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乌衣巷尾,院中洞天

城北,午后阳光斜照,老街青石板路上树影婆娑,沿途皆是老宅深院,道上几无行人。

踏踏踏踏——

乌骓马蹄声清脆,马上公子腰悬宝剑,一路惊飞鸟雀,倏忽而来。

“吁——”古巷口,杨天行轻勒缰绳,抚着马儿鬃须,随意打量。

前方古巷狭仄,入目皆是青砖黛瓦,两侧高墙耸立,将天光切割成一线。

“百岁坊,乌衣巷……”

杨天行回忆苏定远给出的方位,确定就是此处,当即翻身下马。

“去罢……”他松开缰绳,拍拍马背,按剑踏进巷中。

青石板有些坑洼,杨天行不紧不慢,嗅着一路药香淡淡,信步踏过青苔缝隙。

“啾啾——”几只麻雀在檐角梳理羽毛,忽歪头冲着杨天行啾鸣。

杨天行转眸,便见巷中分出岔路,青渠墙边,一只狸花猫正蹲着梳脸。

“该当在此处……”

杨天行无声一笑,朝那狸花猫走去。

踏踏踏——

巷中静谧,这脚步声尤为突兀,本还眯眼梳洗的狸花猫刹那警觉,“喵”一声倒蹿而起,没入岔路深处。

杨天行没有追赶,就这般信步而行,神识却已随着那猫儿脚步,来到一处小院。

“竟是居于此处……”

杨天行收回神识,眸中泛起些微讶异。

神识中那院子隐没在乌衣巷尽头,比沿途那些老宅更加古旧三分,门楣斑驳,唯有那书着“钱”字的宫灯显出几分精致。

俄倾,小院门口。

咚,咚咚——

杨天行叩门三响,静立门前等待。

“谁呀——?”有稚嫩的女童声,“爷爷,又有客人来啦。”

“乖阿囡,快去帮爷爷看看是谁来了……”有浑厚笑音传出,语调温吞,透着和蔼。

“哦……”小女孩儿闷声闷气应声,旋即碎步带起悉悉窣窣的动静。

嘎吱——

斑驳木门开出缝隙,那女孩儿歪头偷瞧,露出双丫髻梳得歪斜。

“大哥哥,你来找我爷爷吗……?”

她眨了眨眼,好奇看着正垂眸打量自己的英武青年。

“……”杨天行眸光微眯,笑了笑蹲下身,反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钱阿囡,大哥哥你呢?”

小女孩儿被打岔,马上忘了正事,见他凑近竟也不怎么怕,反把门缝开大,露出半个身子。

“钱阿囡?”杨天行哭笑不得,知晓眼前这看上去不过四五岁的小女娃当是还没有取名。

“阿囡,跟谁说话呢?”院中走出一穿青灰道袍的富态中年人,袖口半拢,靴上沾泥,显然刚从地里过来。

“是一个大哥哥,爷爷你快来看,他比爹爹还俊呢……”

钱阿囡眉飞色舞,说话间把门打开,反身往后小跑。

“比你爹爹还俊?呵呵……”

那道袍人笑呵呵,先蹲身把小女孩儿抱起,这才转眸看向屋门外。

“钱会长,久仰大名。”杨天行略一拱手,似笑非笑,并未自我介绍。

“是你?!”钱万贯瞳孔一缩,沉吟片刻,反身把小女孩儿放下,“阿囡去,进屋找找二狸……”

“噢~”钱阿囡有些不情愿,却还是听话迈步跑进屋中。

杨天行见他动作,也不催促,静静看着小女孩儿跑远。

钱万贯见阿囡进了屋,这才转身过来,将拢起的道袍袖口放下。

“杨天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他躬身一揖到底,起身笑着请道,“鄙舍寒陋,还望天师莫要嫌弃,快快请进。”

“那便叨扰了。”杨天行没有过多寒暄,径直按剑入内。

“小院没有安排仆役,天师莫怪。”

钱万贯掩门回身,伸手一引向侧院,“还请移步绿竹轩,鄙人正好备了一壶雨前龙井。”

他语声带笑,说话间已行至前方作引路状。

“请罢。”

杨天行轻轻颔首,见他挪步,便也跟上。

沿途随意四顾,有老树枝丫修剪整齐,碎石路围出方田几亩,杨天行侧目,那梗边漆木桶旁蝇虫正自嗡鸣,淡淡异味略显刺鼻。

“呵呵,邋遢惯了,天师莫要嫌弃……”

钱万贯脚步加快,口中随意打着哈哈。

杨天行哼声轻笑,对他这般做派倒也没有什么探究的心思。

说话间穿过拱门,眼前豁然开朗,别有洞天,却是一处翠竹掩映的雅致小院。

“天师,请随我来……”钱万贯微笑转身,脚下竹廊被踩出“吱呀”声。

杨天行顺他引的方向迈步,廊下太湖石黑白二色砌出大片湖景,小池中白塔玲珑,石堤畔杨柳依依,竹廊曲折至水边,小桥斜飞若虹。

“二十四桥……?”杨天行收回目光,淡淡轻笑,“诸般胜景尽揽一院,钱会长当真好雅兴。”

“天师见笑了。”钱万贯脚步不停,叹气解释道,“这些造景皆是早些年心血来潮

所筑,着实上不得台面。”

杨天行不置可否,二人说话间行过那仿造的二十四桥,来到竹林深处一间竹屋前。

“此处便是绿竹轩……”钱万贯掀开道袍,于竹椅上端坐,伸臂往竹案对面一引,“未备薄酒,怠慢勿怪,天师请。”

杨天行没有急着入座,而是解下腰宝剑,将之置于案边。

“不知钱会长可曾识得此剑。”

说话间他随意落座,看向钱万贯的眼神。

“自然识得。”钱万贯眸光一阵变换,沉吟片刻,直言道,“天师既然携沧溟剑前来,想必是为解总督大人一事?”

说话间他拎起竹雕方壶,给二人各沏了一盏茶。

“呵呵……”杨天行轻笑,知晓王承勋来找过他,不想过多纠缠,便道,“此事先不提,我来是另有一事,要请钱会长麻烦一二。”

他话中内容说得客气,语气却一沉如水,似乎不是请求,而是安排。

钱万贯见他竟似非为总督之事而来,有些意外,嘴里却笑呵呵道:“天师但讲无妨,若能为您出力一二,鄙人荣幸之至。”

“哦?为我出力?”杨天行眉峰微扬,不客气冷笑道,“这话钱会长还是收回去罢,我的人情可没有那般好拿。”

他听出钱万贯言辞隐晦,分明是刻意忽略沧溟剑的作用,转而把出力的因由落到自己身上来,想以此结下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