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殿前恭候,祛尘除秽
濯园,四照轩外,回环林翠。
付少坚负手跟在福伯身后,亦步亦趋,埋头往园林深处行去。
穿过数条游廊,沿途杨柳依依,随处可见太湖石垒就的奇峰异景,潺潺流水自黑与白的石纹上淌下,带起“叮咚”声似罄响。
“还没到吗?”
付少坚背后的手紧了紧,只觉满手是汗,不由眉头皱紧。
他忘了眼前方,还有一条假溪拦路,一时心中更加烦躁,忍不住催促起来:“这位杨管事,烦请走快一些。”
“走不快咯。”
福伯不紧不慢,照着之前的步子走上竹间廊桥。
沐着廊桥栏杆处漏进的流风,福伯驻足,盯向假溪中太湖映月的造景,细细欣赏。
“唉,付公子见谅。”
足足数个呼吸,福伯摇头一叹。
他重新迈步前行,口中连声感慨道:“人老了,这眼神腿脚都不利索,不仔细看看路,怕是要走错咯……”
“……”付少坚眸中凶光一闪,却终是没有言语。
眼前这老头每一步落下都和前一步等齐,带起铿锵声响,明明是再标准不过的大乾军士习性,身子骨硬得跟铁一样,哪有一点迈不动道的迹象。
“哼,老东西……”
付少坚心底冷哼,负后的手攥拳,沉默跟上廊桥,只觉这耳畔溪声也聒噪起来。
他勉强压下心中急躁,心底却是有些搞不懂自己明明和这老头只见过数面,说过二三话语,怎莫名得罪了他,明明看出自己匆忙,偏生要来给自己添堵。
脚步声错落,福伯行在前方,眸底带起笑意,心道:“平瀚那臭小子,这回该给老头子磕三个响头”。
当初杨平瀚挨了鞭子可少不了跟他老头子抱怨,福伯虽心疼孙子,却自然不会去记恨杨天行,而是默默记住了付家那一行人。
眼下他看出付少坚急色上脸,分明是有要紧急事找杨天行,是意刻意带着他在回环林翠里绕了大半圈,这才行到正道上来。
两人各自思索间,廊桥已到了尽头,转过竹廊拐角,前方树影间空地大片,青石基台高筑,三间殿堂高低错落并列。
“付公子,请罢。”
福伯伸手一引,旋即也不等付少坚,自顾下了竹廊,往前方牌坊下行去。
见到了地方,付少坚心头急切稍减,他抬头看了一眼那牌坊,上书正是“四照轩”三字。
“濯园……四照轩……”
付少坚迈步前行,眸光微微眯起,想起一些曾听过的捕风捉影之言。
“相传这濯园中曾起过一场大火,如今这园中诸景多是留了旧时名目,却是在原址起来的……”
见此地分明叫四照轩,前方越来越近的却是三座殿堂,付少坚心头若有所思,只觉这传闻未必是空穴来风。
不多时,他二人来到主殿檐柱前,只见大门敞开,内里纱幔四悬。
“少爷,客人到了。”
福伯驻足躬身,隔着重重纱幔往内里轻声通传,却隔了好片刻也无有声音回应。
“这死老头,还在玩我?!”
付少坚拧眉,心头怒气上涌,几欲拔剑杀人。
他强行敛住气息,往里望去,却只看到重重纱影随风掩曳,根本瞧不清内里有无人在。
“杨管事……”
他咬牙唤住福伯,一时心头怒起,便想要开口质问。
福伯却是对他摇摇头,抢先一步,平静道:“少爷当是在静修,你与我一同等着罢。”
“静修?!”
付少坚眉头一皱,旋即想起那“杨天师”的名号,还有他亲眼所见其种种神通,一时倒信了八分。
“也对……似他这等年纪,能有此等神通,怎可能不日日苦修……”
付少坚勉强压下心头急切,找了个借口说服自己,旋即在门口踱步来回。
福伯通报完毕,便挺直腰身负手肃立。
这时他余光瞥见付少坚一下下拍着扇子走来走去,脸色变换不定,不由在心头暗笑。
他也不过是从杨平瀚口中得知杨天行要在四照轩接见外客,那什么静修不过信口推诿。
“任他有天大的事,少爷不开口,便合让他等着。”
福伯眼眸微眯,无声笑意带动脸上褶子,只觉杨平瀚磕三个头也不够了,回去定得让他给自己洗个脚来。
清风徐徐穿竹林而过,自两人身旁间隙涌入大门,卷起纱幔飘舞。
俄倾,那风复又打着旋儿卷起檀香青烟,攀上梁间云纹雀替,终沿着四处廊檐缝隙渐渐溢散。
不知过去多久,福伯眯着眼静立,似在假寐。付少坚亦早已不再走动。
“这什么时辰了?”
付少坚额头已然见汗,此刻擦了擦汗渍,回头望天。
廊檐外天穹之上,那日头由红转成炽白。付少坚再低头,只见二人脚下,斜影几成了一团。
“午时过了,这……”
付少坚眸光一沉,他怎么也没料到自己这一等便是数个时辰过去,里面还是一点动
静也无。
他中途也数次自己出声呼唤,内里却仍旧无人应答。他也每每想径直而入,却在福伯那平静注视的目光下停下脚步。
他非是忌惮福伯什么,而是深知,若自己真闯进去,扰了那位少年天师修行,这条命怕是得要交代在这里。
“哼!”
付少坚此刻怒气与急躁尽皆被消磨殆尽,心头不满深重,却只能重重冷哼。
“再等半个时辰……”
他闭上眼眸,心道,“若半个时辰后杨天行还不见我,我便去——”
叮铃——
倏忽一声清响自重重纱幔后传开,令付少坚心神一震。
“杨天师?!”他眸光一亮,张口试着呼唤,凝神往里张望。
“进罢。”
足足三个呼吸,平静的声音方自隔着纱幔响起。
“太好了!”
付少坚神色大喜,迈步就欲往内里而去。
“付公子,稍等。”福伯平臂一伸,认真告诫,“此处‘镜心殿’乃是少爷清修之所,公子入内,还需除祛尘秽。”
付少坚剑眉倒竖,怒目而视,差点忍不住要发作,心恨道:“这老头早不开口,偏生等到现在才说?!”
“付公子,请罢。”
福伯嘴角含笑,眼神丝毫没有闪躲,很是认真往侧殿耳房方向一引。
“哼,带路!”
付少坚重重一挥衣袖,把自己攥紧的拳锋藏起,只觉从来没有今日这般窝火过,关键这气还受得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