至交好友,又一向与驻外的小将军们相熟些,但是二少爷多年来未曾入过官场,小人一时回想起来,也没有头绪。”


    林栩微微颔首,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片刻后,她又问道:


    “赵大哥可曾听闻沐京城有一位名为‘梧桥’的世家公子?”


    赵岐眉头微皱,显然这个名字并未令他有过多印象。他仔细思索片刻,摇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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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恕属下才疏学浅,未曾听闻过此人。不过若夫人需查此人来历,属下定会暗中打探,尽快回禀。”


    林栩闻言轻轻一笑,语调如常:“倒不必急,赵大哥如若有缘打听到便好。”她放下手中的茶盏,缓缓起身,语气温柔却透出几分不容忽视的威严,“今日这两件事便托付于你,日后若有消息,随时来报。”


    赵岐郑重地拱手应诺:“小人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夫人所托。”


    .


    待赵岐离去,她的心思却逐渐沉淀下来。自那夜初遇赵岐,便知他性情刚直,既然已知其忠诚可靠,是个可信之人。若加以利用,未来或许能成为她谋划中的一颗重要的棋子。


    她将账本放下,随手轻轻叩了叩桌案,心中却渐渐浮起另一个念头。月欢巷那次会面,终于得见符青的真面目,她口口声声往后不会再去叨扰窦言洵,但成婚后那日窦言洵身上的香气却瞒不过她。


    符青的执念,似乎远比她预料的更深。若有一日真到撕破脸皮之时,符青是否会选择与窦言洵彻底决裂?


    正思索间,竹苓悄然步入,低声禀告:“夫人,外头老管事备下了些吃食,还带了本月的营收账册,等着您过目。”


    林栩点头,将思绪收回眼前事务。沐春楼如今虽在平稳运营,却也需从长计议。思忖片刻,她吩咐道:“这几月下来,沐春楼的客源如何?”


    竹苓笑道:“管事回禀,近日天气寒凉,倒是京中文士武士不时来此,酒水生意甚好。老管事也打算趁着年节临近,加些新菜来吸引客人。”


    林栩闻言颔首,淡笑道:“如此甚好,你且拿来菜单让我瞧瞧,我若得空,待会儿便亲自去厨房走一趟,看看店内的几道菜色是否合适。”


    说罢,她缓缓起身,沿着窗前慢步走到廊下,抬眼看去,冬阳微弱,天空却一片清澈,已有破云之势。


    老管事恭敬地捧着菜单进来,双手呈上,林栩接过,翻开细细过目,便见菜单上列着几道新菜名,皆是沐京近来食客推崇的时令佳肴,清丽别致,颇具创意。她看了片刻,微微一笑道:“不愧是老管事,每一道菜都很用心,倒是我这外行之人,也难挑出什么毛病。”


    接着翻过几页,菜单下首几道河鲜海味如今皆被涂抹擦去,取而代之的是时下流行的几款清淡素雅之菜。她轻声问道:“怎么这几道海味不见了?”


    老管事闻言,面上带了几分尴尬,解释道:“夫人您有所不知,自二爷入仕以来,几乎不再有闲暇管理这酒楼,更没时间去江边垂钓,以往每日供应的河鲜海味皆是二爷亲自捕获,也是二爷那时吩咐,往后这些河海之物,便再不用准备了,是以小的才不便再列入菜单中。”


    林栩闻言,指尖轻轻摩挲着菜单,眼神微微闪动。昔日窦言洵每日亲自去洧龙江边垂钓,不仅使沐春楼的菜肴鲜美独特,更让食客们感到别具一格的温馨,沐春楼才名声大作。


    她沉吟片刻,吩咐道:“河鲜虽已难得,但不妨寻得一些上好的干货海味,用来替代。另外眼下冬季寒凉,暖胃之品尤为合适,不妨在原有菜色上稍加调味,带些温补之效,也使客人们得个新鲜。”


    老管事眼前一亮,忙不迭点头称是,拱手道:“二夫人主意妙极!小的这就去筹备,必不负您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