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所求何欲？情义两难
王克己一时沉默，他本是在提点之余，借玄衣暗探之事，想告诫杨天行莫要自负武力，做出些出格事。
“却不料，被这小子反将一军……”
他心中苦笑，一时眸光闪动，在思考杨天行话中有多少可信。
杨天行面色逐渐平静，心中，却自叹气。
“御剑千里斩敌？”
他暗暗自嘲，心知自己方才一时口快，多少说了大话。
“不过又有何区别？神仙之下，尽皆蝼蚁，我或许斩不尽百万兵勇，但要杀他赵氏一人，又有何难？！”
杨天行暗中冷笑，除非那大乾天子亦能入陆地神仙境，否则，他便当真是一念便可掀天。
“贤侄……”
王克己忽而叹气，摇头苦笑劝道，“坐下罢，此话日后，莫要再讲与第三人听。”
他已不去想杨天行话中真假，只劝他莫再对外放出这等大逆之言。
杨天行先前激动，此刻已然冷静下来。
他面色沉静，收回神念，把那玉骨也收起。
杨天行盘膝坐下，随手一挥衣袖，重新引来一张矮几置于身前，其上壶满杯溢，却没带起一滴水渍。
王克己见他这刻意展露一手，不由暗中摇头：“这小子，还真是……”
他也不嫌这茶早冷，自顾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旋即有些好笑，叹道：“倒是我让贤侄误会……”
杨天行却是没心思喝茶了，他平静反问道：“误会什么？我杨府中暗探是假？还是御案前卷宗朱漆是假？”
他话中带刺，嘲讽声冷。
由不得杨天行不气怒，他刚才差点惊出一身冷汗——
杨天行眼下回顾，恐怕不止他府中有密探潜伏。
便是那和杨国公府有世交的侯爷谢德，其安排下来护卫家中的谢府护卫，乃至宣武卫，又有哪个不能是玄衣卫中暗子？！
本来对谢德他也只是勉强可信，现在一想，自己杨国公府百十丁口，简直便是时时刻刻躺在玄衣卫陆青锋砧板上。
只待他一朝涤血令下，顷刻，便可令杨国公府灰飞烟灭，这让杨天行，如何能不惊不怒？！
杨天行到底年轻，这些事情现在才想明白。
王克己却是从当初红楼二人第一次见面之前，便对这些门道清清楚楚，今日也是觉得时机正好，才当面提点出来。
眼下他见杨天行还有不悦，便出声劝慰道：“当初我同贤侄便提过，天子从未有过暗害你杨国公府之意，甚至，还有多看重。”
杨天行冷眼不语，心道：所谓看重，不过作他手中剑；不是不害，只是时候未到，便被他人抢了先。
似猜到他心中想法，王克己平静辩驳：“天子御前卷宗，那是对你青睐；府中安插密探，比之我身旁孟皓日夜‘守护’何如？”
杨天行一眼看破他诡辩，冷笑道：“你为天子亲信，他如何待你自该受之，我杨天行又岂需何人青睐？又怎会受制于人？！”
王克己张口，却发现杨天行这话他没有丝毫辩驳余地——
杨天行确实不同，他虽早年封过冠军侯，可三年前便因伤离了军伍，如今不过杨门一遗孤尔，凭甚么，还要受天子诸多掣肘？
杨天行不管王克己如何想，他已在心中盘算，如何揪出府中那些探子，可越回想，越觉揪出也无意义。
“除非我永世不出杨国公府府门，否则，如何护得亲族安稳？！”
杨天行一时两难，他身负血海深仇，如何能久居一隅？
可若离得家中，凭他手中可信那二三人妖兽犬，能守得住家人几何？
放眼殃殃大乾河山万里大好，此刻却仿如尽皆化做泥潭，竟无他杨国公府一处安身立锥之地。
“除非……”
杨天行眸光深沉，倏忽间冒出一个念头：“除非我掀翻这天，自己来做这天下共主。”
这念头刚起片刻，刹那又被他深埋。
“不，”杨天行心中摇头，平静否决，“这非我所愿。”
“我一愿家人安康，二求大道无上……”
“我非是要二者择其一。”
他闭上眸，自语声沉，“我要，两愿齐收。”
杨天行睁眼，心中，渐找到答案。
“陆地神仙不够，那我便继续修，内景外显，登九天，炼神反虚，踏幽冥，待我只手遮天，摘星揽月，世间还有何人何事，可堪掣肘于我？！”
他眸光渐渐明亮，已找到未来道途方向。
“世道艰难，可天下隐秘何其多，上古秘箓，遗世秘境，更有天书十二卷，机缘万般待我，总有大道通天……”
杨天行深知此世已近修行末世，上古大神通者尽皆不存，他妄图只身重走通天路何其艰难，可终归可以一试。
“唉，罢了。”王克己沉吟良久，终于长长一叹。
他叹今日会面，提点目的已然实现，结果，却似不尽人意。
“王大人，何故长叹？”
杨天行找到心中方向，心情却是平复下来，把先前惊怒深深埋起。
王克己本已打算离开，听闻杨天行如此一问，想了想，还是又停了片刻。
“天子眼光格局，早已非在一人一地，更不会无故去针对谁。”
王克己站起身，深深看了杨天行一眼，最后叮嘱道，“贤侄，好好想想罢，千万莫要冲动误事。”
话罢，他再也不作停留，转身背影，却显得有些佝偻。
杨天行并未起身相送，而是自己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水。
他非是不识好歹之人，王克己两次亲身约他密谈，透露诸多秘辛，多少能看出此人重情，作不得假。
可他王克己，终归是重“大义”胜过“私情”——
他能十余年间，日日夜夜把那明知是天子眼线，亦是刀俎的孟皓带在身旁，还能自顾酣眠，便是铁证。
说到底王克己如今种种示好行径，不过是在天子容忍范围内的提点，便如那周瑾动向何往，天子狼饷令下，究竟欲如何挥剑斩崔家，他，可曾言过分毫？！
“你口口声声言曾受我爷爷救命之恩，称我父为兄长，唤我作贤侄，可若天子一纸令下，你，又站在何方？！”
杨天行淡漠摇头，答案，根本不用去想，他不信王克己会有朝一日违天子令，反来助他杨天行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