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刑(探案)桐木成林

53. 第五案:金刀杀人案

    长江滚滚。


    一行人的船只悄悄夹在船流中驶出了苏州,进入了广袤的江域。


    苍鹰站在桅杆顶部,俯视着四周。


    为了装作镖师队伍,一行人都做了伪装。


    绣衣使们藏起了自己的官服,只着一身轻便布衣,容朗也不再穿得太过奢华,只换了一身普通绸缎衣裳。


    瑞王揪着自己身上的青色粗布衣裳,新鲜极了。


    这样穿着好像江湖侠客!他喜欢!


    “都进来。”李希言的声音从船舱里传来。


    还在甲板上的人立即走了进去。


    只见李希言正坐在桌边,身着利落的褚红色齐腰襦裙,这是时下时兴的款式,让她看上去没那么扎眼。


    容朗抢先坐到旁边。


    “李少使有什么事?”


    李希言从一摞纸张中抽出一张递给他。


    “新的路引。”


    容朗接过。


    任朗,二十五岁,京城人。


    “你是任家镖局的三当家,也是大当家的弟弟。”


    瑞王凑过来:“我呢!我呢!”


    李希言将他的找出来递过去,嘴角微微翘起。


    “任性,大当家的小儿子。”、


    众人哄笑。


    瑞王红了脸,拿着路引控诉:“你挟私报复!我怎么就一定要叫任性!”


    李希言才不理他,将新的路引发给众人。


    每个人相互交流了自己的新身份,都很高兴。


    关风和把路引揣好:“挺不错啊,我们的名儿都没怎么改!”


    容朗借机问道:“李少使,你呢?你的身份是什么?”


    “二当家的女儿,李音。”


    音……


    听到这个名字,容朗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麻。


    她到底是记得还是不记得……


    是记得之前的事情,但是独独忘记了他?


    他嘴里有些发苦。


    “这是李少使之前的名字?”


    李希言一下警惕了起来。


    “王爷何故做此问?”


    容朗将嘴里的苦味咽下,故作轻松之态。


    “原来听国师说,希言二字是他取的,所以才有此想。”


    “原来如此。”李希言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师父确实喜欢到处去说自己徒弟的事情。


    瑞王听见了这话问道:“所以李夫子原来叫李音啊?”


    李希言忍不住皱了皱鼻子:“算是。”


    “算是?”


    李希言正想着怎么转移他的注意力,没想到容朗忽然说道:“你今日的课业写完了吗?”


    面前的小叔叔模糊了面容。


    “你是活阎王吗!”


    李希言急忙摆手赶人:“吵闹,出去玩儿去!”


    京城。


    这是一处隐秘的山谷。


    地势不险,树林也不密,周边方圆几里却没有人烟。


    身处其中,耳边只听得到枝叶被风吹过的沙沙声。


    沙沙。


    一双脚踩过泛黄的野草。


    “主子。”


    男子转过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任务失败了?”


    “是……我们的人是在瓜洲镇的长江上动的手,船上的人根本就不是那个小皇子!”


    “是绣衣司的人?”


    “是。是绣衣司的狄游……他们早有防备,我们的人损失惨重。”


    “没被抓到活口吧?”


    “那倒没有。况且有您的药在,抓到了他们也很难找到线索。”


    “这个李希言……还真是鬼精鬼精的。”男子古井无波的表情出现了一丝笑意。


    生硬的笑。


    看上去像是挤出来的一样。


    “主子,那接下来……”


    “宫里有新的消息吗?”


    “没有……主子,属下总觉得那人靠不住,他毕竟也是……”


    “不会,我和他是同样的立场。利益和仇恨是最值得信任的。宫里没消息怕是她已经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有所防备。先去找到他们的行踪,再按照计划行动。”


    干枯的野草又响了两下。


    “主子……请恕属下多嘴。您为何一定要和皇帝赏给云南王的东西过不去?”


    男子动作温柔地抚上身边的树木,沿着树皮的纹路摩挲着,眼中厉光乍现。


    “南诏潜藏野心,不可留。”


    “属下遵命。”


    “记得,杀瑞王就是了,别伤了李希言。”男子低下头,眸光晦暗不明。


    “可……李希言的武功……要在她眼皮子底下杀了瑞王,还不伤她性命,这太难了。”


    男子的手指重重一按,树皮被碾成了粉末扑簌簌掉了下来。


    “尽量吧。”


    “是。”


    开阔的江面逐渐变窄,水流愈急,两岸的山势也变得拔高陡峭起来。


    已经到了蜀地的范围。


    云雾漫上船只,视线变得模糊,只能看见一艘艘船从茫茫一片中驶来离去。


    经验丰富的船工们立即松了松船帆,降低了速度。


    这样的美景没人愿意错过。


    众人都站在了甲板上,只有李希言是被容朗软磨硬泡拉过来的。


    一团白茫茫的,有什么好看的?


    她打了个哈欠,舔了舔发白的嘴唇。


    “就像是仙境一般啊!”站在前面的卫川感叹道,“蜀地真是人美地灵。”


    关风和翻了个白眼:“你也就只记得美人了?”


    卫川很是不服气。


    “怎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苗青从后面钻出来,攀住他的肩膀:“哥们儿,作为蜀地人,我提醒你一句。蜀地的姑娘是美,但是那脾气可烈着,你那油腔滑调的做派绝对要被打!”


    “咳咳。”卫川面露尴尬。


    正在钓鱼方淳甩了甩鱼竿,尤嫌不足地补了一刀。


    “上次把你吊在你院子门口的万娘子不就是蜀地人么。”


    “什么吊在院子门口!”瑞王一下来了精神。


    关风和主动解释:“他走半道上遇见了万娘子,说要和别人认识认识。万娘子不理他,他还缠着人不放,把别人惹急了就……”


    “好了好了!”卫川挡在二人中间,一张白玉似的脸红得发紫,“能不提这事儿了吗?”


    “别说了。”李希言忽然出声。


    卫川甩了甩袖子,仰起头。


    “你们看看!别人少使多好,就不揭别人的短……”


    “万娘子打他最重的又不是那一次。”李希言一本正经。


    “对对对!”关风和起哄,“是那次在绣衣司,和他打了一架。”


    苗青:“他没打赢。”


    方淳:“还被人把扇子给戳了个稀巴烂。”


    众人都是见证者,想到当时的情景不由笑了起来。


    “真的啊?!”瑞王追问,“万娘子为什么要和他打架啊?”


    他指着已经把脑袋埋进肚子的卫川。


    没想到,刚刚还什么都说的人齐齐闭上了嘴。


    还是李希言说道:“看他不顺眼。”


    “噗。”瑞王捂着嘴笑。


    卫川又羞又窘。


    他这辈子就在这个万娘子手上丢过这么大的人!


    “各位!”船工跑过来说道,“等会儿要起大风了!各位先回船舱呆一会儿吧?”


    众人一听这话立即往船舱里走,就连痴迷钓鱼的方淳也收了鱼竿。


    瑞王回过头,看向江面缓缓流动的白雾。


    “这也不像是起风的样子啊,他们怎么会知道要来大风了?”


    “那是别人吃这碗饭的本事。”容朗笑着回头,“还不进来?”


    瑞王向里走了几步,又回了回头望了一眼。


    “他们又没读过书怎么会知道怎么预测天气?”


    “这和读书有什么关系?”容朗不免觉得好笑,“人人皆有自己的长处,读书好只能代表学问不错,他们没有读过书是因为出身,并不代表他们没有脑子。”


    瑞王点了点头:“没有读过书却还能和钦天监的官员一样厉害……”他脚步一转,朝着船工们所在的底舱跑去,“我得去请教请教。”


    “侄子可教也。”容朗朝着李希言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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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这一个优点了。”


    嘴里虽然这样说,可是李希言的嘴角却含着笑。


    “李少使。”容朗微微倾身,用着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口是心非啊?”


    浅色的瞳孔带着灼人的笑意。


    李希言扭过头,身子一转。


    “我先回房了。”


    寺庙还是原来的模样。


    一连片红墙围住了山顶,中间两扇大门永远敞开着,上挂着一张匾,匾上写着“青嶂寺”三个金字。


    直接走进去,迎面就是一个巨大的冒着腾腾烟雾的铜质香炉,正面浮雕着有求必应四个大字,其他的字……她不认识。


    香炉四周围满了男男女女,嘴里念念有词,手拿着香,不住地拜着。


    绕过人群,看一眼大殿。


    居中的大殿里供奉的不是佛祖,而是抱着孩童笑得温和的送子观音。


    李希言收回视线,反手摸了摸背篓里还带着余温的饼,向大殿右边走去。


    脚下的鹅卵石被摆成了回字纹,踩起来有点滑。


    沿着小路,再穿三层门,就到了一个大院子。


    院子很开阔,只坐落着三间房屋。


    房屋上的烟囱飘着烟雾。


    里面走出一个体格庞大的黄脸和尚,看上去五十来岁。


    他挥挥手。


    “李小娘子来了?”


    李希言急忙把跑过去,把背篓取下递给他。


    “弘智师父,这是今日的饼。”


    弘智接过背篓,略点了点,又摸出一串铜钱给她。


    “放好啊,别把钱弄丢了。”


    李希言谨慎地把钱放在斜挎的小包里,郑重点点头。


    “我知道的。”


    弘智和蔼一笑,把背篓里捆好的饼拿出来,将背篓还给她。


    “快去找弘孝玩儿吧。他今日就在前面禅房里。”


    李希言背上背篓,道了声谢,飞速往回跑。


    刚穿过一道门。


    院内的一个和尚的背影就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两步并做一步走了过去。


    “小和尚!你不是在禅房吗?”


    背影抖了一下,没有再动。


    声音很是委屈。


    “姐姐昨日怎么没来?”


    她愣住了。


    这声音……好耳熟。


    她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视线忽然变得模糊,像是被笼了一层雾一般。


    “姐姐,你为什么没来找我?”背影转过身。


    浅色的瞳孔盛着泪,水汪汪的,清俊的脸上满是委屈。


    容朗!


    她想要向后退,却发现自己完全动不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不对,谁是容朗?


    不同的景象在脑内如走马灯一般飞速旋转。


    容朗……是长乐王,皇帝的弟弟……


    她是谁?李……希言!


    绣衣司!国师府!


    眼前忽然窜出一把火,烧尽了一切。


    梦,醒了。


    李希言半坐在床上,弓着背,满脸煞白,大口大口喘着气。


    脊梁骨窜上一股冷意,她下意识抹了一把,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小和尚那样安静沉默又本分的孩子……


    怎么可能会和那个衣服都不好好穿的容朗扯上关系!


    李希言像是懊恼一般地使劲拍了一下自己的头。


    肯定是长期没休息好导致的!


    她果断地找了个理由。


    也……


    或许是自己食言了?


    可是当初是她不告而别,之后又怎么好去……


    更何况……


    床边挂着她的官服。


    金线绣成的獬豸凶煞无比。


    她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


    现在的她应该就像那只獬豸吧?


    还是别去吓人了……


    反正如今的她也不是从前的她。


    耳边的浪声变得激烈,哗哗作响。


    她起身换好衣裳,戴好蹀躞带,推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