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牵手

    阴雨蒙蒙,白雾缭绕,长街商铺的廊檐竹帘都被笼罩得影影绰绰。


    雨天生意惨淡,街上空荡荡的不见行人。整条街都被雨水浇透了,石青色的地砖愈发深刻得宛如墨汁。


    一家小小的面馆门前支起了油毡棚,蒸腾的白汽浩荡地从店里钻出来。煞人的秋风吹过,急促的雨点砸在顶棚上,发出沉闷的噼啪声响。


    这是《明烛夜话》中最后提到的一座城镇,因纬度较高,几场冰凉的秋雨过后,满街的花树尽数枯败凋零。蜷曲的落叶被冷雨吹送着,在地面上刮擦出寂寥的声音。


    此处人烟稀少,距冽雪山谷仅有一河之隔。


    谢尽芜撑着一把描了梅枝的油纸伞,空气中朦胧的水汽模糊他的眉眼。


    他牵着叶清圆的手,不急不缓,步履从容地自长街尽头走来。


    叶清圆抬眼观察着这条不见人影的长街,默不作声。


    风雨如晦,连道旁小店门前悬着的竹帘都被吹得叮咣作响,她的裙摆与衣袖竟没有沾上半点潮湿。


    风不沾、雨不沾。连青砖地面的潮湿,都未能叫她的鞋面脏污半分。


    反观谢尽芜的左肩,却被雨丝濡湿,衣料的颜色也深刻许多。


    叶清圆收回目光。


    ……看在他给自己打伞的份上,就暂时不计较他非要牵手的臭毛病了。


    只是……这依旧太过张扬。


    那家面馆又传来热油下锅的滋滋声,锅碗瓢盆响动起来异常热闹。紧接着一股浓浓的油爆大虾味冲了出来,霎时就冲淡了长街秋雨的萧瑟之意。


    叶清圆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进去坐坐?”谢尽芜察觉到她的视线,薄红的唇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我看有人的口水都要滴出来了。”


    叶清圆顿住脚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谢尽芜不避不让看着她,乌浓的眉眼愈发深刻。


    他那双眼生得真是好极,眼尾上挑,眼瞳乌黑,像清辉照映下又深又静的湖。凑近了,他身上的气息就一股脑地压过来,如雨后竹林,清新馥郁,带着少年独有的蓬勃热意。


    叶清圆的视线不由在他脸上多停留了几息,反应过来后却往旁边避了避,试图与他扯开一点距离。


    谢尽芜顿了一下,见她对自己仍有逃避之意,心头不悦之余,却也无可奈何。


    他与顾雪庭早已合作,对江云初出手也是必然。即便叶清圆可能因为这个而迁怒、冷落他,他也欣然接受。


    思及至此,谢尽芜牵着她的手更用力几分,修长有力的手指挤进她的指缝,硬是要与她十指相扣。


    叶清圆挣了两下没挣开,有些泄气地随他去了。


    罢了,反正也不会掉块肉。


    掀帘进面馆,不大的店面空荡荡的,也并未燃灯,光线着实昏暗。


    香味是从一片粗布帘子后飘散而来。看帘子后忙碌的身影,一者是穿粗布黑衣的中年男子,另一者却是月白长袍,袍角描暗金,身材劲瘦,腰细腿长,看模样像是个少年。


    大厨竟是有两位。


    可是谁下厨会穿得这般干净素白?


    谢尽芜将描摹了梅枝的油纸伞收起来,随意靠在门边,而后冲着里头唤了一声:“白璟。”


    “哎!哥!”那道月白长袍的少年闻声哐哐又炒了两铲子,随后将锅铲交给一旁的厨子,掀帘朗声笑道,“你们这么快就来啦?”


    他是个模样清秀、肌肤雪白的俊俏少年,描金的衣领上绣制青鸾振翅,袖口亦有金线,通身的闲逸富贵气度。


    那月白袍子也不知是什么料子做的,在昏暗朦胧的屋里也像是笼了层清辉,衬得他眉眼更为干净、纯澈。


    叶清圆的眼中露出一丝茫然:渡亡世家的少主,被家族倾心培养、呵护的白氏独苗,怎么会千里迢迢地来到了这里?


    看此人与谢尽芜的熟络程度,应当是提前就商议好在此碰面的。


    谢尽芜淡淡地“嗯”了一声,挥袖燃灯。


    白璟还维持着那个掀帘的姿势,笑嘻嘻地看向叶清圆,雪白的面颊上露出些初见时的羞涩之意:“叶姑娘,请随意坐吧。饭菜马上就好啦。”


    叶清圆略显讶异地一挑眉:“白少主认得我?”


    “当然了!”白璟笑起来眼睛特别亮,“我们初见时是在初阳镇,那时哥亲自发信叫我带人去收拾山顶阵法里的亡魂,我还和叶姑娘笑了呢!只是时间过去这么久,叶姑娘或许是将我忘记了吧……”


    他说着便失落起来,也不知有几分真心。他的眼眸生得圆,眼珠乌亮,闪着细碎的水光,难过起来很容易叫人心软。


    谢尽芜蹙着眉,对他这副动不动就卖乖的臭德行实在感到头痛,沉声道:“白璟。”


    “哎,知道了知道了。”


    白璟迅速收敛起笑容,转身往后厨去了,放下帘子时忍不住腹诽道:笑也不许笑。


    难道我笑一下,就能把叶姑娘拐跑了不成?


    谢尽芜闭着眼呼出一口气,仿佛强自忍耐着不悦。一瞬后,他睁开眼,正对上叶清圆微微睁大的端丽双眸。


    烛光明亮温暖,编织得细密的竹帘将冰冷的秋风秋雨隔绝在外,屋内一派敞亮温和。


    他那双殷润如黑曜石的眼眸中又漫出些温和:“方才走了那么久,累吗?”


    “还好,”叶清圆摇头,“也不冷。”


    谢尽芜的掌心很热,虽然因常年习剑的缘故而骨节微硬,指腹略有粗糙,不过总体而言触感也不算坏。


    他掌中的剑茧不经意地摩挲过她的手心,反而有种隔靴搔痒似的……吸引力。


    他们掌心相印的时候,一股温和的灵力便如温水般缓缓渡过来,令她浑身舒畅熨帖不已。


    与此同时,外界的凄风苦雨也被阻绝。


    灯烛明暖,在叶清圆的脸颊镀上一层浅淡的光。


    她垂着眼帘,浓秀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两片阴影,思虑半晌,终于轻声道:“谢尽芜,以后可不可以别再……牵着手了?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怕冷,降温了多穿点衣服就是了。”


    谢尽芜干脆道:“不可以。”


    叶清圆噎了一下,转换措辞,委婉道:“我们这样牵着手,实在是有些张扬,或许会被别人误会的……”


    “误会?”谢尽芜轻声琢磨着这两个字,眼神迅速地冷了下来,“误会什么。”


    叶清圆腹诽道:当然是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谢尽芜这个人,表面上看是端方有礼的清隽少年,冷静、聪明。实则相处久了才知道,他的性格冷漠又别扭,单纯且幼稚,受了那么多苦楚、折磨却都憋在心里不讲,认准了什么事就一条道走到黑。


    他对于情、爱之事更是一片空白,连金璧城副本都走不明白。


    若非叶清圆事后提醒,他甚至会误以为潘淳玉对莫婉婉的感情是真爱。


    叶清圆的任务是攻略他,可她也并不想投机取巧。


    好像是哄骗了他一样。


    尤其这半个月的路途。


    谢尽芜与先前简直判若两人。


    他总要牵着手是一回事。可是别的方面,譬如说话的语气、看着她的眼神,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仿佛是在笨拙却认真地学习,如何去向她表达自己的喜欢。


    叶清圆也尝试过提醒他:“你是不是离我太近了呀。”


    谢尽芜一怔,却没有撤开,只是垂着睫,神情拧巴又急躁:“我没有。”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半臂,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的气息。


    叶清圆的手心抵在他的肩头,认真道:“有点近了。”


    谢尽芜垂睫,视线落在她的唇上。


    有种想要触碰什么的欲望,在他的心中悄然滋长。


    可是不行,这太冒犯。而且,而且……


    下一瞬,谢尽芜又仿佛回神似的,撤出一点距离,略略懊恼。


    叶清圆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任由他想。


    他思绪乱飞,眸光灼热,如燃星火,可是举止终究有礼,不曾逾矩半分。


    叶清圆看他深黑的眉眼,心口也莫名一阵悸动。


    这目光太过直白灼热,常叫她受不住,垂睫避开。


    后厨的布帘一掀,打断了她的回忆。


    白璟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龙须面出来了,身后还跟着那名中年厨子。


    “久等久等!”白璟将面碗放在桌上。


    碗底很烫,他连忙抬手摸了摸耳朵:“这碗底也太薄,烫死了!”


    “怎么是你下厨?”谢尽芜淡声道,“胳膊上的伤已经好了吗?”


    “早就好了。”白璟乐呵呵地坐下来,满不在乎道,“这位厨子大叔做饭太慢了,我等不及,就自己来咯。”


    那厨师将一盘油焖大虾摆上,又端来两盘素菜,闻言不住地赔笑道:“实在委屈了这位小公子,那后厨里又闷,油烟又大……”


    “无妨,”谢尽芜抬眼,眼中带着一点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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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的笑,“他是个急性子,做饭又上瘾,师傅让他做就是。”


    那厨师见客官并不追究,也暗自松了口气,很有眼力见地跑到后厨收拾灶台去了。


    雨天客人不多,面馆里只有他们三人相对而坐,因此说起话来也不必顾忌什么。


    白璟的脸颊被热气烘出一层薄汗,更衬得他面若桃李,眉眼乌浓。


    细究起来,他该称谢尽芜为堂兄。此时若仔细看去,他的五官样貌倒是与谢尽芜有些相似。


    只是谢尽芜的那双眉眼,生得实在是世无其二的漂亮,殷润乌黑、深山冷泉一般。白璟的眉目仅是与他有三分相像,便已称得上万中无一的俊秀少年。


    “叶姑娘快尝尝这道虾好不好吃,”白璟意有所指地笑道,“哥特意吩咐我做的,说叶姑娘喜欢吃。”


    谢尽芜抬起眸,目光淡然地瞥他:“不要多话。”


    白璟挑着眉看他一眼,转头对叶清圆笑道:“都是剥好了的,虾线也挑了。”


    “好,”叶清圆很给面子地夹了一只送入口中,果真香嫩,诚挚道,“好吃。”


    白璟顿时喜上眉梢,他像是个献宝的孩子,急切道:“那你再尝一口面,汤底是我特制的。”


    叶清圆忍着笑意挑了很细的一缕面,手腕翻转,让龙须面缠绕在筷子上,尝了尝,赞不绝口:“嗯,很劲道,火候也刚刚好,有一种鲜嫩的香气。很好吃。”


    白璟从未在厨艺方面受过这样诚心实意的夸赞,顿时喜不自胜,笑道:“叶姑娘喜欢就好,给叶姑娘做饭吃真的好有成就感。”


    叶清圆垂着眼帘微笑,对他的直白与天真感到有趣极了。


    她脸上温和淡然的笑意落在谢尽芜的眼底,漂亮得近乎刺目。


    谢尽芜默不作声地望着她,薄红的唇抿成一线。


    他方才也吃了一口面,唇色愈发艳红起来,衬得面庞皙白,如冰如雪。


    叶清圆察觉到他的目光,好奇地用眼神问他:怎么了?


    谢尽芜依旧不做声,右手却伸到桌底下,握住了她搁在大腿上的手。


    明明才说了不要随意牵手的!


    叶清圆的脸颊蓦地升起热度,净白的肌肤上浮现薄薄的一层红。


    他这次微微用了力,修长的指嵌入她的指缝里,随后弯曲、掌心相合,是个十指相扣的姿态。


    热度再次传递而来,不光是手,甚至连腿上都感受到他掌缘的热意。


    叶清圆掩饰性地低下头,状若自然地夹了一筷子嫩菜心,慢慢咀嚼着。


    她挣不脱,也猜不透谢尽芜到底想干嘛。他就这么握住她的手,没有半分要放开的意思。


    “我在家里变着花样做饭,爹爹却也没夸过我。”


    白璟托着下巴,眉心拧起,很迷茫不解的样子,“他还说我是浪费自己的一身天赋。真是奇怪,我的天赋很明显就是做饭啊!这又有什么浪费?”


    谢尽芜淡声道:“舅父是望你用心修习族传术法,将来好继承家业,而不是把心思放在厨艺上。”


    “可是我不想啊,”白璟嘟囔道,“我早就说了,将来家主的位子让哥坐就是了,我没有那个……”


    “胡言乱语。”谢尽芜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渡亡世家的家主之位,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我来坐。”


    白璟的眉目间露出些失望神色。不过也没失望太久,想来也是被拒绝过许多次,早已习惯了。


    他放下筷子,转身去后厨拿了热水壶冲茶。


    那道门帘一晃,随即悬垂下来。


    叶清圆朝桌子底下看了一眼,谢尽芜的手还纠缠似的握住她的手,他的掌缘不经意地贴在她的大腿,热度透过衣裙缓缓地渡过来。


    她搁下筷子,很认真地与他对视:“谢尽芜。”


    谢尽芜看着她,好无辜:“嗯?”


    看来是装傻到底了。


    叶清圆心中叹了一声,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去拉他的手腕,同时用力地挣开他的掌心,费劲巴拉地挣了好半天,也没能将自己的手拽出来。


    反倒是她被他握住的那只手,因着她的挣扎,薄薄的肌肤泛出一层浅红。


    叶清圆闭了闭眼,决定态度要冷下来,语气要重下来:“谢尽芜,松手。”


    她扬脸看他,眸中那点如水似的温和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羞恼之意。


    谢尽芜垂下眼睫看她,眼里有点落寞,本来微翘的唇角也抿成了一道直线:“不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