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红绳老钱，福祸自召
宋书晴收回视线，莫名有些感慨，忽而小声问杨天行：“七郎，你说老人家怎么没有……”
她一时收声，似乎觉得自己这样揣测不太好。
杨天行闻音知意，他把杯中最后一点茶水饮尽，淡淡道：“鳏寡孤独，世间总有些无依无靠之人，管不过来的。”
或许是他这话显得太过冷漠，宋书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却是不再开口。
杨天行无声一笑，倒非他真的冷血，而是刻意打消宋书晴此刻泛滥的善念。
这二老人虽明显无后，却能靠一口曾沾染些许灵气的老井在此煮茶谋生而无恙，如此便已是天大的安生。
若真任宋书晴爱心泛滥或留下一二钱财，说不得反招来什么祸端。
宋书晴心思虽然灵慧，可此刻感性太过，一时领会不到杨天行深意。
她明白杨天行那话是让她不要多管闲事，宋书晴习惯听从杨天行的安排，可心底终归气闷，只觉方才甘甜无比的茶水也没了味道。
“行了，歇够了就启程罢。”杨天行放下茶盏，吩咐道。
宋书晴闷闷“哦”了一声，也跟着提裙起身，离了座席。
里面老妇人似听到这动静，着急忙慌跑了出来，她满脸歉然对杨天行躬身，连连道：“公子您慢走，老妇人招待不周，还望恕罪……”
杨天行摆摆手，顺手想留下茶钱，却发现自己身上最小的也是碎银。
“平瀚，”他转头，旋即皱眉，声音加重，“杨平瀚。”
杨平瀚望着凉棚后方不知在想什么，此刻倏然回神，忙回头开口：“七哥，你叫我？”
杨天行摇摇头，挥袖走出凉棚，对身后道：“付下茶钱，该走了。”
杨平瀚连忙“哦哦”应声，掏出几串铜钱留下，这才一步一回头跟着出了凉棚。
可刚行两步，他还是没忍住，突然转身又跑了回去。
“老人家……”他大步走进凉棚，口中呼喊。
宋书晴被这动静吸引，不由回头，杨天行也有些奇怪，转头看来。
杨平瀚知晓自己多事，当即快速凑到老人家跟前，同时从衣襟里掏出一件小物什捏在手中。
“老人家，您瞧瞧，这是你们村里人的东西吗？我刚刚瞧见那小孩身上似乎也有这个……”
他摊手前伸，却是露出一个沾着泥渍的红线圈，串着一枚掉色的铜钱。
老妇人正自收拾桌碗，闻言一怔，她缓缓转头，伸手轻轻覆上杨平瀚的手掌。
“……”她把那铜钱捏紧，没有回答，反问道，“烦请问下客人，这……是哪里来的？”
杨平瀚眼底一亮，旋即有些黯然道：“我等在路上捡到一个重伤垂死的年轻人，没救活，这是我埋他时取下的。”
他有些心虚，没敢说那人是被他失手摔死，虽然本也活不了。
老妇人没有说话，不过看神情显然是认得这东西。
杨平瀚也不敢多耽搁，当即快速开口道：“老人家，麻烦您把这东西转交给他家人，多谢。”
说罢他便想松手转身，却不料掌中一紧，被那老妇人牢牢握住。
“这位客人，再喝一盏茶罢，不收钱。”老妇人语调带笑，眼角却有浑浊泪珠悄然滑落。
说罢，她也不等杨平瀚回应，颤颤巍巍把那红绳系的铜钱收入怀中，提起茶壶给杨平瀚斟满一杯，双手呈到他前面。
杨平瀚有些转不过弯来，当下只傻笑着接过，一口喝了干净。
“哈——”
冰凉茶水入喉，不知怎地，这杯分外香甜，他不由长长呼出口气。
“老人家，谢谢了，不过我得走了，您多保重。”
老妇人没有再挽留，笑眯眯朝他挥手，转身继续收拾桌碗去了。
“走吧。”杨天行唤醒身旁宋书晴，淡淡转身。
宋书晴回神，咬着唇，终究没有回头，老实跟在杨天行身后。
福伯走在后面，杨平瀚这时候跟了过来，转头看向自家老爷子，有些不解问道：“老头——老爷子，刚刚那是……？”
福伯淡淡瞥了他一眼，摇头道：“让你埋人，可没叫你多事。”
他虽在训斥，语气却显得温和。
杨平瀚见他这语气，一点也不怕，嘿嘿道：“这不是顺手嘛，本也没想着交给谁，就想留着提醒自己下次做事别再大意……”
他话没说完，忽而脑中闪过电光，脱口而出道：“不对！老头子，你说会不会那人就是刚刚那两个老人家的……”
福伯心中一叹，这傻小子，现在才反应过来。
不过旋即他嘴角又是一笑，骂道：“行了混账小子，赶紧去前面安排车马，天都快黑了。”
杨平瀚心情复杂，没想到自己随手一交居然刚好交到正主手里，一时觉得刚才那杯茶也不是那么香甜，反而有些苦涩。
马车旁，宋书晴还是没忍住，唤住杨天行：“七郎……”
杨天行心中一叹，心知不解她心头疑惑，怕是少不得白眼来受。
他扶着宋书晴上车，顺口解
释：“当初捡他那个死人堆，本身便是一伙山匪打扮。”
宋书晴眸光一震，瞬间明悟过来，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老两口分明有着后人，却作了流寇。
终日劫掠行凶，就算没遇到丹霞观这遭平白祸事，身死，也不过迟早。
是以哪怕骤闻他惨死于外，这二老也丝毫不觉惊奇，只以清茶一盏铭谢恩人，浊泪数滴祭奠儿郎。
杨天行把马车幕帘拉紧，下车牵过乌骓马，翻身而上，缰绳轻轻一提。
乌骓马灵性十足，当即打着响鼻迈动四蹄，跟着刚好动起来的车队缓缓前行，直迎着夕阳而去。
车马萧萧，日落月升，至戌时初，车队终于远远看见城池轮廓。
“到了，终于到了。”有人欢喜出声。
“快些快些，最后加把劲，再晚可找不到客栈落脚！”李鹤轩骑在马上催促，语调难得带起笑。
此刻月明星稀，队伍已是打着火把前行，是以速度稍慢，不过眼见城池在望，所有人打起精神，速度再提三分。
杨天行目力惊人，视夜色如清水，先于所有人瞧见那城郭，此刻却是眉梢一挑。
他瞧得清楚，那城门口，竟还有着另一队规模小些的车马正自缓缓进城，其中，隐隐有个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