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刑(探案)桐木成林

30. 观音

    关上门窗。


    暖甜的香气愈发的浓。


    李希言心底生出一股焦躁之意。


    “来,李少使喝茶。”容朗这才将衣领拢好,给李希言倒上一盏茶,“是花茶,安神的。”


    李希言抿了一口,松了口气,随口赞道:“味道不错。”


    费了好一番心思的容朗心里立时雀跃了起来。


    “这是我自己配的。有酸枣仁,酸酸的,再加上桑葚干,还有其他的果子干……”


    他说个不停,李希言没有打断他,眼神也没有丝毫的不耐,只一口一口抿着茶,安静地听着。


    “我这里还有好多,李少使等会儿拿些走吧。”容朗眨着眼睛,烛光不甚明亮,却恰好点亮他眼中的光。


    李希言心里悄悄的变软了。


    “那就多谢王爷了。”


    “不必客气!”容朗转身在身后的柜子上拿来一个木盒,把木盒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李希言表情有些僵硬。


    怎么总觉得他是早有预谋?


    可是他那一双澄澈的眼睛看着她的时候,她又总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多谢王爷。”李希言清了清嗓子,“王爷刚刚所言正事……”


    容朗表情郑重了一些:“薛长史来信,沧州州府已经查出有十余人与渤海王余党有勾结。”


    “如何处置?”


    “押送京城。”容朗甩了甩手,“这种事情我管不了。但是有件事还是得先告诉你一声。薛长史这次彻查沧州,发现那些人还有不少联络点。”


    “联络点?”


    “没错,常见手段,假借商铺名义暗中刺探情报。”容朗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这是查到的所有消息。”


    李希言接过,掂了掂:“这些人……怕不是不止这么一点势力。”


    “我也是这样想的。”容朗手上摸着茶盏,“我想着绣衣司情报网最是隐秘又擅长探查,所以想请李少使帮忙揪出那些人。”


    李希言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


    这本就是绣衣司职责范围内。


    他们连边关军情刺探都要管,更何况是这种谋逆的大事。


    正事说完,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又黏了上来。


    李希言理了理衣袖站起身准备告辞。


    “王爷早些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容朗一下就急了。


    自己刚刚在那儿收拾得这么“诱人”怎么一点用都没有!


    他一下站了起来,想要喊住她,却忘记了此时自己穿的衣裳比平时宽大不少,一时不慎,脚下踩到衣裳,一下失去了平衡,重重摔倒在地。


    已经背过身的李希言不敢置信地转过头又立刻转回去。


    对方摔得这样丢人,她是装作不知道好呢?还是先把人扶起来好呢?


    还没等她纠结出结果,容朗就替她做了决定。


    “哎呦,好疼~”他故意缩了缩手,把伤口压在身下,“压到伤口了!李少使可以扶一下我吗~”


    听上去就很疼,李希言听得于心不忍,转身蹲下,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将人架了起来。


    容朗借机耷拉下脑袋,歪着身子,靠近李希言的脖颈,深深吸了一口气。


    啊啊啊啊!姐姐好香!


    是姐姐身上才会有苦苦的香气!


    他已经好久好久好久没有离姐姐这么近了!


    摔得好值!好想蹭蹭!


    看他摇摇晃晃的。


    李希言脱口而出:“没摔到头吧?”


    还沉醉着的容朗恍恍惚惚,也没听清她说什么就回答道:“唔……嗯……”


    李希言看他都语无伦次了,还以为他真的摔到头了,立即把他架到软榻上坐下。


    “你先躺一躺。”李希言的语气比平时柔和三分,“伤口没事吧?”


    容朗把手藏在袖子里,暗自捏了捏拳头让肌肉鼓起。


    “好像崩开了一点点……”


    李希言撩开他的袖子一看,纱布上已经透出红色的血。


    她急忙拆开纱布,果然,本来结好的血痂裂开了些,又有些流血。


    “好疼……”容朗摸着胳膊,声音变得很细,“摔得好疼。”


    李希言心想:应该是真疼,疼得声音都变了。


    “那……”


    容朗大概摸清她现在的性格了,怕她借机跑掉,连忙夹着嗓子装出一副极其虚弱的样子。


    “李少使帮我上下药,可好?”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李希言只能应下。


    “纱布在哪里?”


    容朗歪斜斜躺着,无力地抬起手指向桌边的柜子:“就在最上面的抽屉里。”


    李希言起身拿来纱布,利落往伤口上抖上药粉,一只手快速拿着纱布包扎好。


    整个过程不过瞬息。


    容朗收回蠢蠢欲动的手,忍不住瘪嘴。


    怎么这么快啊……


    看着包扎地妥妥帖帖的伤口,李希言面露满意之色。


    “李……”


    “小叔叔!“门被敲得当当响。


    容朗合上眼:“滚进来。”


    门被推开,瑞王挨挨蹭蹭走进来。


    “小叔叔,我害怕。”


    容朗怒吼。


    “你怕个鬼!”


    瑞王抬起头来想要回嘴,却一眼看见站在一边的李希言。


    “呃!”


    他捂着胸口,一屁股歪坐在凳子上。


    “你怎么在这儿?”


    李希言一本正经:“我害怕。”


    “我……我……你一个姑娘家大晚上在一个男子房中……多……多不好呀。”


    李希言直接一掌招呼在他的脑袋上。


    砰!


    瑞王疼得眼泪都飚出来了:“干嘛又打人……”


    “小小年纪,学这一套不是找打是什么。”


    容朗点头如捣蒜:“李少使为人正直,你说这种酸腐的话被打一下都是轻的。”


    “你们俩……怎么一唱一和的。”瑞王摸着脑袋。


    他原来还指望着小叔叔能对付这个女阎罗呢!


    李希言懒得理他:“你今晚在这儿也好,好好照顾你小叔叔。”


    瑞王瞟了一眼容朗的伤处,一下就老实了。


    “知道了。”


    到底是他弄出来的事。


    李希言提脚准备离开,却被瑞王拉住。


    “先别急。”


    李希言冷冷地盯着瑞王的爪子,瑞王一下缩回手。


    “那个……那个破云咋样了?”


    “没事。”


    “真没事儿?我看它爪子还是有伤口的。”


    “破云和其他被驯的鹰不一样。它常在野外,没那么脆弱。”李希言说完再次转身。


    瑞王又拉着她:“我还没问完呢!”


    “说。”李希言瞪了他一眼。


    “它一直跟着我们吗?我除了那日在海上就没见过它啊!你们都不喂食的吗?”


    “一直跟着的。只是它平时都是自己找地方歇着,自己猎食。有时候没吃饱才会晚上跑回来讨食。”


    “一直跟着?我竟然没发现诶!”


    容朗也有些意外:“这一路我也没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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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丫头能躲得很。只有我们主动叫它,它才出来。”


    说起破云,李希言眼里难得流露出几分宠溺。


    “这鹰是哪儿来的?这么有灵性?”瑞王作为一个合格的纨绔子弟,对鸟儿一直很感兴趣。


    “越望养的。”李希言拍上他的肩膀,“等回京的时候您找他要一只?”


    瑞王脸色巨变。


    “还……还是算了吧。”


    越望的性子虽然不像是李希言那般严厉,但是却更让容表害怕。


    不为其他,只因为这个越望最爱唠叨,且无人能打断。


    甚至经常在审问时,把犯人说得晕过去。


    瑞王宁愿上李希言的课挨打挨骂,也不愿意被越望唠叨。


    吓完瑞王,李希言心满意足地离开。


    屋内只剩下叔侄二人。


    刚刚在心上人面前装样的容朗一下拉下脸。


    “你今晚上跑过来到底是干嘛!”


    瑞王笑得很是讨好,挨着他坐下:“我害怕嘛。”


    “你到底怕什么?”


    瑞王眉毛都愁成了八字。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尸体……”


    容朗想到自己的经历,叹了口气。


    “感谢你爹,后宫环境好。”


    他小时候在后宫,啥样的尸体没见过。


    “你对先帝的怨气太重。”


    “对啊。”容朗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起身走到床边坐下,理了理床铺。


    瑞王猫着腰跟过去:“理解。要是谁让我从小都不能吃肉,我也讨厌他。”


    容朗躺下,往里挪了挪:“纠正一下。我在娘胎里的时候,都是素的。”


    “嗯?”瑞王不解,“啥意思?”


    容朗微微起身,半躺着:“你皇祖母当时怀上我不久就被先帝以祈福为名义禁止吃荤腥了。”


    “啊?”瑞王惊讶,“我记得你回宫的时候都快七岁了,你怎么现在还能长这么高啊!”


    “因为啊……”容朗眉眼弯弯,“寺庙里面有会给小孩送肉饼的观音姐姐啊。”


    船只顺流而下,速度飞快。


    还未到八月十五就已经到了苏州附近的常州。


    船是在常州下属的无锡县停下的。


    刚刚到码头,一行人就引来了若有若无的围观。


    瑞王觉得很不自在。


    大家的眼神不太友好啊!


    他低头看着自己黑漆漆的衣裳。


    哼!不想穿。


    后脚下船的李希言在他耳边低语:“不想穿就光着在大街上跑。”


    “你是鬼吗!”瑞王跳脚。


    怎么连他在想什么都知道!


    “因为你头脑简单,想什么都放在脸上。”容朗今日温柔了不少,敲头的动作很轻。


    然而,瑞王却比刚刚还要害怕,甚至缩到了李希言身后。


    “嗯?”容朗上下打量着他,“你今儿是真吃错药了。”


    瑞王眼珠子直转,显而易见的慌乱。


    “呃……咱们住哪儿啊?”


    “驿站。”


    瑞王大步跨在最前面。


    “驿站好啊!驿站好啊!”


    李希言:“真吃错药了。”


    按照往常,这个臭小子一定会抱怨几句驿站吃得不好住得不好。


    “或许,是懂事了?”


    容朗这话一出,就连李希言都忍不住笑了一下。


    怎么可能!


    殊不知,走在最前面的瑞王腹诽着自己的小叔叔。


    真吓人,大晚上的还在嘀嘀咕咕什么“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