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混沌诡谲，内景虚天
濯园，巳时初。
曦光穿透薄雾洒落，在翠玉竹林间投下斑驳光影。微风拂动竹叶，“沙沙”声带起水汽与清香。
竹林间鹅卵石小径上，绿禾着一身青衣，微低着头，碎步疾走，秀眉间忧色浅淡，似被什么事情烦扰。
“许该是她们安逸惯了，又在寻借口躲懒罢……”
竹林幽静，清风宜人，可绿禾想到那些丫头口中描述，一时莫名打了个寒颤，下意识走快了些。
脚步细碎踩过四落的竹叶，不多时，前方远远传来风铃声轻响，还有男女笑谈声。
“还好还好……”绿禾松了口气。
她抬手抚了抚心口，把些许不安压下，眸里瞧见漱玉轩院门大开，公子小姐皆在院中檐下，不由再次加快步伐。
院中，杨天行眼角余光远远便瞧见竹影中走出的青衣侍女，便回头对宋书晴道：“好了，绿禾过来了，该是福伯递帖子回来了。”
宋书晴兴致勃勃看着屋檐正中一枚与四角风铃截然不同的古朴银铃，还是有些不甘心道：“七郎你干嘛把它挂上去，这根本不是风铃……”
她回头，眸子里欢喜哀怨交加，可怜兮兮求道：“你说过这是礼物，取下来给我好不好？”
杨天行看了眼那新被系上红绳的银铃，还是摇头道：“现在还不行，挂这里你就当个护身符吧，毕竟是别人的院子，小心些总归没错。”
这银铃便是赤莲寄宿那一枚，其虽有着护卫之能，可亦有邪魔秽气，杨天行不愿宋书晴贴身携带，是以作此安排。
“护身符么……”
宋书晴眸光微怔，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这恐怕并非什么普通饰品，无怪乎杨天行不肯予她。
“那好吧，这样挂着也不错，等回金陵再取下来也好……”
明白杨天行用意，她再看这悬于门檐青石阶上风的小小银铃总觉多了几分神异，虽无法触及，心头却更加欢喜。
这边刚劝好，绿禾已然走近，她驻足停步，躬身一礼对杨天行道：“公子，福管事回来了，称是拜帖已送到，苏府那边说随时都可过去。”
“送到了？”宋书晴先回了头，一脸惊喜，旋即开始安排起来，“绿禾你快来屋里帮我收拾收拾，我们快些过去。”
说罢她转身提起裙摆就就往屋中行去，口中低声复述着礼物清单不提。
“是，小姐……”绿禾长长呼出口气，也急忙跟进了漱玉轩阁楼。
杨天行见没了自己事情，却也不急着离开，他抬眸，往那银铃上看去，神念一动，进了内景天地。
眼前光影变换，身周环境顷刻间似雪水消融，天地倒悬成湖海，血水泛起清涟，静静悬于混沌虚天。
“比之上次，秽气更浓了些……”
杨天行身形显化，平静行于血湖之上，往漆黑尽头走去。
“嘻嘻……”
幽幽的女子轻笑骤响，苍白的手臂忽而从身侧虚空中浮现，缠上杨天行脖颈。
“公子……”冰凉的湿气打在耳畔，纤白的指尖点在杨天行侧脸，看不清容颜的女子伏身于杨天行肩头，痴痴呢喃，“您终于，肯来看奴家了……”
杨天行恍若未闻，脚下一步一涟漪，渐把血海惊起波澜。
哗啦哗啦——
身后涟漪掠过的湖面之下，忽有大股的血水翻涌，似有蛟龙在其下暗藏。
杨天行淡淡撇转回眸，便见一抹赤红身影于那水面下游曳，却是一个人形。
惊鸿一瞥，那身影隐入水面，旋即似从虚天坠落，转眼沉入深渊。
“洛霓裳……”
杨天行只瞧得方才那身影侧脸一瞬，可却只一眼便瞧出其正是洛霓裳的容颜，清冷带着血泪，如凤凰坠九天。
“心魔么……呵呵。”
他摇摇头，心知这内景天地中一些景象，多是他心象显化。
如今这诸般诡谲之景，除却那邪魔沾染的银铃寄宿影响外，更多是他心中难以抛却的诸多念想一一显化——
脚下的赤红湖海，那是父兄的血，他行过的涟漪，是他平日里努力平复的恨意与杀机。
脖颈间苍白的手臂与那无脸的女子，是宋书晴乃至其他几个嫂子的牵挂，是他割舍不掉的重担与羁绊。
那溺于水中的红影更不必谈，他于洛霓裳之纠缠早已难以说清，哪容他想断便能断。
种种种种，人心之变态无穷，阴阳本混沌，善恶皆须有。
可此刻，内景天地中只这诸多负面情景演化，便是受那邪魔扰心影响。
叮铃——
铃声轻响，杨天行驻足，他本没有定方向，可便是随意迈步，便能行至这被他抛入虚空中掩藏的银铃面前。
杨天行心念一动，赤湖水面下，苍白的手臂伸起，将那滴血的银铃交到他手中。
“还是没有……”
略微探查，他失望摇头，心道，“赤莲与怜幽当是出身一体，可为何独赤莲能存下灵慧本性，而怜幽却尽被秽气蒙了神明……”
他如今手中与邪魔关联最深之物便是这二
枚银铃，赤莲如今他有把握压制，置于宋书晴居所护身正好。
可这怜幽一枚银铃，却始终邪气深重，让他想以之炼成法宝灵器，给奶奶护身的想法落了空。
“公子，您在想什么么……？”
脖颈处苍白手臂缠紧，那无脸的女子呢喃声更柔，“回头看看奴家，可好……？”
呼吸开始困难，眼前光影开始变换，世界仿佛墨染朱砂成画，却被人用水浇着，缓缓融成一团。
“修为还是太低了……”
杨天行暗叹，这方才不过片刻，内景天地便再也无法维持。
“罢了，待突破陆地神仙再来看她如何。”
心中定计，他随手再次将那银铃抛飞，落向远处的寂静黑暗。
呜——！
悠远深沉的长吟自脚下传开，杨天行负手垂眸，淡淡迎向脚下混沌，便见黑影裹挟着两点金焰，正飞速变大——
那是披着霓裳的巨兽倒游而上，似展翅鲲鹏，金眸灼灼如火，仿佛大日昭于天。
吼——！
巨吼震鸣如天崩，仿佛长鲸出海，赤潮倏忽间炸裂，血色湖面崩散。
满天血水倒倾四泄，它张口遮天，只瞬息之间，便将杨天行连带整个崩坏世界一口吞下，哀鸣着，坠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