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暗影

    离去时夜已深,夜风呜咽裹着寒气向她袭来,险些脚步踉跄。月欢巷狭窄曲折,家家户户高悬的灯笼点亮寒夜,脚下的青石板路沾满夜霜,一不小心便会滑倒。


    周齐周全依照她的吩咐候在巷口处,林栩将那张方子交给周齐,低声道:“你去将这个药方送给母亲,符青妙手仁心,想必定有几分功效。”


    周齐应了句“是”便匆匆告退,高大的身影转瞬便消失在了月色中。林栩将来时的面纱及兜帽笼好,周全护在她身侧,一路马车疾驰,不多时便停在了一道杂草虚掩大半的木门处。这是前不久周齐和周全为她打探好的捷径,此处向前直通别院后花园,紧邻耳房,从前这道木门专为运送柴火而留,如今倒也成全她在深宅大院之中来去自如。


    住在别院清幽僻静,自然也多了一重行踪不易被察觉的好处。


    她小心将面纱卸下,院落中玄月低垂,遍洒莹润夜色,她低声道:“齐柔儿那边,近来可有再生事端?”


    周全颔首道:“前几日刚去探过,她如今带着两个孩子住在郊外的草帽胡同里,院落大而僻静,邻里我也暗查过了,皆是寻常百姓,那两个孩子如今皆在胡同里的私塾进学。”


    那日在漪兰苑中,四处破败空旷,从前齐霜儿的家当都不见踪影,想必除去这个亲姐姐,决计流落不到别的地方。林栩讥讽一笑,眼底的森森冷意犹如冬日寒霜。


    “齐霜儿这一生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却仍旧心存一丝对家人的感念,只是她却始终不肯相信齐柔儿卷走其所有家当,再不顾念她死活。他们姐妹二人互相残杀,却也可悲可叹。”


    草帽胡同那处宅子原是父亲祖上传下来的祖产,多年不曾居住,早已荒废,齐柔儿住在那里,却也方便周齐周全二人时常探查一二。毕竟这个当日从江州偏远之地辛苦赶来至此的妇人,或许绝没有如此简单。她也想留她们母子一命。


    周全低声道:“小姐菩萨心肠,昔日给齐柔儿的盘缠已经足够打发她们母子几年的营生,又有空置的宅子让其住下安顿,饶是齐柔儿再不知感恩,也该懂得些进退,他们孤儿寡母,势单力薄,想必此后也再不会给林家生事端。”


    林栩淡淡点头,微微舒了口气。


    她抬头望向夜色中的玄月,眉眼间透出一丝冷然坚定,只见月色如水,云影悠悠穿梭在天幕之间,时而遮掩住那轮玄月,时而又将清冷的月光洒满院落。


    然而云疏影斜间,她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房檐之上似乎有一道暗影一闪而过,动作轻盈迅捷,带着凌厉之势,分明身手了得,不过一瞬便消失在了那抹浓重的夜色中。


    她淡敛眉眼,与周全交换了一眼神色。


    周全手按在腰侧别着的尖刀之上,朝她点了点头。


    看来今夜窦言洵在书房中,亦有所动作。


    还是那日初雪之际,她第一次察觉到异样。分明是才落下的细雪,庭院内一条半隐在竹林间的小径上却依稀有半截脚印留下。看其尺寸,分明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却非别院所居的窦言洵与周齐周全二人。她那时不动声色,暗中记下那双靴子留下的脚印,此后一直暗自留意。


    房檐上曾悄悄留下一小块油的痕迹,只作是年前伙计们挂灯笼时不小心沾染上的。果不其然,没过几日周全便在天即将破晓之时发现油迹处又留下半块脚印。


    分明与雪夜那日的,出自同一人。


    起初她亦曾怀疑窦言舟。这位家中瞩目,颇受众人尊敬的嫡子仕途一片大好,又与窦言洵比起旁人更为亲近,有何需在别院如此鬼祟的因由?


    直至她与窦言舟在别院小坐时,她近距离留意过窦言舟留下的鞋印。虽尺寸相近,但窦言舟行路时身形舒展,并不会以脚尖轻轻点地。再者,窦言舟衣着用度一应是府内最为体面之人,绝不会穿靴底如此硬的鞋子。


    唯有窦言洵身边暗中培养的暗卫符合所有条件。


    她派周齐周全暗中观察,果然每每夜色中那抹身影出现之时,窦言洵都会独自宿在书房。


    ——分明在隐瞒于她。


    他不想要她知道此事,她也就一直装作什么都未曾察觉,唯有窦言洵出门之后,方悄悄派遣周齐周全暗中跟寻那人的踪迹。周齐周全是昔日梁徵元身边身手最为矫捷出色之人,然而却至今未曾有一次跟上过那转瞬便消失不见的身影。


    那人的功夫,分明凌驾于自小操练的周齐与周全二人之上。


    先是行刺懋亲王,后又有高深莫测的暗卫为其通风报信,外人眼中却一副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模样,这个窦言洵,当真是个千人千面心机叵测之徒。


    在他枕边,她若是不谨慎些,怕是早在睡梦中便没了呼吸。林栩轻轻舒了一口气,随即缓步向殿内走去。


    .


    回到雅居殿内,灯光柔和而昏暗,宛若夜幕中浮动的水波,四周静谧无声。唯有青茉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恭谨等待着林栩的吩咐。林栩缓步走入殿内,略带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下人们将热水和巾帕备好,随后坐在妆台前,任由下人小心翼翼地为她解下发髻,褪去外衣。


    在清浅的水声中,她随意地开口,声音淡淡地问道:“夫君呢?可是已然歇息下了?”


    青茉低声回道:“二爷晚膳和大爷几位同僚们一同喝了点酒,回来时便在书房歇着了,嘱咐奴婢们勿要打扰。”


    林栩闻言,眉梢微微一挑,未再追问,只是静静地凝视着铜镜中的倒影。


    林栩披上外披,手中捧着一盏青瓷灯,灯光摇曳,洒下一片温柔的光晕,将她的影子拉长,映在雅居殿那沉静的墙面上。她缓缓走入书房,房内的静谧被丝丝酒香打破,空气中弥漫着微醺的气息,似乎尚残留着未散尽的醉意。


    她轻轻推开里间的门,视线渐渐适应昏暗的光线,只见窦言洵伏在案几旁,双眉微蹙,似乎沉沉睡去。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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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酒壶斜靠着,杯中残酒未尽,映出朦胧的灯光,带着几分落寞之意。林栩站在门口,默然注视着他的模样,心中一时百感交集,竟难以挪步。


    她走近几步,目光不由得被旁边一幅未干透的画卷吸引住。画上是一位女子,容貌清冷,神情淡然,唯有那双眼睛,勾勒得分外生动,仿佛藏着难以述说的情绪,似悲似喜,又像是遥远的惆怅凝成的光芒。


    林栩的手微微颤抖,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张素纸,心头却忽然泛起一阵不安。她凝视那画中人,只觉自己仿佛被一面镜子照出,透彻而真实,剥去了所有伪装。她轻轻叹息,低声呢喃:“原来,在他眼中,我竟是如此……”


    正在她愣神之际,青茉悄然靠近,见夫人久久凝视,忍不住轻声道:“夫人,这画上的女子,倒像是您呢。”


    林栩听闻一怔,心底微微泛起一丝酸涩的波澜,她沉默片刻,收回指尖,垂眸不语。她的视线转向伏在案几上的窦言洵,眼中掠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他究竟是如何看待她的?那画中女子的冷淡,究竟是她自己,还是他心中的映象?


    夜风轻轻拂过窗棂,带来一丝清凉,林栩忽然觉得有些寒意,披着外披的双肩微微收紧。她低头再次凝望画卷,心中却已是沉沉的怅然林栩披上外披,手中捧着一盏青瓷灯,灯光摇曳,洒下一片温柔的光晕,将她的影子拉长,映在雅居殿那沉静的墙面上。她缓缓走入书房,房内的静谧被丝丝酒香打破,空气中弥漫着微醺的气息,似乎尚残留着未散尽的醉意。


    她轻轻推开里间的门,视线渐渐适应昏暗的光线,只见窦言洵伏在案几旁,双眉微蹙,似乎沉沉睡去。面前的酒壶斜靠着,杯中残酒未尽,映出朦胧的灯光,带着几分落寞之意。林栩站在门口,默然注视着他的模样,心中一时百感交集,竟难以挪步。


    她走近几步,目光不由得被旁边一幅未干透的画卷吸引住。画上是一位女子,容貌清冷,神情淡然,唯有那双眼睛,勾勒得分外生动,仿佛藏着难以述说的情绪,似悲似喜,又像是遥远的惆怅凝成的光芒。


    林栩的手微微颤抖,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张素纸,心头却忽然泛起一阵不安。她凝视那画中人,只觉自己仿佛被一面镜子照出,透彻而真实,剥去了所有伪装。


    正在她愣神之际,青茉悄然靠近,迟疑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轻声道:“夫人,这画上的女子,神韵倒像有几分像您呢。”


    林栩听闻一怔,心底微微泛起一丝酸涩的波澜,她沉默片刻,收回指尖,垂眸不语。


    他——竟然在画她?


    她的视线转向伏在案几上的窦言洵,眼中掠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他究竟心中想着什么?那画中女子面容冷淡而疏离,但那双眼睛,分明是她的眼睛。


    夜风轻轻拂过窗棂,带来一丝清凉,林栩忽然觉得有些寒意,披着外披的双肩微微收紧。她低头再次凝望画卷,心中却已是沉沉的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