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刑(探案)桐木成林

46. 居心不良

    天色蒙蒙亮。


    李希言一夜未眠,坐在杨府东院中等待着。


    被叫来的管事眼皮还打着架。


    “李少使这是……”


    “嫌犯在里面。”李希言灌下一口浓茶,“昨晚抓到的。”


    管事的脑子一下就清醒了。


    “凶手抓到了。”


    但是话一出口,他也发觉了不对。


    抓到了凶手怎么会在莲姨娘的院子内……


    而且莲姨娘也不见踪影。


    一个猜想在他脑内浮现。


    管事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这算什么事啊!


    “杨长史可好些了吗?”


    管事不明白她为何问这个,只好如实道:“还是起不了身。”


    紧闭的门终于被打开。


    容朗走了出来,站在门口,一脸倦色。


    “人已经醒了。”


    李希言立即起身往房内走去。


    管事也急忙跟上。


    一进屋。


    只见那人躺在床上,微微睁着眼。


    “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男子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李希言背着手:“你是和月斋的伙计?”


    男子苍白的脸色红了一下。


    “你家里的姐妹还在吗?”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恨。


    李希言不再多问,转过身。


    “把他和莲姨娘带去县衙。”


    还在美梦中的苟维被急促的敲门声喊醒。


    脏话即将要出口。


    “老爷,老爷别睡了,绣衣司的李少使来了!就在县衙大堂等着您。”


    苟维立即坐了起来,把脏话活活咽了下去。


    不过一刻钟,他就穿戴整齐地踏出了卧房大门。


    来叫他的人是他的管事。


    “老爷,李少使说是抓到了杀杨家人的凶手!”


    苟维眼珠子转了转。


    “是谁?”


    “是杨家的那个莲姨娘和一个男……”


    管事话未说完,苟维就大步踏了出去。


    等他到大堂的时候,李希言脸上已经有了几分不耐烦。


    “县衙是何时点卯?”


    还没来得及行礼的苟维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僵在原地。


    “点卯”“点卯”,自然是卯时就要上值。


    “现在是什么时辰?”


    天光大亮,辰时正。


    苟维只能扯谎。


    “下官刚刚……刚刚在整理积压的旧务。”


    李希言点了点惊堂木。


    “苟县令当真勤勉,早起连衣裳都没有整理好就忙着去做事。”


    苟维理了理衣裳的褶皱:“是下官失仪了!下官见过王爷,见过李少使。”


    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李希言不再揪着他的问题不放,抬手指向下面的二人。


    一个躺着,一个站着。


    “昨晚,此人潜入杨府与莲姨娘私会。经本官查证,此人的脚印和凶案现场留下的脚印重合。”


    男子躺在担架上,盖着被子,头发凌乱,看不清面容。


    苟维上前查看,不过一眼,他就跳了起来。


    “这不是于大吗!”


    “你认识此人?”


    “怎么不认识!”苟维指着于大,情绪激动,“此人就是那个被杨利贞打死的于氏的亲哥哥!原来和他们村里的人一起来闹过事!”


    话说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


    “难道就是此人为了替死了的于氏报仇才杀了薛夫人他们?”


    李希言一脸镇定:“先去查一查,八月十五那日给杨府送月饼的人是不是他……”


    “还有什么好查的。”一直沉默的莲姨娘笑声低哑,“就是他。”


    “你有何证据?”


    “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大是和月斋的伙计,几个月前,我和他偶然相识有了来往。之后我们约定好,每次我要见他,就订和月斋的点心,而他就会在点心里下迷药迷倒我的仆人好和我私会……”莲姨娘面无表情,仿佛是已经看透了一切。


    苟维指着于大。


    “恶毒恶毒!薛夫人何其无辜,孩子何其无辜,就算是要报仇你也不该牵连无辜之人。”


    李希言走下主位,拍了拍苟维的肩膀。


    “这事儿就算了结了,等人醒了,你好生问一问,过几日本官来拿口供。”


    苟维见她一副要走的架势,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是是是,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一出县衙,李希言支走了其他人,自己独身一人朝着北边走去。


    县衙门口的衙役深深望了一眼她的背影,转身回了县衙……


    李希言停住脚步,侧过头,勾起嘴角。


    容朗从旁边的小巷穿出。


    “如你所料。”


    “走吧。”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去取经。”


    “取经?”容朗明了,“去找陆御史?我去合适吗?”


    “你最合适。”


    李希言在前面带路。


    巷道纵横交错,她的脚步却一直很坚定,拐了几个弯就到了陆宅门外。


    “陆宅如此偏僻,李少使却把位置记得很清楚。”


    李希言仰起头:“我居心不良,自然记得清楚。”


    她敲了敲门。


    门很快被打开。


    开门的还是上次所见的小厮。


    “李少使?是您?”


    李希言一脸凝重:“有急事要找陆御史,劳烦通报一声。”


    小厮歪了歪脑袋,打量了站在一旁的容朗两眼,面露迟疑。


    “好,您稍等。”


    他把二人留在门外,小跑着回了宅子内。


    陆方明正坐在院内喝茶。


    香茗秋景,好不怡人。


    小厮跑上前,语气轻快:“阿郎。李少使又来了,她还带了个长得好好看的郎君。”


    “好看的郎君?怎么个好看法?”


    “看上去很贵气,壮壮的,高高的。”


    陆方明喃喃道:“不是卫川……”


    “阿郎?”小厮出言提醒,“您要见吗?”


    陆方明笑意加深:“见,怎么不见?”


    小厮这才放心带着二人进来。


    陆方明还是那一身家常衣裳,一脸微笑站在桌边。


    可是在看清来者的时候,他脸上的笑还是僵硬了一分。


    “王爷?”


    容朗脸上的笑意极浅,但是又说不出他是在冷脸。


    “陆御史,好久不见。”


    陆方明瞬间恢复了往日的从容,上前施礼。


    “下官见过王爷。”


    “不必客气。”容朗自顾自坐了下来,“今日我不过是跟着李少使一起来的罢了。”


    两个客人稳坐,陆方明也只好入座。


    他给二人亲手倒上茶。


    “不知王爷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容朗刮着茶,垂眸不说话。


    陆方明恍然大悟,转向李希言。


    “李少使此番前来是为了何事啊?可是肖郎中的事情有了结果?”


    “肖郎中的尸体我已经检验过,确实是自杀。”李希言无奈摇头,将苟维编造的理由告知给他。


    “还有这样的事……”陆方明叹气,“肖郎中怎么这样想不开啊。”


    “此事我已经嘱咐苟县令让他三缄其口,到底涉及朝廷颜面,不能闹大。”


    “李少使说得有理。”


    “这次来找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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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要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情。”


    “什么事?”


    “陆御史可查过吴县近五年来的茶税?”


    陆方明坦然道:“去年和今年的还没有看过。怎么?有问题?”


    “杨长史家中出事,您应该知道吧?”


    “坊间传得沸沸扬扬……怎会不知?”


    “今日,我已经抓到凶手,凶手是因为私仇报复杨长史。只是,现场却有一点很是奇怪。”


    “哪里奇怪?”


    “杨长史的书房内少了一本吴县今年的茶税账册。”


    陆方明何等机敏,立即反问:“你是指此案和苟县令有关?”


    “凶手若为私仇杀人即可,何必偷走账册?更何况,他一个平头百姓,偷一本账册有什么用?”


    “你说的有理,只是这账册……”


    “下官听说,宋刺史那里还有一本……”


    陆方明轻笑一声:“李少使是想问我能不能拿得到账册?”


    “下官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


    “小事一桩。宋刺史走前将事情都托付给了我,我自然能拿得到。这样吧,今晚我就让人把账册送过去?”


    李希言郑重行礼:“劳烦您了。”


    “你我同僚,何必客气。只是那杨家的案子……不能让那凶手指证幕后指使吗?”


    “昨晚那个凶手已经被杨家人刺伤,时日无多,也说不了话,怕是无法指证。”李希言深深叹一口气,“我有心无力。”


    “诶!”陆方明好言劝慰,“李少使莫要丧气,这世间的案子哪有个个都能破的?能抓到那一个凶手也算是能告慰薛夫人和杨家孩子的在天之灵了。”


    陆方明极守信用,当晚戌时正就让人把账册送到了驿站。


    “真是迫不及待。”李希言捏着账册,笑得讽刺。


    容朗拨弄着香炉。


    “李少使这是想要做什么?为何对陆方明全盘托出?此人可不简单。”


    “就是因为他不简单。怎么?王爷不过见了他一面,就这样不喜欢他?”


    香炉窜出一股股白烟。


    暖暖的香气驱散了秋寒。


    “光是他家里那个茶盏,就值七八百两白银。”


    李希言“啧”了一声。


    “早知道今日就假装失手打碎一个了。”


    若是真打碎一个,陆方明定然是又肉疼又憋屈。


    一想到这里,容朗不禁笑出声。


    “这账册李少使准备怎么处理?”


    “没什么好查的,肯定是有问题,这账册我另有他用。”


    “那肖郎中之死还有河堤的事情……你有什么打算?肖郎中如今可是生死不明啊……”


    “肖郎中定然已经被他们杀害,不然他们不敢拿别人来顶替他。我更在乎另外一点,他们为何要用这样的险招?自缢又不是不能作假,比起拿人来顶替,作假更简单些。所谓的死亡现场也都被清理了……”


    容朗忽然想起了什么:“你还记得田耀吗?”


    “那个被葛渊灭口的船工?”


    “你说肖郎中会不会是被他们扔进河里了?”


    苏州有广袤的太湖,靠近入海口,河流众多。


    把尸体往太湖或者河里一扔……


    谁能找到得到尸体?


    李希言摩挲着额角。


    “要么肖郎中尸体很容易被验出,他们只能毁尸灭迹。要么是肖郎中自己已经察觉到危险,只能跳河自杀。”


    “还是要知道他生前的活动轨迹才能推得出来。他身边的仆人和驿站的人应该知道啊。”


    “他的小厮在他死后就立即回了京城。绣衣司查过,根本没有找到他的任何踪迹,多半是已经被灭口了。驿站那边……”


    敲门声响起。


    她指向门口:“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