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囚龙归天，雕花玉碎
哗啦啦啦——
莲华殿中，碎石尘屑飘然洒落，带起人声喧嚣。
“怎……怎么回事？”
有香客茫然四顾，片刻前头顶大片黑影呼啸砸下，转瞬便化作尘烟似雨。
“你们快看……”正扶着老妪的少女忽而指间轻颤，指向那汉白玉讲经台上空。
附近之人一齐转头，便见那里铁索悬天，一灰衣老僧垂首斜身，正自左右摇摆。
“是……是师叔祖？！”有小和尚惊骇诧声，忙转头去看盘膝泣血的空性方丈。
“师弟……”空性长眉染了血秽，他颤颤闭眸，哀念道，“阿弥陀佛。”
先前片刻，如梦似幻，众香客不明所以，正自低声议论间，却听殿外脚步声接连，白衣明觉去而复返，领着一队僧兵快速入内。
“师父……”明觉和尚快步上前，想搀扶空性起身，却被他竖掌隔开。
“去……”老和尚拂去明觉袖上银杏枯叶，颤声道，“送你师叔，回万佛殿，参禅。”
明觉愕然，旋即长身一躬，合十道：“是，师父。”
言罢他转身，独自行向讲经台。
白衣小僧步履起落，口中低念：“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念诵声声似呢喃，大殿之外，银杏叶片片落下，带起一路飞花，引万千佛徒齐讼：“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
天宁禅寺，山门前，宋书晴忽而驻足。
“七郎，你听。”
她轻轻扯动杨天行衣袖，凝神回眸，远望银杏道尽头高塔佛殿。
咚——咚——
钟声忽响不休，声声悠扬，风卷动杏叶，隐有诵经声回响：“……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七郎你听到了吗？”宋书晴转回头，迎上杨天行平静的眼，小声问道，“我听人说过，钟罄长鸣，是为大丧——”
“七郎，”她轻抿下唇，眸光轻颤问道，“那位，柳先生他……”
“大丧？”杨天行轻笑摇头，抚上她手背，劝慰道，“勿需心忧，此乃他自求解脱，非是什么噩耗。”
“自求解脱？”宋书晴口中喃喃，似懂非懂。
她回想此前万佛殿中杨天行与那老先生连番对谈，一时心中复杂，自语道：“可他明明可以出去呀，为什么会……”
杨天行眸光微动，心知那柳云亟自缚塔中定然有别的隐情，否则以他之剑这区区几条所谓“缚龙索”怎能锁得住他？
“走罢，先回濯园。”他摇摇头，不打算去探究，这世间浑浊至此，便连他尚且有所羁绊，那柳云亟终究连武圣都未入得，又如何敢奢求自由。
宋书晴点点头，乖乖跟在杨天行身侧漫步，顺着银杏道，缓缓往山下行去。
时至夏月，炎气渐生，好在此间山道清幽，微风卷动杏叶，很是宜人心神。
漫步盏茶时间，二人下了山来，道旁行人渐多，皆匆匆往码头而去。
人声喧嚣一起，宋书晴心情也活跃起来，她目光四下一扫，忽而眼前一亮，踮脚唤道：“霓裳，霓裳——！”
杨天行眸光轻转，前方人群中有红影一闪而逝，他神识稍稍一放，果见洛霓裳正自躲进一辆马车，匆匆忙忙离去。
“她已经走了。”杨天行回眸，淡然开声。
宋书晴见呼唤没有得到回应，还以为是自己看错，忽听杨天行这么一讲，刹那明悟那的确是洛霓裳。
“七郎，霓裳她……”
宋书晴仔细看着杨天行的脸，小心问道：“为什么不肯来见你？”
她心底实有答案，却想知道杨天行是何想法。
杨天行眸光微动，想起万佛殿中洛霓裳振袖飞身那一跃，不由拧眉沉吟。
“洛霓裳，你到底在想什么？”杨天行无声自问，心中思绪轻涌。
他此前已数度明确回绝洛霓裳的和好之念，更是丝毫不留余地，便连当初杨国公府中她欲要放下骄傲服软，亦被杨天行抢声截断。
在杨天行认知中，以洛霓裳那执拗清高的性子，该再不会和自己有甚么牵扯，却无论如何也未曾料到会有今日一幕。
“七郎……”宋书晴见他沉思良久，心有不忍，有心想转开话题，背心却忽而一凉，隐有刺痛感。
“找死！”
杨天行怒声一喝，挥袖把宋书晴揽入怀中一个转身，弹指击飞墨玉雕花剑，带起“叮”声连响。
熟悉的热气扑入鼻间，宋书晴恍然惊觉自己竟遭人刺杀，不由抱紧杨天行腰身，待“叮”声过后，她颤颤睁眸，下一刹，惊呼脱口而出。
“柳、柳公子？！”
宋书晴目露惊疑，看着正自抱臂踉跄跌坐于石板路上的俊朗公子，一时有万分不解，“你为何，要杀我？！”
“哼……”柳剑星剑眉紧皱，手腕已然脱臼。
他恨恨转眸，望向杨天行，恶声道：“杨七郎，今日我无意听得你身份便主动上前结交，你道是为什么？还不是爷爷他老人家常念杨国公
的好……”
他话语一顿，忽而面目狰狞，咬牙切齿道：“可是你该死！你、你竟敢——”
“这便是你的遗言？”杨天行不想听他废话，淡漠出声打断。
柳剑星话音一滞，心有千般不甘，畏惧亦由心生，可终究一梗脖，仰头道：“我自知不是你对手，可惜便连刺杀你身边之人亦落成空……”
他回眸看向宋书晴复杂眼神，目光不由躲闪，只撇头道：“你动手罢，我本便，没想活着离开。”
“如你所愿。”杨天行眸中冷光一闪，弹指便欲挥剑。
“七郎不要！”宋书晴忽而急声，苍惶去捉杨天行手臂，却发现根本掰之不动，只能看着那缕剑气激射而出，不由张口失言。
唰——！
剑光如电，顷刻杀至身前。
柳剑星脖颈一凉，丝丝血腥味弥散，那剑光犹自不止，割过他脖颈继续往后飞射，将那插入青石板中的雕花墨玉剑生生斩作两截。
断剑坠地滚落道旁，脆响声接连，柳剑星怔怔捂上脖颈，殷红瞬间浸染，却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剧痛传来。
“为什么……？”
他茫然放下手，掌间血痕长长一条，却没有大片成团，显然未伤及命脉。
“哼。”杨天行眸光森然，想到柳云亟死前遗言，终究止住了再出手的冲动，只拂袖回身，冷冷道，“只此一次，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