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意重安林行其野

55. 惺惺相惜

    几名锦衣卫将人从羊圈中悉数搜了出来,原是七八个半大的稚子披了几张羊皮混在其中,几个孩子出来时犹可见一身伤,满脸都带着防备。


    齐衍舟与沐晖商议后,决定先让随行的医倌给他们医治伤势,又在一旁细心叮嘱动作轻些。


    这些孩子虽然都是官眷,自小都是锦衣玉食供养着,可自从家中蒙难伊始,早已备尝人世冷暖,大约是许久没有被人这样温柔的对待,一个个再没忍住全都哭了起来。


    按照北镇抚司的惯常程序来说,如今案子在陛下面前掌了眼,凡与案件有关的人与物皆要收押诏狱。


    此刻非但没有将人立即押回镇抚司衙门审问,反而遣派了随行医倌为他们悉心治伤,这可是北镇抚司头一遭如此办案。


    可顶头那位说了算的偏偏默许,众人也只好接着干手上的差事了。


    因随行而来的只有一位医倌,齐衍舟便也俯下身去帮着做些简单的伤口清理,她熟练将那伤口外层结痂的地方挑破,又撒上药酒,用纱布清理掉疮疡中的污血,接着将药粉洒上去,再细心为那小姑娘包好伤口。


    沐晖本在一旁看着她,片刻后竟也俯下身子一起帮忙,邢六及几名锦衣卫瞧见了忙走过来准备接下他手上的东西,可沐大人只瞥一眼他们,邢六便十分有眼色的携着众人下去了。


    齐衍舟柔声问面前的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在这里多久了?”


    那小姑娘怯生生忍着疼回答道:“回大人的话,奴婢名叫春玉,是十二年七月来此处的。”


    她又问道:“春玉?这是谁取的名字?是你的本名么?”


    春玉有些不自然的撇过头去,低声答道:“奴婢姓陈。春玉是马公公给奴婢取的新名,说是落仙苑中的贵人们都喜欢这样的名字。”


    春玉口中的马公公,想必就是方才院中那位鹤眉白发会调毒的老头。


    齐衍舟听罢在心中略一思忖,又与身旁沐晖对视一眼。


    后者很有默契,立时冷声问道:“重安十二年下狱又姓陈的……你父亲可是礼部侍郎陈宜?”


    比起脸上带着温和笑意的齐衍舟,春玉显然更怕这位不苟言笑的锦衣卫大人,她怯生生点了点头答道:“回大人的话,是奴婢的父亲。”


    陈宜也是因去岁那起“浙东水利案”卷入余波之中,他是胡文安的下属,平日里多受上司提携,陈宜知恩图报,胡文安下狱之时他也上折子在重安帝面前为其辩驳过。


    可当时重安帝正因大祭一事雷霆震怒,连礼部堂官都下了斩立决,何况是分不清局势还敢为其上书陈情的礼部侍郎陈宜。


    陈侍郎此举落了贤名,数日后问斩‘慷慨赴义’,只是苦了活着的亲眷。


    春玉看上去不过八九岁年纪,看上去乖巧伶俐,想必在家中也曾是陈侍郎的掌上明珠,如今却沦落至此,满身是伤,还以‘奴婢’自称,实在是叫人心疼。


    齐衍舟试探问道:“你从重安十二年便在此处,这里可有一位霁华姑娘?你认识么?”


    小姑娘正是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年纪,此刻明显犹豫道:“回大人的话,认识的……霁华姐姐,她是很好的人,怎么了吗?”


    齐衍舟温柔望向那小女孩,并不答她的话,只问道:“春玉,你说这是马公公给你的名字对吗?”


    春玉应道:“对。”


    齐衍舟:“那你在家中的本名叫什么呢?”


    春玉闻言眼眸颤动,似乎是很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此刻念出来倒有些生疏:“回大人的话,爹娘在家中……唤我琴琴。”


    齐衍舟笑道:“所以,你叫陈琴琴?陈侍郎博学,为女儿取的名字也雅涵。”


    春玉见他笑容温和,又出言夸赞了她的名字,小脸上泛起一抹绯红道:“奴婢……奴婢多谢大人。”


    齐衍舟又道:“我再问你一句,你是喜欢马公公给的名字,还是喜欢你父亲陈侍郎给你的名字呢?”


    那女孩想也不想便道:“当然是我阿爹给我取的名字!”


    齐衍舟闻声双手一合,击出了清脆的掌音,她笑说道:“好!记住了,以后你只叫琴琴,不要叫什么春玉了!你也不需要再进落仙苑,我会给你另外寻个去处的。”


    陈琴琴倏地仰起脸,杏圆般的眼睛霎时便有了亮光:“大人,您说的是真的吗?!”


    齐衍舟:“自然是真的。只是……”


    大约是太期盼不必进落仙苑遭人折辱,陈琴琴见他话中还有转折,便急迫起来:“只是?只是什么?”


    齐衍舟:“琴琴,你方才说霁华姐姐很好,是不是?春玉是马公公给你的名字,你不喜欢。想必霁华姐姐也不会喜欢她的名字,对吗?”


    陈琴琴懵懂的点了点头,她找不出眼前这位面容清俊的大人话中有什么错处。


    齐衍舟又道:“那霁华原是叫什么名字呢?”


    说到底,霁华是胡芝华也只是现在齐衍舟根据现有的线索推理出来的而已。


    细想下来,从落仙苑中翻找出的那张身契也殊为可疑,这么重要的线索只是用了层夹宣来作为遮掩,像是故意叫她发现似的。


    所以,还需要有人能够切实证实,霁华就是胡芝华。


    陈琴琴犹豫片刻,怯怯的向前靠近:“大人,若是我不说,您还会让我回落仙苑是吗?”


    齐衍舟摇了摇头,认真望着她:“不论你说不说,我都不会再叫你们其中任何一个回落仙苑中,这点你可以放心。”


    陈琴琴:“我相信大人的话。大人对我们很好,为我们治伤,已经许久不曾有人这样对我们了……”


    齐衍舟:“所以,可以告诉我她的本名是什么吗?”


    陈琴琴点点头,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大人,我只告诉您一个人。霁华姐姐她本名叫胡芝华,原是礼部尚书家的女儿……”


    果然!


    她猜的不错,霁华真的是胡芝华。


    齐衍舟道:“你最后一次见胡芝华是什么时候?”


    陈琴琴道:“胡姐姐从上月开始便不在此处了,她只七日回来一次,与马公公说完话便回来暗房里看看我们,也偷偷的给我们上药……可,如今也有□□日未见过她了。”


    □□日正对上胡芝华在落仙苑失踪的时间。


    齐衍舟道:“那□□日前呢?你见到胡芝华时有没有觉得她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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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不同?”


    陈琴琴歪着头想了好大会儿才开口道:“□□日前这里倒是发生了件事,和胡姐姐有关……”


    陈琴琴所讲的这件事,虽是发生在□□日之前,可若按她话中所述,还要将时间再往前回溯。


    落仙苑不知从何时开始,专挑犯了错事受牵累的官眷供北周有权势的官宦狎弄。


    其中不仅有姑娘还有娈童,这些官眷人家的孩子大多数十几岁都不到,就已被迫关在逼仄的暗房内学习怎么取悦他人。


    负责教养的便是那位面白无髯的马公公,据他所言年轻时曾在宫里侍奉过,可大家都清楚他是因家里穷而自宫,又恰逢那年太祖皇帝下旨严禁百姓私自用刑送入宫内,宫里不收,只能耽搁一辈子。


    因而马公公内心阴暗,那些姑娘小童稍有不稳,或细微纰漏,便用各种刑具处罚。


    关押他们的地方环境逼仄,潮湿阴寒,蛇虫鼠蚁具在,伤口在这种环境下生疮溃烂时常发生,马公公心狠,打了人也不许医治,每年送来的孩童一大半要死于这点上。


    但自马公公手下已调教出十余名魁首,那位姓杨的鸨母为着能有源源不断的摇钱树供着落仙苑,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对他的变态行径置若罔闻。


    胡芝华刚到这里的时候很不适应,她是尚书家的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老太监没什么可教的,又深恨高门贵眷之子,便只能恶狠狠地锉磨她的傲气。


    胡芝华在暗房中遭马公公肆意折辱,不给水不给食物,让她寒冬腊月只着件亵衣扔在院中跪着。


    快昏死时是暗室中另一个女孩救了她。


    那女孩比胡芝华还小一些,从前也是官宦人家,只因父亲好赌,遭重安帝训斥后罢黜官职,又在牌桌上输光了钱,最后将她以十五贯钱的价格卖给了落仙苑,转眼就在赌桌上又输个精光。


    这女孩总将自己饭食分一半给霁华,趁马公公睡着时烧热水偷偷给她暖身子。


    但暗室那么大点地方,阳光照进来些许,便会被阴沟中的老鼠瞧见。


    后来的事陈琴琴也说的很模糊,只知道马公公发现后将那女孩毒打一顿,关进了暗房中的一间屋子不给她医治。


    就这样好好一个人,硬是被折磨的形销骨立,熬了一个月,在□□日前痛苦的死去了。


    陈琴琴说,□□日往前是胡芝华最后一次来到落仙苑中,她亲手将那女孩的尸身埋入院中,自那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胡芝华了。


    齐衍舟听罢后思索道:“可知道那女子伤在什么地方吗?”


    陈琴琴道:“马公公那日怒极,喊了所有人来观她受刑,奴婢只记得用的是鞭子,可我离得远也没看清楚马公公打在哪处……但奴婢有日夜里曾瞧见过胡姐姐偷偷进去给她上药,阖门时窥见她趴在床榻上,想来大约是伤在背上罢?”


    背上!


    鞭刑!


    齐衍舟立即便想到涑水河中那具女尸。


    她起身将院中所有正在往外搬尸首的锦衣卫喊停,又与仵作上前仔细查看那些尚未完全腐坏的尸身。


    只见其上疮疡皆附着于腿或臂膀上,十四具尸首竟没有一具是背上有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