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以命相赌

    “万灵安,你是不是疯了?”


    回到木屋后,景暄和还是有些惊魂未定,“以你的命为赌注,可若到时候我失败了,你难道真的要去死吗?”


    她的头发被雨气弄湿了,眸子也好像被雨洗过一般。


    万灵安淡道:“堤坝在他们手中,主动权也在他们身上,如果我不这样做,怎么能跟你争取到这最后的机会?”


    看着他那么淡定的样子,景暄和没好气道:“好好好,你说的有道理,可你的命太贵了,我赌不起。”


    “你不是说,想看到我死吗?”他鸦青色的睫毛微微抬起,眸中晦暗难明。


    景暄和咬了咬牙,“可也不是在这里,我想的是堂堂正正地将你打败,而不是让你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万灵安似是笑了,轻轻垂下头。


    “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生气的样子,很像我养的某只兔子。”


    “你还敢提那可恶的兔子?”景暄和搬了个椅子坐下,“我还没问你,你来望春县是干什么的,不在顺天府享福,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你就当我闲来无事吧,我这身子,不光有寒毒,还生过重病,也许不知道哪天就……”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用余光注意着景暄和的表情。


    景暄和眉头蹙起,直直地望向了他。


    “庄大夫说我心有郁结,必须好好休养,反正都是休养,在哪里不行呢?起码在望春县,我还能够开心一点,不至于像一具行尸走肉。”


    四目相对,景暄和没有说话。


    只觉得心中像被堵住了一般,她红唇微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万灵安很不习惯她那副纠结的表情,便换了个话题道:“人人心中都有秘密,你可知道,周粲为什么一直戴着鬼面?”


    “你知道原因?”景暄和果真来了兴趣。


    “刚来望春县时,我命庄炎给我看过县志的拓印本,其中有一则记录,说是一个十岁的少年为了给弟弟妹妹治病去偷阮家的银子,结果被抓了,狱卒对他施了黥刑,将那少年脸上刻了‘盗窃’二字。”


    “你是说,那个少年就是周粲?”


    万灵安点头,“后来,那少年被人所救,不知所踪,我猜当时应该是周老救了他,所以他才尊他为义父,将他的话奉为圭臬,这些年来将他当做亲人一般。”


    “怪不得他一直都不肯摘下那鬼面,竟是因为这个。”


    悲惨的童年加深了他的仇恨,而脸上的刻字更是伴随一生的耻辱,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那段暗无天日的过往。


    这样的刺字,洗不掉,也忘不掉,实在是对他人格的一种摧残。


    怪不得,他是如此喜怒无常,又手段狠辣。


    景暄和肚子突然不合时宜地叫了两声,她许久没有吃饭,此刻倒是有些饿了。


    万灵安起身,似要推门出去。


    “你去做什么?”


    他说:“某腹中饥饿,去厨房找些吃的。”


    一炷香后,他端了碗面过来,上面卧了只鸡蛋。


    万灵安将面碗推给她,说:“也许是中午剩下的,多了一碗。”


    “真奇怪,现在不是饭点,竟会有面吃?”


    “可能是你运气好吧。”


    景暄和心想,都这个时间了,就算剩下的,怎会是热气腾腾的呢?又望见他的手上似乎被烫了一个泡,仿佛猜到他刚才去做了什么。


    不过委屈什么都不能委屈自己的肚子,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她拿起筷子,开始吃了起来。


    这面是最简单的阳春面,十分清淡,好在暖和,足以慰藉她的味蕾。


    “是余嬷嬷做的吗?”


    “也许吧。”


    她也没拆穿他,如今黑风寨上下都知道他们是官府的人,怎会还给他们好脸色呢?更别提留碗面给他们了。


    景暄和终于吃完了,擦了擦嘴,对万灵安说:“替我谢谢余嬷嬷。”


    她拿了把伞,就要出门。


    “你去做什么?”


    这回该他问她了。


    “探案去。”景暄和撑开伞,在雨中回头对他说:“我可不想你真的因我而死,这个人情太大了,我才不想欠你的。”


    不想欠他嘛……


    万灵安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哑然而笑,他倒宁愿她欠着他,只有互相亏欠,才不会相忘。


    刚才看着她吃面,一瞬间他仿佛忘却了如今的阴雨连绵,而是想到了很多美好的事物——譬如春日里最明丽的花,夏日里最热烈的阳。


    从始至终,他所求的,不过是这份温暖。


    ***


    雨滴狂乱地敲打着窗户,空中突然炸开了闪电,悬崖顶的屋子独自屹立在那里,仿佛亘古就有的孤灯。


    周粲对着镜子,摘下了那鬼面。


    又是一个惊雷,镜中的他恍若厉鬼一般,他直愣愣地盯着脸上丑陋的刻字,不发一言。


    “盗窃”……


    这两个字从十岁开始就伴随着他,直到现在,他从来都不敢照镜子,只有戴上鬼面,他才仿佛与正常人无异。


    可是今天,他突然命人搬来一面镜子。


    他想看看,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方正的脸,浓黑的眉,充满戾气的眼。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心逐渐被仇恨占满了呢?


    突然一阵头晕目眩,他跌坐在椅子上。


    “来人,我要沐浴!”周粲吩咐了一声,手下赶忙让丫鬟给他准备热水。


    泡在热水中才好像活了过来,他两只手搭在浴桶边沿,将脖子后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景暄和是在半个时辰后才来找周粲的。


    她跟在周粲手下的后面,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声音。


    又敲了敲门,还是没有声音。


    “也许大当家的睡着了吧。”


    “他那么警觉的人,会睡得这么死?”景暄和很有些不信,“他已经沐浴了多久了?”


    手下思索了一下,“不到一个时辰吧。”


    不好……


    她有预感,周粲一定是出事了。


    “你们信我!大当家的有问题!”


    手下们狐疑地望着她,又不敢担责任,赶忙踹开了门。


    帘幔飘动,男人在浴桶中一动不动的,景暄和顾不得男女之防,掀开帘幔,果然见他陷入了昏迷。


    “快!快叫几个人将他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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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来!”


    众人兵荒马乱地将他抬出,景暄和第一次看清了他鬼面下的样子。


    模样倒是英俊,只是刺青的字有些碍眼。


    她摸了摸他的额头,烧的滚烫,不禁对他的亲信说:“黑风寨有大夫吗?”


    “我们这里只有大巫。”


    大巫?


    亲信补充道:“每次有人生病,都会请大巫来祈祷,用大巫的符咒来泡水喝,比大夫有用多了。”


    景暄和:“……”


    “可否将我官府的同僚请过来看看?”


    她是这样想的,万灵安虽不是医师,可他来望春县之前,庄志兴庄大夫一定给了他许多护身的丹药,也许其中有什么灵丹妙药也未可知?


    周粲的脸色有种不正常的潮红,他嘴里喃喃念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大当家的,你在说什么?”


    景暄和凑过去听。


    “靖萱……靖萱……”


    好像是一个女子的名字。


    看他的样子似乎十分痛苦,景暄和将手覆在他的额头上,想看看他现在的温度,他的大手却突然将她的整个手抓住,包在了掌中。


    景暄和想挣脱,谁知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下一秒,她转头,却见万灵安在周粲亲信的带领下来到她的身边。


    望着他们交缠在一起的手,万灵安大步过来,硬生生地将周粲的手掰了开来。


    景暄和揉了揉手腕,万灵安却说:“看他的样子,是中毒了。”


    “中毒?”景暄和重复了一遍,又问周粲的亲信,“你们大当家的今天吃了些什么?”


    “刚才一直都好好的,只是喝了二当家的给他的一杯茶,就有些头晕了,还浑身发冷,嚷着要沐浴……以前,大当家的可从来不会在白天沐浴的。”


    景暄和一惊,难道是他们兄弟阋墙,感情并不是看起来的那么好?


    可为什么偏偏选这个时候给周粲下毒呢?


    周巡与周岑岑也赶了过来,看到周粲的样子皆是大惊。


    景暄和一直都在关注周巡的表情,只见他关切地望着病床上的男人,如果是在演戏,这演技也太高超了吧。


    “大巫,将大巫叫过来吧!”周巡提议道,“以往大家生了病,都是大巫过来祛病除灾的,这次肯定也是一样!”


    周粲倒下了,大家都以周巡马首是瞻。


    景暄和本想说是“中毒”,可万灵安却对她使了个眼色,他倒想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一会儿,大巫就被簇拥着过来了,他脸上涂满了油彩,一身灰色的长袍,下面挂着几只铃铛。手中握着一只青蛇式样的法杖,身上挂了一个布袋子,里面满满当当的全是深黄色的符咒。


    一看到周粲,他就大惊失色地说:“大当家的中邪了!必须要除掉邪祟,才能保他一命!”


    众人赶忙在房间里放上了桃木桌,大巫拿着法杖,嘴里不知在念些什么。


    他突然睁开眼,像被鬼上身一般在屋子里乱走,边走边念,最后停在了景暄和前面。


    “邪祟——邪祟就是这个女子!”他用法杖指着她,“必须烧死这个女子,大当家的才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