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清平安乐，纵马驰街？
金陵南城，清平坊。
时值三月末，春末夏初之际，日头爬至中天，午时将至，竟带起几分灼气。
杨天行白衣负手，缓步自街角暗巷口走出，眼前，倏然一净。
离了瓦砾坊，便是这位于朱雀大街南端起点的清平坊中集市。
不过一街一巷之隔，天地却已全然换了颜色，腐朽之味不见，入眼，是人间安乐。
眼下已过了最热闹的时辰，但仍有零星摊贩守着半空的货筐，兜售最后的余货。
酒楼茶馆却正忙碌，行人三三两两聚集，寻凉闲坐，喧嚣，未曾散尽。
杨天行收回打量的视线，脚下不紧不慢，沿着街道信步前行，并未定下什么目的地。
他脑中，不知为何一时难以沈静，尝试延续之前被打断的思绪，却只觉千头万绪，越理越乱。
“包子！刚出炉的热包子嘞！皮薄馅大，一文钱一个～”
眼前有人影投下，包子铺胖老板埋头收着摊，想也不想便开始吆喝。
“嘿嘿，”他抬头，满面红光开口，“这位公子，要不要来——呃……？”
似才看清杨天行的衣着面貌，胖老板收摊子的手一顿，话语戛然而止。
他着急忙慌地在粗布衣摆上擦干净手，小心翼翼收了声，赔着笑，点头躬身，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杨天行瞥了一眼，心中忽而一动，脚步慢了三分，最终驻足。
胖老板一瞧，面色微变，心中恨不得拍自己嘴两巴掌。
“嘿，公子您别误会，”他有些急，连忙把边上笼屉掀开，“老张我没胡说，真是刚出炉的，您瞧，这都热乎着呢……”
“你这包子，打算做给谁吃？”杨天行看这新鲜一笼包子，忽而淡淡开口。
眼下已到散集之时，像包子茶点一类摊贩几乎都已收摊，他口中虽是在问，眼底却似乎有了答案。
胖老板一怔，没料到杨天行这个一眼便不似这清平坊中人的豪门少爷会这样问他。
“呃……回这位公子，我这包子——”
“让开让开，嘿，前面那人快让开！小心马！”
包子铺老板刚开口，杨天行身后不远处忽有焦急的汉子大叫传开，伴随急促马蹄声。
“唏律律律——”烈马嘶鸣，仿佛受到惊吓，快速由远及近，带起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轰鸣。
“啊——马儿你……你别跑，快、快停下——哎呀……呜……”
有女子尖叫，话音传出车帘，哭腔被颠簸得直颤，泣不成声。
“怎么回事？！”
“那是柳家的车？不好，有人要遭……”
原本被日头晒得有些慵懒气氛的街头瞬间沸腾，行人四散，杂物翻倒，惊呼接连不断。
胖老板听闻那汉子声音先是面色一松，待听到马嘶与蹄响，再到惊叫哭喊，他脸上瞬间惨白。
“公子，快闪开！！”
他仓皇大叫，徒劳提醒，目中泛起惊骇，只觉天塌。
庞大阴影投下，笼罩这咫尺方圆，所有人紧盯着那即将惨死马蹄下的白衣书生公子，目中尽是惊骇与不忍。
杨天行摇摇头，心中有些好笑。
“停下罢。”他倏然回首，口中出言，却并未挪步分毫。
嘭——！
马蹄踏下，带起尘土飞扬，却并未如众人所预料那般将杨天行踩在脚下，只落在其身前咫尺。
“唏律律——”
通体枣红的高头骏马口中发出亲昵的呜鸣，庞大马首直往杨天行身上蹭来，灵动的眸中带起讨好。
“哼，”杨天行抬手轻轻一挥，拍在马首侧脸，口中呵斥，“再敢于闹市放肆，我当斩你下酒。”
这话语平淡，动作也轻飘飘，那枣红马却好似听懂一般，瞬间被吓得一颤，连连后退三步，口中低声呜咽不停，却再也不敢有什么大的动作。
“这……这这这……”胖老板目瞪口呆，指着杨天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此前片刻几乎已在心中想好了遗书怎么写，却不料这白衣公子居然站着不动，就将事情化解。
其余看客也是惊疑不已，却没什么人敢上前，各自远远围着小声惊叹。
杨天行皱眉，他可没有在街上给人围观的兴致。
“还不下来？要等我上去请你？”他看着红马深后那辆外斜道旁的华贵马车，口中冷喝。
“咳咳……”忽有女子的咳嗽声响起，带起女声惊疑，“杨天行，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女子话音并非先前那般怯弱，她一口叫出杨天行名字，却没有过多客气，反透出一股子自来的熟络。
杨天行懒得计较，口中却不饶她，冷笑道：“谢侯爷若是知晓你敢纵马驰街，不知，你会是什么下场？”
他话音还没落下，那马车中女子便连声惊叫：“别别别！”
说话间，车帘掀开，露出一张尴尬的笑颜，却竟然是谢梦洁在这里。
她穿着一身素白绣金的典雅裙装，身子娇小却很灵活，一个起落便自马车上下来，显然是
有着些许武艺在身。
“杨天……师，对，”她迈着小步快速凑到杨天行面前，秀美俏脸上带起几分讨好，“杨天师，您行行好，千万别告诉我家老爷子……”
杨天行不为所动，眸光淡然，显得有些冷。
谢梦洁更急，连声开始抱怨：“嗨，根本不是我想纵马驰街，这畜生哪知道发什么疯，突然就自己跑起来，拉都拉不住！”
她话音刚落，旁边刚刚把枣红大马拴好的驾马汉子便疾步靠近，单膝轰然跪地，双手朝上一拱。
“小姐！”他低着头，沉声请罪，“都怪属下无能，让您和柳小姐受到惊吓，还请，重重责罚！”
“哼，本小姐正要治你的罪！”谢梦洁本在抱怨，听闻这动静一时更气，口中厉声呵斥。
“行了，先离开这吧。”杨天行忽而摇头，出声打断。
谢梦洁口中一滞，疾言厉色再也难以继续，她一跺脚，狠狠瞪了骑士一眼，却是再也没有提什么责罚。
骑士深深看了杨天行一眼，眸底有感激闪过，口中却未发一言，只沉默着起身，再次去安抚马匹。
杨天行摇摇头，也不再停留，转身继续往北漫步，眼底，却有一抹笑意。
他自然不会告诉谢梦洁，那匹枣红大马，正是他此前两度同谢东川他们前往桃山时所骑，所以才会急着亲近。
想及此，杨天行不由轻“呵”一声，只觉此前因思绪混乱带来的些许烦躁都瞬间一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