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血色宫廷(上)

    故事讲完了,翁思域只觉得横亘在心头许多年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让她感到无比的畅快。


    大殿中集体陷入了沉默,就连一向最喜欢发言的老臣们此时也没有再说话。


    查库莱被这沉默弄得有些心慌,他咽了一口唾沫,道:“陛下,这妖妇说的简直一派胡言,请陛下明断啊!”


    “你敢对着青天白日发誓,说我一派胡言吗?”翁思域紧皱眉头,目光冷冽地盯着他:“王子殿下,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你已经十五岁了,不是小孩子了,那一日明香公主砍断四眼佛手指时,你敢说你不在当场?还有鸠摩迦耶被火烧死时,你也在那里,可你只是冷眼旁观着,不发一言,就不怕昧了天地良心?”


    查库莱的脸色一黑,他当然知道这全是真的,可在他心中,鸠摩迦耶一人的性命哪里有王室的声誉重要,如果是他当时坐在王位上,想必也会和父亲做出一模一样的选择。


    明香公主何其尊贵?一国公主最重要的就是名声,就算告诉天下百姓她去世了,也不能让人知道她变成了一个为爱痴狂、毁坏佛像的疯女人。


    王室的体面与尊严,不容亵渎!


    况且暹罗全民信佛,若被人发现堂堂的公主竟然毁了四眼佛,恐怕会在民众之中掀起滔天巨浪!


    他还想解释,可是也许是翁思域的眼神太过锐利,他一时竟然大脑一片空白,嘴唇嗫嚅,说不出一句话。


    翁思域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道:“陛下,这便是事情的全部真相,可臣妇要说的,还有另一件事,这件事情,关乎我夫君的性命,臣妇不能不说。”


    朱懿德目光复杂地望了一眼下方的妇人,摆摆手,道:“徐夫人,请说。”


    她的眼神带着隐忍与果断,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陛下,贪污之事并不是我的夫君所做,而是我私下联络他的同僚,他们才将银钱交给了我,账本是我绘制的,我的夫君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他是无辜的。”


    此言一出,景暄和冷不丁地全身一颤,徐夫人是想将罪责都引到自己身上么?


    翁思域的嘴角带上了一丝笑,“我的夫君最是两袖清风,他是个清清白白的读书人,平日里连收一点节日的礼物都会悉数退回给别人,又怎会贪下巨额钱财?而我呢,我是个贪心的妇人,最喜欢银钱了,在京中名声也不好,这一切全是我做的。”


    魏福忠有些阴阳怪气地说:“徐夫人慎言,你可知道将这罪责揽在身上会有什么后果,若是你说了谎,那可是欺君之罪!”


    “大殿之上,我怎会信口开河?”她顿了顿,说:“账本是在佛龛后面发现的,对吧?徐家只有我一人信佛,我的夫君从未踏足过佛堂,丫鬟小厮皆可作证,厂公切勿冤枉好人!”


    其实账本发现的地点是景暄和告诉她的,只是景暄和怎么也没想到,徐夫人会以此祸水东引。


    魏福忠睨了她一眼:“徐夫人,就算你说的是实话,可你有什么必要认罪呢?我的意思是,你做的和你夫君做的又有什么区别,你们不是一家人么?一家人,就该同罪,俗话说得好,有难同当呀。”


    翁思域平静地开口道:“我本就是借用琅琊王氏的身份嫁入徐家的,与徐家结亲的是王氏,那么与徐学士有难同当的也应当是王氏,和我翁思域又有什么关系?我犯的罪,我一人承担,我与他,从法理来说,连夫妻都不是,所以,我们并不是一家人啊。”


    她说这话时很平静,仿佛否认了之前所有幸福快乐的时光。


    可景暄和知道这不是否认,只是出于了保护。


    出于了……爱。


    翁思域知道,景大人与万大人正在帮她夫君寻找证据,他们想证明他没有贪污,她也相信他们最后会找到的,可是时间不等人,她的夫君如今在东厂牢狱中生死未卜,每多一刻,就会多一刻的危险,她不知道他能不能挺过去。


    她不能将希望寄托给别人,于是,只能自己来了。


    翁思域突然跪了下来,叩首道:“请陛下明察,徐大学士是无辜的!臣妇愿意为我所说的负责,哪怕付出自己的性命!”


    朱懿德的表情似乎有些纠结,他余光望了一眼魏福忠,问道:“魏厂公意下如何啊?”


    魏福忠却面冷如铁,他心想:真是一出好戏啊,难道他还对付不了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等她下狱后,他有的是办法让她改口,即使现在徐学士被放出来了,他也有把握让他再关进去,让他们赔了夫人又折兵!


    只要将徐夫人握在手中,徐学士便有了软肋,到时候他们夫妻二人一同入狱,说不定能挖出更多东西,甚至将万灵安拖下水也不无可能,放长线钓大鱼嘛……


    那个时候,可就更有意思了。


    一想到此,魏福忠露出了玩味的微笑,他徐徐说:“陛下,既然这妇人自请入狱,那么便就这样办吧,想必徐学士也是受她蒙蔽的,何不将他放出来,加以抚恤?”


    朱懿德点头:“那便如厂公所言了。”


    东厂的宦官入了大殿,准备将徐夫人带下去,她却突然起身,身体微微颤抖,呼吸急促。


    景暄和心中有不祥的预感。


    倏忽间,翁思域决绝地冲向了大殿的柱子。


    这柱子是金丝楠木所造,最是坚硬。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血溅当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周围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柱子上流下了血迹,鲜红而滚烫,刺痛了整座大殿。


    “徐夫人!”景暄和大喝一声。


    翁思域缓缓倒下,景暄和飞快地接住了她。


    鲜血从她的额头留下,她似乎没了力气,只剩下最后一丝气息。


    “陛下,求您宣太医啊!”景暄和拼命地捂住她的伤口,“陛下!求您了!”


    她双眼通红,肩膀剧烈地抖动着,手上身上全是血,她突然有些晕眩,人怎么可以流这么多血呢。


    她突然很后悔!


    她就不该带徐夫人进入紫禁城的!


    这不是宫殿,这是死亡的牢狱!


    朱懿德眼中似乎有些不忍,对身旁的宦官吩咐道:“她虽然有罪,朕也不能见死不救,还是宣太医吧。”


    ……


    景暄和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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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她,用最柔和的语气对徐夫人说:“没事的,您一定会没事的!”


    她像是在宽慰她,也像是在宽慰自己。


    翁思域气若游丝地说:“没用的……景大人……不用白费力气了……我还……还没跟你说声谢……谢谢……”


    景暄和只觉得自己脸颊冰凉,一摸才发现自己流泪了。


    “徐夫人,您不会有事的!皇上已经宣御医了……他们马上就过来了……您再忍一下……”她的话语断断续续的,连带着思绪也断断续续的。


    来到大明后,她见过了许多人,他们有的在史书上留下了几行字,更多的却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一开始,景暄和只将他们当做npC,他们就像史书扉页上的灰尘,存在过,可也仅限于存在过,好似他们在不在对于历史没有一丁点作用。


    可是如今景暄和才发现,他们不是灰尘……对于在乎他们的人来说,他们是心中永远也无法抹去的记忆!


    他们是宝藏。


    是光。


    也是希望。


    “为了……为了我爱的人,我必须死……谢谢你……关心我的女儿……谢谢……”


    她的目光像轻飘飘的云朵,最后,望向了午门的方向,带着对世界最后的一丝眷恋,一行眼泪从她的眼角流出,滑落到了大殿冰凉的金砖上。


    午门外,有她的女儿。


    那是她的小不点。


    她的亲人。


    说完,她便闭上了眼睛。


    永远、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此刻的宫门外,徐芃敏的心脏突然一抽,她感觉到很痛苦,这种痛苦无法用语言来言说,好像一瞬间,连活着都失去了意义。


    朱色的宫门像流淌的鲜血,又像大火,这红色灼伤了她的眼睛,炙烤着她的灵魂。


    她捂着胸口,脸色煞白,仿佛连呼吸都是一种奢望。


    多么希望自己此刻的感应是错的。


    可是母女连心啊。


    徐芃敏蜷缩在宫门前,放声大哭。


    她没有母亲了……


    ***


    大殿内静悄悄的,景暄和紧紧地抱着她,好像她没有死,只是睡着了。


    可是怀中的人没有再说话了,连呼吸都停止了。


    她真的死了。


    朱懿德叹息了一口气:“既然徐学士是无辜的,便将他放出来吧,官复原职……”


    魏福忠适时地提醒道:“陛下,徐学士一只耳朵已经没了,无法再做文渊阁大学士了,何不让他致仕,一心养老便好?”


    朱懿德刚想说话,角落中的少年却腾空而出,一把掐住了查库莱的脖子。


    查库莱一时没反应过来。


    像傻了一般地盯着那少年。


    “保护圣上!快保护圣上!”魏福忠眼疾手快地喊道。


    羽林卫们将朱懿德护在身后,一部分人又将少年团团围住。


    少年却轻蔑地一笑,说:“我不想要大明皇帝的性命,这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他的眼神陡然转冷,“我只要查库莱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