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意重安林行其野

36. 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

    齐衍舟怀中携一只猫儿登门拜访,怎料却被门倌告知今日此间主人恰巧外出不在。


    她站门外瞥眼见室内烛火通明,便知小厮所言不实,心中略一思忖便从怀中拿出一锭银子来放予那门倌手中。


    她温和笑道:“小哥能否行个方便?严公与我有恩,我听闻严公好猫,特寻来这只品性极好的,小哥能否代为转交?”


    那门倌不着痕迹将银子退回,又看眼前公子眉眼清隽,儒雅随和,回话语气上也带了几分对着常人没有的耐性:“公子还是请回吧,待提督大人哪日在时亲自相送才好。”


    齐衍舟看了眼怀中的猫,那猫儿瞳色碧绿,通体一身养的极好的毛发光泽如玉,宛若冬日里捏的雪球一般浑圆,偏偏性子又极好,此时懒懒倚靠在齐衍舟怀中,见她低头看它,便伸出一只爪子向上挠了挠她衣领,当真是憨态可掬。


    枉她费了番心思,偏偏人却见不着。


    心中不由有些怅然,便开口道:“也罢。还请小哥代为转达,就说齐衍舟曾来此拜访过提督。”


    说罢便转身欲走。


    可那门倌声音又突然在身后急急响起:“公子姓齐?”


    齐衍舟回转过身来:“正是。”


    那门倌脸上露出懊恼神情,立时便向着她行礼恭敬道:“我家大人曾交待过小人近日会有一齐姓公子前来登门,叫小人好生留意。怎奈小人眼拙,竟没认出公子来!还望齐公子恕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严炳知道她会来?


    齐衍舟心下疑惑,可面上仍是那副温和笑容:“小哥不必介怀……不知现下能否拜谒严公?”


    那门倌摇头道:“提督今日不在府中,方才已与公子说了。不过公子怀中之物,小人可帮公子转交。”


    齐衍舟点头笑道:“也好,那便多谢了,”她将怀中雪白一团交予那门倌手中又随口道,“提督不是逢三休沐?怎地今日不在府中?小哥能否指点一二?也好让在下知道该在什么时日再来登门拜访。”


    说罢,又不作声将那锭银子悄悄垫在猫儿身下,一同放在了门倌手里。


    待那门倌抱实了怀中猫儿便察觉到手里多了锭银子,他脸色一变立时诚惶诚恐般又送了回来:“公子可别折煞小的。小的仅听府中大人吩咐做事,公子别难为小人了。”


    齐衍舟见状心觉诧异,可又立刻想到严炳不愧为军中出身,连私宅门倌都这般严守规矩,不肯私授银钱。


    阖门时齐衍舟又回头朝门内望去,却见那小厮正用双手掩上府门,已不见手中抱着她那只猫儿。


    正疑惑之际又往内窥了半分,才隐约得见那猫儿被一名头戴三山帽,身形高挑宦官模样的男子抱在怀中,逗弄着向里间走去了。


    看背影挺拔倒不像是严炳。


    她只窥见那人赤色衣袍一角,三月间还披着件狐毛大氅,当真稀奇。


    那日恩荣宴上,她与连睿因‘富’字一直悬而未决焦灼时,便听得外间有一老一少声音响起,暗中出言提点她,那人便是重安帝身边如今最亲近的宦官——司礼监提督严炳。


    至于那位严提督为何提点她,她被关在宫内不得出时曾好好想过一番,得出的结论不外乎是因她帮着沐晖洗刷冤屈又或是皇上属意,再或是严炳自身与纪纲之间有何过节……


    总之,想了几日,答案都不尽如她意。


    但对方位高权重,既然有心提点,她自然愿意费些心思投其所好,以待来日有备无患。


    了结这桩心事,齐衍舟夜行顺天府中。


    此时将不过亥时,万家灯火点亮,街上甚少行人,春日里夜风冷冷,她只着一件薄衫,白日里还不觉有凉意,现下倒是冷的让她环抱住了双臂。


    下意识的动作没有顾忌到小臂上的伤口,此时骤然被手触到,那本已愈合的血指印又破开疼了起来。


    可那疼痛突然让她心下浮上一张冷峻面容,又想起沐大人在丰源典舍门前伸出手摸她的头,沉声说“乖,忍一会就好了”。


    那模样当真与他平日里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天差地别。


    她将双手覆于唇间轻轻呵了口气,又揉搓了一阵,好容易才暖和了些。


    恰好路过一间酒舍,还没行至门口便已闻到酒菜香气,她心中突然想到这样冷的天,若是进去喝杯热酒,身上便能暖和起来。


    可走至那间店铺门口,店小二一脸笑容出来相迎,她那将跨过门槛的步子却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店小二见状疑惑道:“公子这是?”


    想到白日里,那人曾因她不好好爱惜自己身体而目含愠意,虽是斥她,但她怎会听不出那责备之意中更多的是关切。


    此刻便对着店小二柔声一笑:“突然想起身上有伤,有人曾提醒不宜饮酒,改日再来尝尝。”


    店小二虽觉此人奇怪,可也客套道:“那人如此关心公子,应是公子家人罢?既如此,公子改日再来便是。”


    店小二常年居于京中,每日阅人无数,自是什么样的客人都见过,心中也明白有些囊中羞涩的,一时走到门口才察觉钱袋不足,走出门的也有。


    可若是寻常,这公子照例也该走了,今日这位却像是有些癔症一般应道:“他并不是我家人。”


    店小二闻言侧首,这才细心打量起那人来。


    但见那公子生的眉眼如画,素净一张脸虽血色不足,可月色下却衬他面容皎皎,风姿翩翩。


    饶是这店小二在京中每日阅人无数,此时也不由惊叹几分。本无交谈之意,却没来由地生出攀谈之心:“不是家人却这样悉心,莫非是公子心上人?或者是属意于公子的?”


    那公子闻之神情一愣:“果真么?”


    店小二道:“公子别瞧这酒舍小,小人七岁便在此打杂,每日里形形色色见太多,公子且信我就是!”


    店小二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便知猜到一半,心中好奇是怎样一位天仙才能将人迷成这样,又道,“公子且与我说说,那姑娘是只关心公子呢?还是对旁人也是如此?”


    那公子不假思索便开口道:“他为人冷情,从不与旁人过多结交。大约……只对我这样。”


    店小二一拍手:“这不正是郎有情妾有意?成了呀!”


    怎料那公子听罢叹了口气,口中喃喃道:“成不了的……”


    店小二看着那公子远远离去的背影,疑惑的挠了挠头。心道此人如此形貌,端是配个郡主县主也绰绰有余,心中愈发好奇那姑娘该是怎样一位天仙般人物。


    他摇了摇头,转身进店里忙去了。


    离宵禁之时越来越近。


    齐衍舟只觉顺天府不愧为天子脚下,比之从前待过的县郡当真要宽广上许多,不知不觉又走回了丰源典舍门口,守门的小厮十分机警,见来人是她便掌了灯笼在前引路。


    齐衍舟跟着那小厮一路走进深巷,巷中白蟾香气满盈,她深吸一口,这浑浊的世道间唯有这味道让她眷恋着迷,觉得舒心惬意。


    可再抬眸,借着皎洁月光往前望去,却见巷子里最深那间院落门口,竟坐了个人。


    月色满地。


    那人一身素练白衣,坐在门前石阶上,见有人声响动才抬起头来,一双眼朦胧望向眼前身影,待看清是谁后便笑起来:“阿姐回来了。”


    齐章见周儿一身单薄坐在地上,叹口气伸手拽住他胳膊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起来!天这么冷你坐在地上!明日还要不要起得来了?”


    语气虽满含责备,可一双手还是没忍住上前轻轻抚去他白衣上沾染的浮灰。


    周儿握住她手,恳切道:“阿姐,我听他们说你今日在前院发了好大脾气。我实在放心不下你,才在这里一直等着你回来……”


    齐章因今日吴佥事与贺二的话,此时心中自然想避忌着周儿,忙抽出手来,装作很冷的样子:“快进去吧,瞧你身上都冻透了。”


    周儿见她冷,赶忙从怀中取出手炉,放在了齐章手中:“阿姐用这个暖暖!我就知道夜里回来会冷,专门放在怀里一直暖着,这会儿还是热的呢。”


    感受到冰凉双手中骤然升温。


    她叹口气,将一双飘忽不定的双眸重又聚在他身上。


    饶是世间再无情之人,见他这副自己嘴唇冻的青紫,胸前透出的肌肤却被手炉烫出一片赤红模样,大约也会心软上几分。


    更遑论是齐章自六岁时便一直当作弟弟来照顾的周儿。


    她抱着那手炉推门而入南迩春来院落,却见院中虽灯火通明,却除了他二人之外一个人都没有,不禁疑惑道:“你身边的人呢?怎么连个近身伺候你的人都没有?”


    周儿跟在身后讪讪道:“我遣了他们去前院。”


    齐章回身问道:“为何?”


    周儿眉眼间尽是澄澈:“阿姐不是不喜欢有人在我跟前么?我将他们都撵出去了。从今以后,这间院落中只有我与阿姐……”


    也不知是否因吴佥事和贺二今日那番话的缘故,若是平日里,齐章必然不会觉得有什么,只会骂他一句傻小子,然后揉乱他束好的发。


    可此时一听,她只觉话中多了道危险情愫,搅得她心烦意乱,嘴上也冷声呵斥道:“我什么时候跟你说我不喜欢有人在你跟前了?你是听前院的人说的?”


    还没等周儿回话,她便又斥了两句:“不日我便要入朝为官,以后哪能天天来这里?你身份尊贵,身边怎么能少了伺候你的人?不要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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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耍小孩子气性,你十七了!”


    周儿见她面色铁青,忙认错道:“阿姐,那我……那我这就去前院将他们喊回来!阿姐别生气了,好么?”


    齐章不理他,自顾自走入她那间屋子。


    却见推门而入,桌上竟还放着今日没吃完的那桌酒菜,心下疑惑便走上前去坐下来,细观之下才发现那酒菜冒着腾腾热气,一看便是刚端上来不久。


    可周儿却说他将院落里服侍的人都撵出去了……


    果然人长大了,心思也多了。


    周儿紧随其后进来,见齐章坐下,他也十分乖觉的坐在了一旁:“阿姐饿了么?我给阿姐布菜。”说罢便用银筷夹了些齐章素日里爱吃的菜式在盘子里递了过去。


    可齐章却看也不看,只拿桌上酒壶倒了杯酒,闷头连喝几杯。她心中烦闷,自是将沐晖走时的叮嘱忘得一干二净。


    周儿见她那般,一张脸也逐渐没了神采阴沉下来,他将盘子放在桌面上,又抬眼扫过齐章面上,轻声开口道:“阿姐往日里再生气从没对我这样过。是因为午间和阿姐在门前说话的那人么?他是谁?”


    齐章自然知道周儿口中说的人是谁,便答道:“是年初才上任的锦衣卫镇抚使。”


    周儿听罢又追问道:“是锦衣卫?那不是来抓咱们的人么?为什么他午间和阿姐那样亲昵?他知道阿姐是女子么?”


    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也恰好道出了齐章心中所惑。


    她对沐晖,实在算不上是光明磊落。


    从初识她便带着目的接近,知道他身份尊贵且掌兵权,她起初只是想借着恩荣宴一案与沐晖交好,却没想到一路走来她与沐晖之间竟会生出许多别样的情愫来。


    他对她,当真称得上用心。


    可如今想来,在沐晖眼中,她是今科探花,她是齐衍舟而不是齐章,她在他眼中是名……男子啊!


    如此说来,沐大人不知道她是女子,却对她十分特别。


    所以,沐晖……该不会是喜欢男子吧?


    想及此处,心中更觉烦躁不已,又见周儿在一旁神情凝重盯着她,只好沉声道:“他是锦衣卫,是萧止金近身的狗,我接近他是为着以后成事用得上他……别无旁的。”


    最后那四字加重话音,像是内心深处有某道不可言说的困惑急需证明一般。


    周儿听闻也安下心来,可见齐章脸色越来越差,心中思虑番又道:“阿姐今日在前院中见了贺二便对我这般……是不是贺二和阿姐说了那事?”


    虽头脑中一片混乱已彻底陷入“沐大人到底喜不喜欢男的”这一紧要问题,可骤然听周儿提及那事,齐章脑中还是蓦地浮现起那抹碧色身影及那女子眸下和她相似的泪痣。


    她突然有些畏惧周儿会将这样不堪的事情摊开在面前讲出,一时间眼神闪烁,又倒了两杯酒喝下。


    周儿心思敏锐,何曾不知齐章心中想法,此刻他避重就轻,绝口不提阿碧,只道:“是贺二和阿姐说了我吞金那事么?”


    齐章见周儿没说出阿碧名字,心中不禁长舒口气,但当“吞金”二字从周儿口中讲出时,仍是气的侧过身对着他脸高扬起手,再重重挥下。


    可她那纤细手掌终是没狠下心来落他脸上。


    她悉心将他养了十三年,虽无半点血缘,可她真将他当弟弟一般,自然生气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齐章面色铁青,声音也颤抖起来:“萧元周,你今年十七了!我不过是被关在宫中几日,你便这般沉不住气!你好大本事将那金锭切碎了一块块吞进去!且不说我这次平安无事,即便哪日我真的死了,你也要在这世上好好活着!”


    她眸中晦暗,聚起一抹悲色:“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指望。”


    萧元周眸光颤动:“可阿姐……你也是我唯一的指望。”


    他似是不忍见她目中悲色,偏过头去,一滴泪自眼角盈眶而出:“那日,我以为你死了,我心痛的发疯。阿姐……你信我,要我剖出来我的心给你看么?”


    那一巴掌终是落在他脸上。


    可下一刻他却固执的回过脸来,眸中隐隐闪过疯狂神色,霸道的用手覆在她纤细手掌之上,随后将自己下颌抵在她手掌间。


    他音色靡靡,柔声道:“阿姐,你打我吧……只要你不离开我……”


    齐章见他那副样子,自是气的说不出话来,甩掉他的手转身便要离开。


    可周儿大约是心急,此时便厉声呵了一句,那声音自上而下,充满了上位者对待下位者不容有异的威严,分明是他平日里吩咐下人们做事时的语气。


    他怒道:“我不许你走。”


    齐章回头冷冷看他一眼:“主子要我留下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