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刑(探案)桐木成林

26. 人心难测

    身上的囚衣白得刺眼。


    褪去官服的高修失了底气。


    他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开了口。


    “您说得没错。”


    高修动了动身体,盘腿坐好,弯着脊背。


    “我和余绍,算是好友。五年前,余绍发现了我和……红莺的关系,就跑来警告我,说让我要洁身自好,‘奸生杀’。事情一旦败露,我和红莺都会死……”


    高修看着眼前的余绍,敷衍了过去:“知道了,我会找机会和她断掉的。”


    余绍这才放心离开。


    又过了几日,刚刚和红莺私会完的高修被孙边拦住了。


    孙边神神秘秘的。


    “高县尉,我有紧要的事情要告诉你。我们借一步说话。”


    高修向来不太喜欢他,可是见他神色郑重,还是和他进了值房。


    “高县尉。”孙边关上门就说道,“您可感觉到这几日县令对您的态度有些异常?”


    这话戳到了高修的心窝子里。


    谢荣这厮最近就像疯了一样,把所以事情推给自己做,把他累得够呛,连去找红莺都要挤时间。


    这些就不说了,反正自己也被他使唤成了习惯。


    可是,他还经常对自己冷嘲热讽,百般刁难。


    看着高修的脸色,孙边暗自得意,脸上却装出一副犹豫的样子。


    对方越是如此,高修越是好奇。


    “你知道其中的缘由?”


    孙边欲言又止,摆了摆手:“算了,我也不太确定……”


    他作势要走,却被高修一把拉住。


    “诶!这话可没有说一半就走的,你这半吞半吐的算什么!”


    孙边皱着眉,晃了晃头,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好,那我就告诉你,但是……”他压低声音,“这事儿您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你说就是,我答应你。”


    孙边这才说道:“十日前,我去县令那里碰巧听到余绍在悄悄和县令说话,言语中都是你的名字,具体的没听清,我只听见他说什么试探啊,还有整治……”


    未尽的话语在高修心里深深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怕不是余绍已经向谢荣告了自己的状。


    如今没有动手不过是因为没有实证。


    无奈。


    他没法问也没法做什么,只能先暂时和红莺断了联系,先保全自己。


    果不其然,自从自己和红莺断了联系后,谢荣对他的态度就好上了不少。


    可是,这样的把柄在谁手里他都不安心。


    必须要想办法除掉他。


    机会很快就来了。


    谢荣和御史的交易做的一点都不避人。


    他看得一清二楚。


    账册……


    他回味着二人谈话的重点。


    一个想法在他脑海里形成。


    只是,要怎样才能让谢荣自己去动手呢……


    利用人性是最好的办法。


    高修找到了余绍,告知他新任的按察御史是个正直之人。


    余绍如他所预料的一样,像个愣头青似的拿着账册去找了御史。


    按察御史笑眯眯地收下了账册,转头就把事情全部告知给了谢荣。


    不需要高修去提醒。


    谢荣直接把锅甩到了余绍身上。


    “余绍死后,孙边开始拿那件事情讹诈我,我才发觉自己中了计。谢荣态度的变化多半是孙边搞的鬼。可是,我已经无法回头了。”


    高修像是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脊背更弯了。


    “带下去,给他治伤。”李希言可不想让这个重要证人就这样死了。


    高修被抬下去,接下来就该轮到谢荣了。


    “刚刚高修指证你的事情你可承认?”


    谢荣努力挺起胸膛:“无稽之谈。”


    “哦,就是无可辩驳,但是就是打死不认?”


    谢荣确实更加镇静些,即使已经是如此境地还是振振有词。


    “没有物证,请恕下官无认罪!”


    “堵住他的嘴,再把曹老大带上来。”


    现场顿时一静。


    只见,容朗一手拖着浑身是血的曹老大走了进来。


    曹老大一身狼狈,气息奄奄,容朗却还是衣着得体讲究,对比极其鲜明。


    李希言眉头微蹙,旋即很快恢复了平静。


    这个长乐王怎么跑去整治犯人了?


    算了,没死就行。


    “曹老大,这些年,你为何一直盘踞在城外却没有官府抓得到你。”


    此刻的他已经完全没了之前雄壮的模样,像是被人抽掉了骨头,只剩下一摊撑不起来的肉。


    “因为……因为谢荣,是谢荣指使小的,指使小的。”


    “他指使你做的土匪?”


    “是……小的本名叫做何威,是信州人,因为杀了人被通缉。后来在东曲县被高修给抓了。谢荣让小的在城外建立山寨,为他做事,他就放小的自由。”


    “他不怕你跑?”


    曹老大扯出一个笑:“有钱呐,跑什么?”


    “你为谢荣做过什么事?”


    “每年我都要把抢来的财物的一半上交给谢荣,还要帮他杀人。”


    “杀了哪些人?”


    曹老大立即报出一长串名字。


    李希言听得眉心一跳一跳的。


    有富商就不说了,还有官员。


    “你还敢杀官员?”


    曹老大瞄了一眼谢荣。


    “他让我把尸体扔下山崖,伪造成那些人坠崖而死。”


    “谢县令的脑子可真是够灵活。”惊堂木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让他说话。”


    绣衣司的人将他嘴里的布团取出。


    憋得满脸通红的谢荣狠狠吸了几口气,声音嘶哑。


    “一个匪徒的话,也能信?”


    “信不信不是你说了算。只有八十岁以上的老人,十岁以下的稚子以及神志不清的人,不可为证。”


    李希言出乎意料的讲道理。


    竟然还跟他讲起了律法。


    谢荣心思微动。


    见他目光闪烁,李希言用脚指头都能猜到这人在想什么。


    “再给本官耍嘴皮子功夫就直接打死。”


    站在旁边的绣衣使配合地把手里的杀威棒重重地一杵。


    谢荣瞬间僵硬。


    容朗一脸和善的笑:“老实交代,不受皮肉之苦。再玩儿心眼,就是受了皮肉之苦还是要招。孰轻孰重,谢县令不会选?”


    这样的话,谢荣还是听不进去,依旧梗着脖子。


    “高修与我有旧怨,这个匪徒更是心思叵测之人,下官不认。”


    李希言几乎要笑出来,她招手:“把红莺带上来。”


    娇美的妇人轻移莲步,依旧是如花的容颜。


    还未等谢荣发狂,旁边的绣衣使就把他死死压住。


    红莺挑衅地给他飞了个媚眼,旋即对着李希言施礼:“民妇见过李少使。”


    “刚刚你在外面都听见了,怎么?高修和胡大说的是实话吗?”


    红莺干脆利落地点头:“当然是真的。”


    “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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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谢荣怒骂。


    红莺捂着嘴笑:“有这骂人的劲儿平时怎么不见你在床上使啊。”


    容朗默默捂住了瑞王的耳朵。


    小孩子不能听。


    李希言饶有趣味地打量了这个红莺一眼。


    红莺也不管被气得吭赤吭赤的谢荣,甩了甩帕子继续说道:“他还让我陪着那个王御史睡过呢。那御史右边大腿上有一颗带毛的痦子。还有还有……曹老大给他那些东西他都藏在我房间里,我可以带大人们去找……”


    她一股脑把谢荣的老底掀了个精光。


    不为其他,只为了这救命之恩。


    刚刚高修被抬出去的样子,她看得可清楚了。


    一个大汉都能折磨成那副模样,换做是她,定然早就没了性命。


    不管这个李少使是出于什么目的救她出去,终归是救了她一条命。


    而且……


    她还有几十年要活呢!


    谢荣倒了,她反而得寻一条生路。


    “你在得意什么啊,贱人,妻告夫徒两年。”谢荣已经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朝着李希言挑衅,“李少使不会不遵律法吧!”


    李希言板着脸:“红莺是妾吗?”


    红莺反应极快:“不是呢,我连小妾都不是,也不是他的奴仆。他当时买下我就把我带回家了,还没有过明路呢~”


    二人一唱一和,就像是商量好了似的。


    谢荣心火起,对着红莺开骂:“你个贱人背着我偷人还恬不知耻地敢出现在人……”


    李希言立即摆手:“把他嘴堵住,拖下去。”


    红莺才不示弱。


    “偷人是因为你不行啊,你活该被戴绿帽子,你后院里那么多人,都给你戴过呢~”


    还未被拖下去的谢荣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红莺甩了甩帕子:“啧,气性还挺大。”


    李希言:姑奶奶,你这个骂法,死了都能气活。


    听到了最后一句的瑞王红着脸,眼睛亮亮的:“是真的吗?”


    容朗往旁边撤了一步。


    这不是我侄子。


    要不是这里还有这么多人,李希言真的会捂住脸。


    陛下!你家儿子怎么傻乎乎的!


    第二日一早,县衙的人在城门口张贴了告示。


    围观的百姓立即聚集了过来。


    “快来个人念念,写的啥!”


    路边儿一个算命的老头挤了进去:“让让啊!我识字,我来念啊!”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


    老头理着褡裢,走到最前面,眯着眼睛看着告示。


    “本县县令谢荣,县尉高修勾结匪徒,残害人命,中饱私囊,侵吞土地。现,已关押至县衙大狱。本县事务由县丞暂代。”


    “勾结匪徒啊……”人群中一声感叹,“那之前的汪家岂不是……”


    “这些王八蛋忒坏!”


    卫川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满是骂声的人群一见这衣裳忽然一静。


    卫川对百姓的恐惧并无反应,笑着说道:“那个匪窝已经被绣衣司处理掉了,各位日后放心行路。被劫掠的女子皆已安置在县衙中,诸位可以自行去认领其回家。”


    或许是他的模样实在是和善,向来惧怕绣衣司的百姓此刻倒没有太害怕。


    甚至还有人大着胆子问道:“那……那两个狗官什么时候砍头啊?”


    卫川叹了口气:“甭提了!那账册有一部分不全,我们那上峰正头疼呢。”


    “账册咋会不全啊?”


    “这我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