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启

    “叶姑娘,在下只能送到这里了。前方山道过了那座灯之后就是结界,除了姑娘以外无人可靠近。”


    寒冬凛冽,滴水成冰。


    李秋暝站在一株光秃秃的桐花树下,脸上带笑,神情恭敬地对叶清圆做了个“请”的手势。


    登山道很累,叶清圆体力不支,走一段就要停下来歇息片刻。


    听李庄主说,这处山居是早在四个月前,谢尽芜就委托他派人修缮的。谢尽芜绘好了详细图纸,随后直接吩咐李秋暝从他的户头划走一大笔钱。李秋暝收了资财,自然喜不自胜地按照他的规划将山居修建得漂亮又舒适。


    叶清圆算了算时间,四个月前他们还在金璧城。


    谢尽芜那时对她的好感值还不高,根本谈不上与她长久相守。他的想法没有那么美好纯真,甚至有些恶劣。这山馆就是专门为叶清圆精心制作的一座金丝笼,将她牢牢地困锁在其中,教她此生都逃脱不得。


    想到此处,叶清圆召唤了系统,疑惑道:“既然这里有结界,我岂不是没有办法再出去?”


    系统检测了一番:“请宿主放心,该结界只起到保护作用。”


    系统静默,随即又检测到什么:“该结界在半个月前曾改动过,角色【谢尽芜】已经将这道结界的优先保护对象设成了宿主。”


    因为谢尽芜曾遭受过流光山馆的那场烈火,所以心中总是放不下,他担忧惶惑、惴惴不安,爱得失去了理智。他想尽办法在叶清圆的周遭筑起牢不可破的城墙,唯恐她受到一星半点儿的伤害。


    她终于安全了,可是他又去哪儿了?


    系统也察觉到她哀戚伤感的情绪,也沉默下来。


    冽雪山谷一事之后,它也多次劝慰叶清圆挑选别的小世界,去过舒适逍遥的好日子,免得总在这里触景生情、平白伤感,可是叶清圆却不肯。


    她放弃系统的任务奖励,放弃烂漫坦途,一步一步地走进了谢尽芜为她准备的“牢笼”之中。


    谢尽芜已经死了,他早已消失在这个世界。可她为何要执着成这个样子?


    系统忍不住提示道:“宿主,你还有挑选其他小世界的机会,不必非要将自己局限在这处无事山居。”


    道旁青竹篁篁,一阵山风吹来,抖落细雪如盐。


    叶清圆的视线落在那些高低错落的竹枝上,依稀回想起在金璧城时他们第一次牵手,也是在这样幽翠浓郁的竹林中。


    她心如擂鼓,又故作轻松。


    他满腔欢喜,却欲盖弥彰。


    道旁设了灯座,镌刻了漂亮的莲叶纹。


    叶清圆的指尖抚摸着那些流丽的线条,好久后,才轻笑一声,淡道:“你讲话比以前有感情多了。”


    系统的声音也闷闷的:“系统与宿主相识已久,系统不想看到宿主难过。”


    “你既有这种想法,也就该理解我的执着了。”叶清圆垂睫道,“我只有待在无事山居,才是最开心的。”


    是他亲手设计的山居。他虽从未在此居住过,甚至也不曾有机会亲自来看一眼成果。可当她的指腹压住那些莲叶纹的时候,却仿佛能透过线条触摸到他持笔勾勒的手,就好像他还在,她也觉得很是心满意足。


    系统很难理解人类的情感,此刻却也觉得没来由的一阵难过,叹息着消失了。


    山道上又恢复一片寂静,叶清圆坐了一阵,眸光眷恋柔和地看着道旁的灯柱。那上面勾勒的莲叶形状各有不同,却样样灵动可爱,他究竟是费了多少心思?


    他总是这样,什么都做好,可是什么都不肯说。


    冷风入怀,叶清圆受了凉,不禁打了个喷嚏。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不该在这里待下去,起身拾阶而上。


    -


    叶清圆在无事山居住下。


    冬日的阳光暖洋洋的。院子里梅花开了,清冷幽邃的香味萦绕鼻端。


    梅树下有一张石桌,桌上本该摆了棋盘,可是她不会下棋,那张桌子便被冷落许久,落满了梅花瓣。


    叶清圆挪到廊檐下晒太阳,她搬了竹藤摇椅,找了薄毯盖在小腹和腿部。


    有时为了打发时间也看些话本,可目光总是不自控地望着那树红梅发怔。脑海中恍惚闪过寒冬时节的记忆碎片,窗外天寒地冻,她贪睡赖在被窝里不肯起床,好久后睁开眼却见谢尽芜坐在床畔,眸中含笑地望着她。


    他伸手将她的被角扯开一点,漫不经心地勾唇笑:“睡得脸都红了,不觉得闷么?”


    院子里的雪覆盖了厚厚的一层,她可以去堆雪人的。可是堆出来也不开心,她说过要陪他堆好多次雪人,可是他不在,她徒惹伤心,想来又没有什么意义。


    浑浑噩噩地到了年关,叶清圆迟钝地想起是该置办年货了。她半个月以来第一次下山到了城镇,望着熙攘鼎沸的人群却又有些无措,她很久没有与人交流过了。


    老板和摊主倒是很热情地招待她,叶清圆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只象征性地挑了些鞭炮红灯笼和日历,还买了春卷和豆馅儿。她的口袋中其实带了银两,可却执意地跑到取舍庄取了谢尽芜户头的资财。


    他不在,但是置办年货的花费两人都要出,恍惚间也有种一起过年的热闹。


    叶清圆拎着大包小包的货品回返无事山居。她出门时太匆忙,忘记带围脖,冷风吹在脸上刀子似的锋利,可满心都是热腾腾的。抬眼望向天幕飞旋而下的雪絮,她的脸上久违地露出笑容。


    “夫君,我们要过年啦。”


    瑞雪兆丰年。


    她没有买对联,只是裁好了纸,研好了墨,想要自己写两句话。不是耳熟能详的庆贺诗文,她想写点不一样的,纠结了半晌,思绪却飘到了那个莲灯汇聚成璀璨银河的千花河畔。


    那时她写的什么呢?


    她祝谢尽芜,“春日载阳,福履齐长。”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不远处城镇传来隐约的焰火声。叶清圆提笔悬腕,今日她没有喝醉,写出来的字却依旧很丑,像是蝎子乱爬。


    “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


    她将对联贴好,浅浅笑着:“你要快点回来,我们还要一起过春天。”


    这是叶清圆第一次独自做年夜饭。相较于最初住进无事山居的时候,她的厨艺已经进步了许多。最开始的时候她也吃过不少苦头,不是做出来的饭菜色香味俱无,就是厨房险些炸,总之极为狼狈,可是慢慢也掌握了许多技巧。白璟和许雁含偶尔会来山上看她,三人相对而坐,语笑晏晏,极力掩饰的笑意下分明都藏着抹不去的哀戚,却也都绝口不提谢尽芜。


    没人想说起这个沉重的话题,仿佛他真的已经不存在。


    就像融化后的雪,化作山间的雾,林中的雨,又好像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


    夜幕降临了,缀满繁星的天幕中轰然炸开一朵明亮的金花,星火坠落,纷乱如雨。


    过年了。


    叶清圆将春卷从锅里捞出来,细小的油珠翻滚着。


    残冷的霞光映照在她身上,不知怎地总是心绪纷乱,凝聚不起精神。


    她本该将碗碟都端出去了,却不知为何脑筋抽风似的转身拿起了刀,像是要自伤似的,微凉的手指毫不收势地按在了刀锋上。


    瞬间,她腕上的护身咒文倏忽亮起,将菜刀断作数截!


    这把刀是她上个月新买的,还没用过几次,却被谢尽芜设下的护身咒文斩得碎裂。


    叶清圆怔怔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断掉的刀身上,耳中轰轰然的鸣响。她凝视半晌,茫然想道:没有了刀,我怎么做饭呢?


    明明都要过年了啊。


    她失魂落魄地蹲下身,心中忽然满是委屈,眼眶酸涩地痛起来。


    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原来是越过山坡,也见不到他的意思吗?


    决堤的泪水砸在刀背,碎成晶莹的花,一朵、两朵、三朵。


    窗外漆黑的天幕中,烟花璀璨盛放。


    浩大响亮的砰砰爆炸声淹没了厨房中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抽泣。


    叶清圆跌跪在地,恍惚像是听到了镇中百姓庆贺新年到来的欢呼笑闹,好像他们都有爱人、亲人陪伴在身边。


    可唯有她孤零零地住在这里,风也萧瑟。


    抽泣声逐渐失控,连日来极力压抑住的情绪终于决堤。叶清圆将脸埋在冰凉的手心,崩溃大哭。


    -


    二月,渡真世家与永安江氏联合发布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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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当年冽雪山谷之真相昭告天下,谴责渡真长老院以及江氏族中某些心狠手辣、罔顾仁义之辈。


    听说渡真子弟们乱了一阵,尤其是知道冽雪山谷真相之后。


    信仰崩塌,曾经憧憬敬服的修士长辈们,原来竟是一个个满手血腥的刽子手。


    那他们留在渡真还有什么意义?学着去做小刽子手吗?


    一时之间,众弟子闹着要退学,干脆回家种地。


    顾九枝就这样静静等着事态发酵,等众人的情绪都攀至顶峰,才亲自出面,不知用何种办法,竟牢牢地稳住了这些弟子们的心。


    六个时辰后,顾九枝借机将长老院的异心之人全部逐出渡真。


    为何不杀?众说纷纭。


    总之,这些曾经的长老们生活在顾九枝安排好的隐世山村里,活得竟还很滋润。


    二月半,顾九枝将“顾雪庭”的名字剔出宗谱。


    从此以后,世上再无忍辱求生的渡真弟子顾雪庭。


    只有深埋在冽雪山谷的谢长生。


    三月,早春料峭,叶清圆走出无事山居,渡船回了一趟初阳镇。


    她好久都没有再去见过叶肃和江尚绵。此次一去,江尚绵还是那副肃穆冷情的样子,却在瞧清她的模样后,着实惊讶了一会儿。


    叶清圆与她对坐在佛寺的大榕树下,眉眼含笑地说起这半年来的见闻。江尚绵对这些事没有太大兴趣,因而听得不太认真,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她端起茶杯喝茶,却是隔着氤氲的茶雾,细细打量着叶清圆这一年来的诸多变化。


    脸色红润漂亮,琥珀色的眼眸中泛着柔和的光,连身形都比去年修长匀称了不少。


    提起好吃的好玩的,叶清圆的脸上也流露出向往欢喜的神情,眉眼灵动而可爱。


    江尚绵生活在佛寺中,整日面对着一株不会说话的大榕树,日子早已枯燥乏味得如一滩死水。此刻有叶清圆在她身旁叽叽喳喳地说笑,吵闹得像是春日枝头嬉戏的鸟儿一样,充满了生生不息的活力。


    江尚绵的眼中也不由得流露出柔和笑意。


    在江尚绵的印象中,叶清圆性格沉闷,霸道无礼,总欺负人。成天闲的没事就捉弄府里的仆役和丫鬟,常闹得怨声载道,不得安宁。


    原来,她的女儿竟是这般讨人喜欢的性情吗?


    叶清圆递过来一只锦盒,笑吟吟地牵住她的手,脆声道:“阿娘,里面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江尚绵看着她:“你变了许多。从前你不是这样的。”


    “人都是会变的。”叶清圆笑得明媚。


    她不想再揪着原身的错处不放,她代替原身开启了新的生活,也会帮助原身,亲手将那些封闭灰暗的、腐烂不堪的过往翻篇。


    江尚绵垂下眼睫,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她露出的手腕:“你手腕的痣怎么不见了?”


    叶清圆眨眨眼:“阿娘,我的手腕没有痣。”


    “有,我的女儿,我会不知道吗?”江尚绵语气笃定,拉过她的手仔细看了看,“这里原本有一颗红豆大的痣呢,很是显眼,不可能平白无故消失的。”


    叶清圆也疑惑起来。


    这难道不是那个原主叶清圆的身体,是她自己的身体?


    那她刚穿越过来时,怎么还觉得浑身虚弱无力的?


    江尚绵思来想去,也觉得奇怪,想不通,干脆放下不想了,随口开玩笑道:“你真的是我女儿吗?不会被掉包了吧。”


    叶清圆:“……”


    莫名有点心虚。


    叶肃对叶清圆的不归家倒是没有任何想法,只在听她讲到已经与谢尽芜结契时,惊讶得一杯热茶泼了满手。


    他呆愣地看着叶清圆,好久后才颔首,不住夸赞道:“好、好,这姑爷可是不错。怎么不早早地把他带来,我们爷俩儿喝杯酒?”


    叶清圆垂下眼睫,笑意寥落:“下次吧,下次。”


    她也想早些见到谢尽芜,可是谢尽芜这个混蛋,也不知去哪里重塑肉身了,就是不肯回来。


    叶清圆越想越气,半夜睡不着,起身把院子里那盆兰花揪得都秃了。


    她边揪边小声骂:“再不回来,我就揪你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