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心影

    窗外雪光清亮。


    瘦长身影以一种奇怪扭曲的姿势趴伏在木窗,似乎是想要透过木窗打量着什么。


    心影。扎根于目标者内心的恐惧与执念,利用人的念而不得,攻破识海。


    这种东西只是一团黑雾,没有实体,可随意消散、凝聚,杀也杀不死,狗皮膏药似的黏着人就不撒手。也正因如此,心影常被用来探听情报、挖人把柄。


    然而,这种术法毕竟太过邪性,对施术者的要求也极高。哪怕施术时有半分偏差,也有可能导致人神智错乱、疯癫而亡。


    往年有许多修行界青年才俊被心影攻击、当场暴毙的先例,所以修行世家对这种术法一直是明令禁止,不到万不得已,不许使用。


    这种阴狠的招术好多年没有出现过了。许家庄终年与世隔绝,竟也有人懂得操纵心影吗?


    还是,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追过来了?


    谢尽芜不急不缓地起身,束上衣带,随手将额前被冷汗打湿的碎发往后拨去,露出光洁的额头。


    窗外那只心影迟迟等不到回复,顿时就急躁起来,哐哐撞击着木柞窗棂,发出刺耳的声响。


    檐下风铃被它浑身的戾气激荡,不住摇摆晃动着。


    它察觉到谢尽芜的接近,血腥气让它更加狂躁起来。谢尽芜强忍着喉间翻涌的血腥气,抬手推门。


    与此同时,门外心影趁隙钻进来,一缕潮湿的黑雾顺着他的手臂缠绕而上,顶端化作利剑般尖锐,就要刺穿他的心口。


    谢尽芜轻哼一声,无视这逼近心口的利刃,手腕翻转,五指张开,虎口狠狠钳住那黑影细弱的脖颈。


    这黑影本来并无实体,如今被他钳制住咽喉的位置,浑身竟如过电般颤栗起来。妄图钻进他心口的一缕雾气也瑟缩着消散。


    下一瞬,他掌中捏着的一段雾气,竟倏忽变成了人的喉咙。


    白灵宣脆弱纤细的脖颈被他单手拧住,整个人踮起脚来,眸中含泪,挣扎着轻声唤他:“孩……子。”


    谢尽芜的眼眸蓦地睁大,手掌顿时就卸了力。


    白灵宣跌坐在地,捂着胸口剧烈呛咳着,雪底描金的裙摆铺开在地面上,像是盛开了一朵花。


    他的唇颤抖着,脑海中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那道带着嘲讽的声音又响起:“连一只小小心影都解决不了,无谓的仁慈!这么多年,你还是毫无长进!”


    谢尽芜的目光落在白灵宣的脸上,心中的思念与杀戮的欲望一同沸腾起来,烧得他几欲落泪。


    那道声音恨铁不成钢:“永远追逐着虚妄与幻想,与寻死无异。”


    谢尽芜的牙关紧咬着。心影最擅长利用人内心的恐惧与渴望,从而扭曲现实,趁虚而入。白灵宣早就去世了,怎么可能出现在他的面前?


    “白灵宣”扬起脸来,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做作得令人作呕的可怜。


    它顶着这么一张脸来恶心人,着实是活腻了。


    谢尽芜眉头直抽,眼尾与鬓角的邪印痕迹愈发清晰。他忍着脑海深处传来的剧痛,指骨用力,硬生生攥碎了这只心影!


    尖利的嘶叫声响起。浓重的黑雾随风散尽,一张白纸轻飘飘地落了下来,檐角风铃轻响。


    旁边的支摘窗半开着,清辉泼洒,照亮了叶清圆满是讶异的脸。


    她的视线落在那张掉在地上的白纸,小声道:“这是……什么?”


    谢尽芜面色苍白地望着她,眼尾的痕迹在月下清晰可见。他的眉心微蹙,痛楚难耐,下一瞬,唇角竟是溢出了鲜血。


    “谢尽芜!”叶清圆大惊,慌忙过去扶住他。谢尽芜有些站不稳,整个人都要靠在她的身上。


    他的气息微弱至极,长睫垂覆,脸色苍白如纸,薄薄的冷汗在鬓角汇聚成一滴汗水,慢慢滑落至腮边。


    叶清圆费力地将他扶到床榻上躺好,伸手擦了擦他脸上的冷汗。谢尽芜的眼神有些失焦,下意识地偏过脸去贴她的手。


    叶清圆焦急问:“是邪印又发作了吗?”


    他最近邪印发作得厉害,但痛到吐血还是头一回。叶清圆心中焦急又担忧,却听窗外响起纸张扑簌簌的声音,那跌落在地的白纸倏忽一变,竟是化作一只白鹤的影子,振翅飞去了。


    谢尽芜的脸颊埋在枕头上,眼睛紧阖着,秀挺的鼻梁上隐有薄汗。


    叶清圆俯下.身去,轻声问:“很难受吗?”


    她伸手揉了揉他冰冷的脸颊,毫无反应,连掌心都是冰冷的毫无温度。


    叶清圆担忧得心跳都加快了,她垂下颈子,一咬牙,吻住了他苍白颤抖的唇。


    谢尽芜双眼紧闭,被他刻意压制的某些回忆如浪潮翻涌上来,皙白清隽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无谓的仁慈。


    他苦苦追寻的,不过是虚妄与幻想。


    撕裂般的苦楚蔓延至四肢百骸,吼叫声、哭泣声,叱骂声充斥着脑海,他跪在无边的血海尸山中,头颅低垂,利剑生锈,血淋淋的手撕扯着他脏污的衣袍,誓要他坠入无尽的深渊。


    他恍惚想起,在那段遥远模糊的回忆里,似乎也有人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茅草屋外残阳如血,一道清溪蜿蜒流过。蓄水的毛竹敲在溪边山石上,发出咚的轻响。


    那是个少年,病弱不堪,力道微小,却刚好能掐住他脆弱的喉管,叫他眼前发黑,呼吸困难。


    他的手腕上有两滴泪,不知是谁落下的。那少年穿一身黑白相间的衣袍,颤抖着声音质问他:“为什么所有人都死了,却只有你还活着?!”


    谢尽芜的心口传来灼烧般的剧痛,鬓角和眼尾仿佛有什么东西挣扎而出。


    那少年按在他脖颈的手指冷得像冰,恨声道:“你真可悲,族人尽灭,你却还什么都不知道。”


    脑海深处隐隐有鹤唳声声,谢尽芜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攻破自己的脑海与心防。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少年忽地松开了手,拂袖离开。


    他跌倒在溪边,楚姨和哑巴惊慌失措地跑过来,刚买的果子被丢在门口,金灿灿的柿子骨碌碌滚了一地。


    哑巴说不出话,查看了他身上的伤势,轻轻摇头。


    楚姨惊怒交加,怒到极点,反倒扯出一抹恐怖的笑:“非要逼得我们无路可走是吗?”


    她的目光落在哑巴刚毅痛苦的脸上,眼里满是红血丝:“青松,当初为了在那些人手底下换取一线生机,你宁肯割舌退让,保证这场仇怨就此为止,再不寻仇。可事到如今,我问你,一味的退避忍让有任何用吗?!”


    哑巴垂着头,牙关紧咬。


    楚姨冷笑道:“现在可好了,连永安江氏这种小门小户也敢来欺辱我们渡亡世家的人,若非小姐下令不许回到家族,江氏敢这么胡作非为?”


    哑巴捡起地上的树枝,划拉着写出几个字。


    “不是永安江氏?”楚姨拧眉,“那还能是谁?渡真?”


    也不像。渡真若是出手,必定是赶尽杀绝,才不会只在谢尽芜的身上留下一道邪印。


    “现在他还小,不懂得这些人心算计。等过几年呢,你觉得他会不会去寻仇?”楚姨说着说着,忍不住落下泪来,“我们纵使能护他一阵子,还能护住他一辈子吗?万一过几年我们真的被那些贱人给杀了,他又该怎么办?”


    哑巴低头沉默,过一会儿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划了三个字:“谢长生。”


    楚姨哼道:“这个人死没死我们都不知道,还妄想他能来帮忙呢?当初姑爷也三番五次劝他,不要被执念蒙蔽心智。可是他听吗?”


    哑巴叹了一口气,也没办法了。


    过了许久,楚姨骂道:“罢了!就算真要杀上门来,难道我们还能逃得过吗?左右是一死!就算死,我也要拉几个垫背!”


    那天的落日余晖红得刺目,清澈的溪水里都像是淌满了血。


    -


    一股温暖柔和的灵息被渡进他的口中,渐渐抚平了谢尽芜体内翻涌叫嚣的痛楚。


    他的意识回笼一部分,唇上感受到柔软的触感,当即浑身一僵,抬手就掐住那人的脖颈。


    “咳——咳,谢……”叶清圆猝不及防被掐得近乎失声。


    谢尽芜在看清她面容的一瞬间松了手,反应过来立刻将她拥在怀里。


    颤抖着的手指抚在她的后背上,对刚才的险些失手而感到心有余悸。


    叶清圆咳了好大一会儿才缓过气来。她庆幸谢尽芜因为刚醒的缘故还没有使劲,否则她不敢保证现在还能喘气。


    谢尽芜惊骇未消,满心的愧疚,手掌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后背。他有些不知所措,抿唇道:“对不起。”


    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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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圆抬起脸来,脸颊闷得发红,眼底有泪:“差点就被你亲手送走了……”


    谢尽芜抬手,指腹轻柔地拭去她眼尾的一点泪痕:“以后不要给我渡灵了,对你不好。”


    叶清圆怒道:“难道要我看着你痛得晕过去吗?你刚才连心跳都弱得听不清了,知道吗?”


    谢尽芜的手顿了顿,有点不敢相信,试探道:“你心疼我了吗?”


    叶清圆往他手臂上捶了一拳:“没有!你想得美。”


    谢尽芜握住她的手,轻轻地笑起来。


    人都被邪印折腾得快断气了,还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


    片刻的沉默后,叶清圆清了清嗓子:“刚才那是个什么东西?纸人?”


    “心影。”谢尽芜简短地讲了一下。


    叶清圆思索道:“为何会化作白纸,又飞走呢?而且还变成了一只白鹤的模样。”


    谢尽芜不甚确定道:“我所中的邪印,似乎可以克制心影。”


    “克制?”


    “嗯,”谢尽芜轻声道,“许多年前,我还在希夷殿的时候也遇到过一只心影。”


    那只心影简直阴魂不散,无论他用剑、用刀,都无法彻底杀死它,最终是他体内的邪印开口,灵息散出,才搅碎了心影。


    刚才也是,是邪印屡次出言相激,散出灵息,他才徒手掐碎了那只心影。


    叶清圆眨了眨眼:“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中的邪印吗?”


    “大概在进入希夷殿之前。谁人下手,我却不知。”


    其实,当初谢尽芜之所以进入希夷殿,也是一桩巧合。


    他那时在城隍庙里中毒濒死,恰巧被路过的希夷殿殿主看见。殿主解了他的毒,也看中了他过人的天资,谢尽芜听说进入希夷殿不用饿肚子,想也没想,就磕头拜了老殿主为师。


    后来老殿主才告诉他,他体内有一道罕见的邪印。下手之人太过狠毒,若强行除去邪印,他也必死无疑。


    “方才的心影化作白鹤飞去了呢。”叶清圆轻声道,“你说,雁含妹妹见到的小鹤仙,会不会也是心影?”


    “还有,邪印可以化作黑雾,心影也是一团黑雾。有没有一种可能,心影与邪印,其实是同一种东西?”


    谢尽芜静静听着,眼潭沉静,神色并没有半点意外。


    仿佛这种猜测,已经在他的心头萦绕过无数次。


    “邪印发作时可解除心影这种术法。那若是反过来,可还成立?”


    用心影来攻破邪印。


    谢尽芜垂眸看她:“你这个想法,很是大胆。”


    叶清圆笑意盈盈道:“试试嘛,我觉得可行。”


    毕竟他在原著中也是这样冲开邪印,从此修为大增的。若没有完全的把握,她怎么舍得拿谢尽芜的性命去赌这一点可能性呢?


    檐下风铃轻响。


    谢尽芜将她往怀里按了按,下巴在她柔软的发顶蹭了蹭,手指无意识地抚着一缕发丝。


    叶清圆的目光落在他略微扯开的衣领,那里隐约绣着一朵栀子花,小巧灵动,光华流转。


    她顿了一会儿,轻声道:“谢尽芜,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喜欢栀子花吗?”


    谢尽芜低头看她,眼神茫然不解:“为什么想要知道这个?”


    为什么呢?


    最初只当作他的雷点,她有意识地去尽量避免踩雷、不去拉低谢尽芜对自己的好感值,仅此而已。


    就像游戏里做任务一样,既然系统明确告知了该角色的厌恶点,她为了尽快完成游戏,当然要遵守提示。


    可接触久了,她却对他产生好奇,开始在乎他,想了解他的全部,无论好坏。纵使她已经知晓他不太喜欢栀子花,纵使系统再也没有提示过“栀子花”这个点,她却开始在意这背后的原因。


    她满怀疑问地想:为什么谢尽芜会这样呢?不是说了讨厌栀子花吗,为什么还要把栀子花绣在领口?


    谢尽芜的眼帘轻阖,声音轻得宛如梦呓:“你很想知道吗?”


    叶清圆在他的怀里抬起头来,凑过去蜻蜓点水似的吻了吻他的唇角,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认真:“或许不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可若是说出来,至少还有我陪你一起分担这份痛苦。”


    她握住谢尽芜的手:“你愿意说给我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