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大婚宴

    叶清圆与谢尽芜的婚礼定在今年的初夏。


    谢尽芜事先就送去聘书,下了聘礼。挂着红绸的枣红色木箱堆满了叶家的宅院。正堂前,肥美漂亮的大雁转动着眼珠,不时扑动翅膀。


    左右街坊大感好奇:“这是谁家的少爷要求亲呀?”“好大方的哟!”


    笔直开阔的青石巷子里,聘礼、贺礼如同流水一般淌进小院。


    渡亡白氏也来了很多人。


    白令勋和白夫人领着一溜小跟班,浩浩荡荡地进了初阳镇。


    他们没有穿族中服制,而是凭自己心意穿了锦衣轻袍。族中子弟各个身形修长,姿容出众,齐刷刷往街头一站,甚是惹眼。


    白令勋那张娃娃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慷慨地对巷子里的百姓投以微笑。


    白夫人拽了拽他的袖子,低声道:“稳重些,看你那不值钱的样子。”


    白令勋微微收敛,又憋不住,以手掩口道:“真比璟儿成婚还叫我高兴哪。”


    他们的身后,白氏子弟皆是玉面含笑,好奇地望着周遭,叽叽喳喳地小声交谈着。


    叶肃早就在门口迎着了。他今天特意穿了一身新制的锦袍,连胡子都仔细打理过。一见白令勋和白夫人过来,当即就喜上眉梢,笑道:“白……”


    白令勋握住他的手,响亮道:“亲家公!”


    -


    白璟和许雁含听说有婚席,早就日夜兼程赶到了初阳镇。


    俩人都晒黑了挺多,也都长高了,乍一看竟是没认出来。白璟和许雁含给他们带了许多贺礼,都是土特产,用符咒封着保鲜。


    许雁含还送给了叶清圆一个琉璃罐子,里面装满了缤纷漂亮的贝壳与海螺,还有洁白的一层细沙,甚至还有海星。


    白璟补充道:“是她一个个捡的,这些小玩意儿的名字还挺有意思,只是太难念,我没记住。”


    许雁含笑道:“笨!”


    白璟露齿一笑,浅浅的小麦色肌肤,衬得他沉稳又健康。


    叶清圆也笑:“谢谢你们呀。”


    许雁含拉着她的手,开心得蹦蹦跳跳:“清圆姐姐,海边真的很好玩的!婚礼结束后你们一定要去啊!”


    “好。”叶清圆转头看向谢尽芜,“我单方面决定了。”


    谢尽芜颔首笑道:“我没意见。”


    顾九枝听说喜讯之后,也百忙之中亲自送来了贺礼。叶清圆见她眉目舒展,唇角含笑,倒比之前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


    三人找了个安静的地方,顾九枝轻声说:“我给族里人立了规矩,从此以后,不会再有渡真的人接近冽雪山谷。”


    她的语气显得轻松,兴许也是不想在这热闹的场合将话题搞得太过沉重。


    谢尽芜颔首,没说什么。叶清圆给她倒了一杯茶,笑道:“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如多住几天?”


    顾九枝道谢,这次是真心实意地笑了:“我要离开渡真了,近日还有些收尾事务要安排,所以会比较忙碌,抱歉,不能久待。”


    叶清圆讶然:“离开?渡真如今可是出了名的清雅,你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才将渡真的不端之人肃清,竟忍心就此离开吗?”


    顾九枝笑道:“功成何必在我。”


    她的使命已经完成,胜利的果实不是非要掌握在她的手中。


    顾鸢将会成为渡真的新任家主,她是顾九枝一手栽培的心腹,被安插在长老院做过十几年的暗桩。长老院的肃清,离不开顾鸢的情报与决策。


    顾九枝为渡真挑选了这样一位机敏而果决的家主,也算对得起渡真三十几年来的养育之恩了。


    叶清圆静静地看了她片刻,笑道:“那离开渡真以后要去哪里?”


    顾九枝很松泛地托着腮,道:“还没想好。不过四海之大,我总不必为此而感到烦恼。”


    两人都笑起来。忽然,谢尽芜轻声道:“在冽雪山谷的时候,谢长生叫我给你带一句话。”


    顾九枝的眼睫颤了一下:“……什么?”


    “他说,院子里的葡萄该熟了。”


    顾九枝怔了一瞬,随即垂眸轻笑。


    这句话的意思只有她自己懂。


    叶清圆虽不明所以,却也由衷为她感到高兴。


    山水有相逢。或许在将来的某一日,她们还能遇到。


    -


    江尚绵难得下山回府。她的女儿成婚,她说什么也得露面见证的,叶肃也劝她,女儿成婚是大好的事,或许能冲冲你的病气呢?


    果不其然,这场婚礼前期准备了多日,江尚绵亲自指挥府里人干活,真的忙起来,却是越发有精神。


    街坊邻居打趣她:“你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江尚绵笑着颔首,转头就见院子里的花藤架子下,叶清圆乐呵呵地给府里仆人们发起了赏钱。


    -


    成婚当天,叶清圆端坐在梳妆台前,由着叶肃请来的妇人们为她梳头上妆。


    她弯了眉眼,镜子里的姑娘也笑。正为她挽发髻的妇人见状也笑道:“姑娘生得好看,头发也柔顺乌亮呢。”


    江尚绵出家多年,也不懂这些复杂的妆面,此时闻言便笑道:“是,她从小头发就很柔软,发丝细。”


    蓦地回想起叶清圆刚出生时的模样,瘦瘦小小的一团,头发贴在头皮,脸也皱着,真真再可怜也没有了。


    她说是后悔与叶肃成婚,却不曾后悔过生下叶清圆。


    毕竟是血脉相连的母女,曾经连心跳也能互相感知,说不喜欢、不疼爱都是假的。


    只是将对自己无能的埋怨,迁移到女儿身上罢了。


    江尚绵体虚得缠绵病榻的时候,叶清圆才刚断奶。


    江尚绵搬到清静的山中居住时,叶清圆连发辫都不会自己编。


    一个自小感受不到母爱的姑娘,谁也想不到她会遭受何种磨难。


    结果,她的女儿,也就这么艰难地捱过来了。


    长成这般明媚的模样。


    如今已经要出嫁。


    叶清圆的额心绘了凤凰花的花钿,眉眼的妆也细致,随意动一下,便是光华溢彩。


    眉如新月,杏眸含笑,好绮丽明媚的一张脸。


    妇人们最后梳好发髻,簪了金丝宝凤钗。一支绣了鸳鸯、缀满珍珠的小扇递了过来。


    吹吹打打的喜庆声响起,院外青石巷子里隐约有笑闹声。


    叶清圆推开窗望去,就见谢尽芜正听白令勋说着什么,眉眼认真。


    他着一身红色喜袍,乌发戴冠,玉带束在腰上,勾勒出挺拔的腰背线条,姿容是说不出的艳丽。微红的唇角抿起,带一点点笑。


    白令勋压低声音,趁白夫人不在,与谢尽芜传授着自己多年悟出来的道理:“夫妻恩爱之道,说穿了就是一句话。夫人需要你的时候,你要体贴关怀,无微不至;夫人不需要你的时候,或者夫人不悦的时候,你就该有些眼力见,静静地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这……


    谢尽芜保持怀疑。


    夫人若是不悦,不该好声好气地哄着吗?


    晾着不搭理算是怎么回事?


    白令勋又道:“就比如我和你舅母。你舅母有些害怕见生人,这段时间她会很需要我陪伴。所以,我就会寸步不离地陪着她。等回到家里,她不需要我了,或许又会将我一脚踹开。”


    舅父,你的家庭地位好像不太高呢。


    白令勋推心置腹道:“疼爱夫人,是男子活在这世上最值得骄傲的美德啊。”


    这一点,谢尽芜深以为然。


    于是他点了点头。


    白令勋深觉孺子可教也,拍了拍他的肩:“好小子!”


    “好小子”谢尽芜笑了笑,恰好视线上移,与推窗的叶清圆撞了个正着。


    隔着春末夏初的明艳日光,叶清圆清晰地瞧见,他眼中笑意愈发深刻许多。


    妇人立刻来阻拦:“哦呦,这可使不得哟,新娘子快关窗。”


    于是关窗,出门。


    没有按照规矩来,两人就在叶府拜天地。


    长裙曳地,彩绣吉袍。她以团扇遮面,搭着他的手,跨过横在地上的马鞍,取“此生安稳”之意。


    簪在发间的金钗流苏发出细微的一点声响。叶清圆偷眼去瞧谢尽芜,见他眼瞳乌黑,耳尖微红,唇边也是压不住的笑意。


    白璟大喇喇地笑道:“哥,笑得好开心啊!”


    人群里也传来笑声,满满的祝福之意。


    他们手搭着手,走过热闹的百姓,走过欢笑的亲人、好友。朝着端坐在上首神情温和的双方长辈,行礼,拜堂。


    一路走来,鲜花满地。


    众人拍手贺喜,二人走到了房内。大红绸缎,红烛红帐,入目皆是红。端坐在铺满红枣花生桂圆的百子帐内,在一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喝过合卺酒,这才放松下来。


    看热闹的人领了喜糖,都退出去了。


    谢尽芜也得去前厅,那边还有酒宴等着他。临走时,他担心叶清圆饿着,便着意吩咐了小厨房备好饭菜,准点送来。


    虽说不合规矩,可他一向认为清圆的感受凌驾于规则之上,因而吩咐时也很是坦然。


    就是那小厨房的人听见这要求,倒是惊讶得张大了嘴巴。等谢尽芜又吩咐一遍,才缓过神来,忙不迭地点头。


    趁人少,小厨房的人便凑在一块轻声笑:“没见过这样疼人的。”


    “是位好姑爷。”


    房内,谢尽芜轻声对叶清圆道:“委屈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叶清圆挑着眉笑:“快得了吗?”


    前厅来了好多人,他未必能应付过来。


    她今日妆浓,更衬得一张绣面风华无双。谢尽芜眼中暗潮汹涌,却克制地只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道:“放心,等我回来。”


    “好。”


    谢尽芜走到一半,又忍不住回身看她。见她一双明眸含笑,谢尽芜又说了一次:“我真的走了。”


    叶清圆笑嘻嘻道:“我等你呀。”


    他被她看得心里发痒,折身回去,终究是没忍住在她唇上吻了一下,这才离开。


    这次是真的走了。


    虽然还是满心的不舍得。


    叶清圆等了很久,窗外暮色四合,屋内明光流淌。她有些饿了,便从被褥挑了颗红枣吃。


    刚咽下去,恰好小厨房偷偷送来饭食。掀开一看,是红糖饼和母鸡汤,还有两只柑橘。


    母鸡汤是拿枸杞和火腿丝炖的,鲜香无比。小厨房的人压低声音,像是在说悄悄话:“小姐,这鸡汤是姑爷特意吩咐叫炖的,炖了好久呢,小姐趁热喝!”


    叶清圆笑着接过来,摆在桌上大快朵颐。


    没过一会儿,小厨房的人又来把餐具收走。叶清圆有些发撑,对着镜子重新涂了口脂,就这么穿着一身喜服,在闺房里慢悠悠地散步消食。


    天底下或许没有比她更随性、更蔑视规矩的新娘子了。


    又等了好久,走廊才传来一阵不甚平稳的步伐声。


    谢尽芜推门进来,就见他的夫人端坐在床榻边,红妆明艳、眉目含笑地望着他。


    叶清圆歪着脑袋,挑眉笑道:“喝醉了?”


    发间的鸳鸯小簪和碎金流苏随动作晃出轻响。


    谢尽芜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道:“还好。”


    叶清圆凑近他,嗅了嗅,“酒气不太重。”


    谢尽芜的神思实则很清明。人与人之间,体谅是互相的。他以诚相待,礼数周全,来贺的诸位亲朋也有分寸,酒席间不曾出现劝酒的情况。


    他垂睫一刻不转地看着她,忽然觉得她方才拱起鼻子闻酒味的样子,很像某种小动物,可爱。


    “晚膳用过了吗?”谢尽芜轻声问。


    叶清圆颔首道:“嗯,但是柑橘还没吃,不想剥。”


    谢尽芜轻笑,起身将柑橘拿了过来,动手给她剥开。先尝了一瓣,是甜的。于是两人你一瓣我一瓣地分吃完,都觉得清爽许多。


    恍惚又像是回到了许家庄的那个冬天,她盖着薄毯懒洋洋地在暖炉旁看书,他就在她旁边给她剥橘子,指腹时不时抚过她的唇瓣。


    一切都未曾变过。


    橘皮搁在桌上,散发出清淡的甜香。


    叶清圆抬手摘发簪,精致小巧的金饰点缀在她发间,像是闪着一簇簇的光。谢尽芜洗过手去帮她,动作轻柔地,满怀珍惜,于是那瀑布似的长发散开,一直垂到腰际。


    “是不是很重?”谢尽芜给她揉了揉肩颈。


    叶清圆很享受地眯起眼:“是啊,脖子都有点酸了。但是我很喜欢。”


    她转过身,红润的唇瓣扯起笑容:“夫君。”


    “娘子。”谢尽芜也轻声唤她。


    外头天色全黑下来,院子也静。


    方才谢尽芜来时已经遣去了侍奉的丫鬟,寂静的夜里唯有偶尔虫鸣。


    叶清圆依偎进他的怀中,双颊微红,眼睛好亮。


    谢尽芜以为她在酝酿什么话,正要洗耳恭听,却听她憋不住笑似的,脱口而出:“喝酒之后,是不是就不太行了?”


    谢尽芜眨眼:“嗯?”


    瞬间反应过来。


    可她已经如一尾游鱼般逃出了他的怀抱。


    谢尽芜站在原地,唇角笑意还未散去,可是眉宇间隐隐有无奈。


    叶清圆笑出声来,趴在床榻上,肩膀都在细细颤抖着。


    她偷眼看他,眼中满是故意的、狡黠的笑。


    谢尽捏了捏眉心,吹灭屋中过亮的红烛,只留床榻前昏沉的一支。而后走过去,掌心按在叶清圆的肩头,将她掰过来,与自己四目相对。


    叶清圆尚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怕死地笑道:“酒后会比较放松的嘛,没关系,我体谅你呀……”


    谢尽芜听得手背青筋直跳,他闭上眼用力捏了捏眉心,也没能将浑身的火气压下去半分。


    他伸手将大红的帘帐放下来,笼罩住这一方小天地。像是一个小小的红色囚笼,锁住她,叫她无处可逃。


    “夫君,”叶清圆挣扎直起身,大红的喜服,乌黑的长发,柔嫩微红的小脸,明艳得叫他移不开眼。


    两人身体相贴。她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笑意有些僵硬。


    谢尽芜眯起眼,眼神变得深沉而危险,声音低低的:“你放松些。”


    ——我喝过酒之后很放松了,现在是你放松些。


    叶清圆动都没敢动,只觉被硌得不太舒服,这叫她怎么放松。


    谢尽芜一只手钳住她的下巴,指腹将她脸颊的肉都捏得鼓起。他伸长手臂从枕头下一捞,却是取来一条系着小铃铛的银链。


    “你……”


    叶清圆察觉到他隐隐的怒意,又不知他拿铃铛干什么,顿时瞪大了眼。


    谢尽芜俯身吻她,同时低声道:“是喝得有些醉了。所以,待会不管我做出什么过分的事,还请娘子多担待。”


    叶清圆是第一次看到谢尽芜的这一面。


    从前这种事虽频繁了些,可他终究还算体贴,耳畔的声音轻柔,是在温柔地哄着她。她也求饶过、啜泣过,但也并非不愿。或许谢尽芜也是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所以始终把持着一个度,隐忍、克制,却从不舍得真叫她难以承受。


    可今夜的谢尽芜,却是叫她觉得陌生了。


    那只系了小铃铛的银链绑在她的足腕上,细细光泽衬着她的肌肤。她稍微一动,清脆的叮铃铃声就响起,叶清圆觉得这实在羞耻。


    可是谢尽芜仿佛很喜欢这样,指腹用力抚着她的脚踝和脚背。他手劲本来就大,此时失了控制,便轻易地留下一串红痕。


    红烛燃烧,床榻晃动,那清脆的声音就响起。


    叶清圆羞得红了脸,将脸埋在枕头,闭上眼。又被谢尽芜捏着下巴转回来,气息微乱道:“看着我。”


    他的掌心和指腹略显粗糙,抚在她的脸颊,揉了两把,又慢慢向下游移。


    ……


    到了后半夜,那叮铃铃的声响就没停过。叶清圆神思昏聩,被他抱起来,坐在他怀中,垂睫勉力适应了一会儿,攒足力气,才忿忿地攀住他的脖颈,在他颈侧狠狠咬了一口,全当泄愤。


    谢尽芜的喉间发出一声闷哼,由着她咬,只是往别处不住使力,待她松口,却又低低地开了口。


    “抱歉。”他吻去她眼尾的湿润,不甚平稳的气声带着笑,“……宝宝。”


    叶清圆缩着肩膀,被他撞得耳中轰鸣,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觉他的气息如拂耳的春风,扰得她半边身子都酥酥的痒。


    她抓着他的肩头求饶,还下意识地去推他的脸和肩膀,眼泪都逼了出来。谢尽芜不做理会,好无情,甚至心存旖旎地偏过头,去吻她的手腕,然后垂着眼看了一会儿,随手抓了什么东西,将她的两只手腕都绑起来。


    叶清圆泪眼模糊地辨了一眼,顿时如遭雷劈。


    那竟是她的藕粉色肚.兜,系带还垂着,缠缠绕绕,拂在她的手臂。


    在这样一个新婚的夜晚,她终于意识到了,谢尽芜就是个无耻的混蛋。


    -


    翌日,晌午。


    叶清圆还未醒。


    谢尽芜浇完花还过来看了看她,见她睡得正香,脸颊都红扑扑的。


    他坐在榻边看了一会儿,摸她的额头,指腹又沿着鼻梁滑下去,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颊,是爱不释手的样子。


    叶清圆被他弄醒,烦得要命,眼睛都没睁开,偏头就在他手指用力咬了一口。


    谢尽芜没抽手,任她咬着。这微微的刺痛让他的心情愉悦至极,低头和她碰了碰鼻尖,笑起来:“清圆是小狗吗?还喜欢咬人。”


    “你才喜欢咬人吧?”


    叶清圆没好气地松了口,将被角往下拉了一点,露出脖颈胸口深深浅浅的痕迹,像是在控诉他昨晚的不体贴。


    晴暖的日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将她肌肤上的印子映照得清楚。


    谢尽芜骤然红了耳尖,将被子给她盖好,羞于启齿似的偏过脸去:“对不起。”


    叶清圆睁开眼,看他深黑的眼眸中略显无措,于是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小声道:“也不疼。再说,我不是也咬你了吗?扯平了。”


    谢尽芜蓦地抬眸看她。


    却见叶清圆一个转身,面朝里又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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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微微凝滞,薄红的唇不受控制地弯起,此刻很想将她抱在怀里吻住。


    待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又俯身去贴她的长发,呼吸急促,胸腔里鼓胀的爱意,像是窗外流泻满地的煦和日光,正缓慢地、轻柔地、毫不留情地将他吞噬。


    谢尽芜轻阖上眼,低低出声:“宝宝。”


    他生性克制,除却雪夜那晚,极少张扬地表达爱意。这气息颤抖的短短两字,便已蕴了极浓烈的情意。


    叶清圆的睡意被他扰走,睁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眸看他,却听他开口,似真情实意地在与她商讨:“晚上再让你接着咬,好不好?”


    “……不好,我才不要!”


    -


    白氏子弟们还未走,正好奇心爆棚地在镇子里逛,逛完之后又拎着一堆小玩意回来,在院子里围着谢尽芜兴奋地认亲。


    他们没见过谢尽芜,却也听族中长辈多次提起过,这是白灵宣的儿子,是白璟的堂兄,和他们都是一辈。


    于是彼此询问了年纪,开始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地乱叫。谢尽芜一下子多出这么多兄弟姐妹,倒真有些不习惯。


    好在,白家这些子弟们虽对外社恐,对自己家人尚属放得开。其中有一位兄长,名为白子卿,他穿杏黄衫子,站在青绿的石榴树旁,手中一柄折扇绘青山覆雪,更衬得他的手雪白。


    众人叽叽喳喳地聊了一会儿。白子卿从袖中取出一方手帕,笑道:“弟妹可曾送过你这个?”


    谢尽芜还没说话。旁边众人哗地笑开,毫不留情地就开始戳破他:“子卿哥哥,别秀你那手帕了行吗?”


    “知道是嫂嫂送你的啦!”


    “这手帕估计族中所有人都见过了。”


    白子卿反驳道:“才不是所有人。我才不会把锦儿送我的东西给那群老头看。”


    “我要吐啦!”“没救了,这人没救了。”“嘁!说不定他们还要笑你矫情呢。”


    有人学了族中老头的语气:“胡闹,胡闹!成日里只知道谈情说爱,把家族事务都不放在心上了!哼!咳咳咳!贺儿,贺儿?老夫的茶没啦,快来给老夫倒茶!”


    那名为白贺的少年笑着赞道:“学得还挺像!”


    于是笑声更甚。


    恰巧白夫人和江尚绵从走廊里经过,见状无奈摇头:“这有什么好比的,幼稚死了。”


    江尚绵轻笑着,两人并肩去了湖边看鱼。


    白子卿虽是这些人里的大哥,却一点架子都没有。他笑吟吟地将手帕取出来给大家看一眼,又哈哈笑着满足地将手帕收回袖中,宝贝得不行。


    谢尽芜眉眼沉静。


    他想起清圆还送过她亲手制作的手串,还缀了珍珠。


    可是不想拿出来,因为是清圆送给他一个人的,别人看也不行。


    白子卿在众人的欢笑打趣声中将手帕收好,又从旁边拿了一个拨浪鼓丢给谢尽芜:“不谢了。”


    旁边有人道:“喂,成婚第二日,就送这些小孩子的东西?”


    白子卿啧了声:“懂什么?预先准备嘛。”


    谢尽芜垂眸看着拨浪鼓,晃了两下,叮咚轻响。他轻笑道:“多谢兄长。但是……”


    白子卿挑眉道:“但是?”


    谢尽芜笑道:“我们过几天就要去南海。”


    去南海,然后慢慢北上,去洞庭湖,去泰山。看大漠孤烟,看日落长河。


    这天下很大,有太多的事物与景色,他们都要经历过。


    叶清圆是一个自由的人,她应该在鲜活的岁月里,去见识鲜活的人和事物,去感受万物的蓬勃与生机。


    而不是被他的爱困锁在精致的宅院和山居中,做他的乖巧小鸟。


    谢尽芜的心里其实早有了打算。


    他不要叶清圆为了自己牺牲任何。


    但他会永远陪伴在清圆身边,做她的守护者。


    -


    下午,白夫人就领着白氏的一帮跟班离开了。


    临走之前,白子卿领着一群弟弟妹妹,专程跑到谢尽芜和叶清圆面前,闹闹嚷嚷地告了别。


    同时留下许多贺礼和购买的小玩意。


    白令勋还不走,他私下里偷偷和谢尽芜讲:“这里的茶太好喝了。恰好你舅母不在,没人管着我,我再待上一段时间。”


    谢尽芜眨了眨眼:“……”


    舅舅,不是说要寸步不离地陪伴舅母吗?


    院子里花藤下又传来白令勋和叶肃下棋的声音。白令勋拍着腿无情嘲笑:“亲家公,你这一步走得也太臭了!”


    叶肃摸着下巴思索,很不服:“也还好啊!”


    两个年近半百的小老头整日混在一起,下棋、钓鱼,品茗。


    江尚绵不管他们,只是颇觉好笑地对叶清圆说:“两个棋艺奇差之人,竟还下到一张棋盘上了。真是稀奇!”


    她将三花猫抱在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


    橘猫则是懒洋洋地瘫在门外廊下,晒太阳,睡得安详,跟驾鹤西去了一样。


    这正是无事山居的那两只猫。叶清圆担心它们吃不好,便也一路抱了过来,还能给江尚绵解闷。


    叶清圆拈着花枝逗猫,笑吟吟道:“爹爹的棋艺很差吗?”


    “差得要命。”江尚绵压低声音,“否则你以为,你爹为何只与亲家公下棋,而不和姑爷下呢?”


    谢尽芜本来俯身修剪枝叶,突然被点名,不由站直了身体,很是乖巧地看过来。


    叶清圆冲他摆手,示意道:没你的事儿。


    谢尽芜无声眨眼,表示知道了。随后又俯身,继续修剪花草。


    江尚绵没注意到他俩的小动作,只摇头道:“因为亲家公的棋艺和你爹爹一样差!”


    所以是两个臭棋篓子,谁也不觉得谁差,反而下得有滋有味。


    叶清圆忍不住笑。


    婚后的第六日,白令勋终于被白夫人揪着耳朵带走了。


    当然,临走时还不忘顺走了叶肃珍藏多年的普洱茶饼。


    叶肃很是心痛,还有些不舍,与白令勋约定:“有时间一定要来找我下棋啊!”


    转头又和江尚绵说:“白家主的棋风很是对我胃口啊。”


    江尚绵一脸无奈,不想理他。


    热闹如潮水退去,叶家宅院重归安静。


    江尚绵被这帮朝气蓬勃的子弟们闹腾了许久,难得也沾染了几分鲜活气。


    她不急着回山里清修,叶肃于是给她请了镇子里最有名的医师来照看,给她好好将养身子。


    这夫妻两人分别了十几年,如今竟有重修于好的势头。


    又过几天,叶清圆便在宅院里待不住了。她和谢尽芜告别众人,离开初阳镇。


    他们一路向南,途中骑马又坐船。


    这一日也不知游荡到了何处,乌篷船慢悠悠地晃在河面上,远处有卖莲蓬的姑娘在唱歌。


    船身微晃,叶清圆依偎在谢尽芜的怀里,听岸边柳树枝扫过乌篷船顶,发出沙沙的声音。


    她的手被他握住,十指相扣,轻哼着歌。明媚的日光照在河面,又微波荡漾地点缀在她秀润的眉眼间。


    谢尽芜听得轻笑,低头在她眉角吻了一下。


    他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叶清圆,仿佛永远都看不够似的,怎么看怎么喜欢。


    “给我做个新的音乐盒吧。”叶清圆突然直起身,瞳光闪烁着说,“就方才我哼的那个调子,好不好?”


    “好。”谢尽芜的目光也追随她抬起,“那你再唱一次,方才的调子我忘记了。”


    叶清圆于是又唱了一遍。她嗓音清脆柔美,欢快的乐声如光点跳跃。


    谢尽芜的眸光柔和,摸了摸她的头发,又去牵她的手,十指相扣。


    岸边卖莲蓬的小姑娘听到她的歌声,便扬起脸笑,扬声一起唱起来,轻快清丽的采莲曲调与她相和。虽是完全不同的两种调子,却也奇异地融合得很和谐。


    小船渐渐离开,那卖莲蓬的姑娘与她玩得开心,俯身从竹筐里挑拣一番,扬手一扔,“姑娘,接好了!”


    叶清圆接过来一看,是嫩绿的莲蓬和两支莲花。


    她笑道:“多谢!”


    转身又看谢尽芜:“记住了吗?很简单的!”


    谢尽芜一瞬不转地看着她:“有两个地方没听清,再唱一遍吧。”


    “那好吧。”


    夫君笨笨的,怎么办?


    叶清圆没多想,又歪倒在他怀里细细地哼。她其实有些五音不全,也没在乎谢尽芜是否记住,反倒把自己给唱高兴了,眉眼都染上笑意。


    过了一会儿,她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你是不是就想让我唱歌给你听?”


    谢尽芜坦然承认,笑道:“很好听。”


    叶清圆挑眉,劲劲儿地又跟他闹起来:“那你今晚就要给我做音乐盒。不对!你要先唱歌给我听,唱十首,然后再做音乐盒!”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唱。不如这样,你再唱一遍给我听,说不准这次我就记住了呢……”


    “你耍赖呀!”


    两道影子斜斜拖在铺满碎光的河面,笑声清脆、温柔,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