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金戈铁马,前尘心伤
一步之间乾坤色变,血月辉光晕散,乾坤八方、寰宇四极皆作水镜融溶,涟漪水色空明,苍炎焚灼天地。
“舍却本体,便只能使这等魍魉之伎吗……”
杨天行面色平静,眼前光景开始扭曲,他分明未开神通视界,周遭所有一切却开始作杂色线条往身前身后抽离,倏忽远去。
“杨天行,你我本无二心……”
瞑罗的面容开始虚化,笑音依稀,“速来速来,神通在前怎堪久待?”
“聒噪。”
杨天行眸光泛冷,挥袖卷一缕清风,将这与自己一般无二的魔影搅作青烟。
“哈哈哈哈……”瞑罗笑音渐作沙哑,蛇骨钟夤现,其厉声,“小子,莫道不敢?!”
嗤!无形剑气破空,钟夤蛇骨面“咔嚓”炸裂飞散。
“神通我自来取,你且待……”
杨天行负手再踏半步,冷声一笑,“引颈受戮。”
嗡!天地震鸣,杨天行身影亦如水波晕散,周遭一切彻底化作无量计阴阳二色丝线,将一切有无之存在吞没其中,倏忽不见。
…………
兵戈交鸣,人喊马嘶,地生血火炽飞雪,映红天上明月。
“唏律律——”
杨天行恍惚一瞬,本能枪尖挑落马上匪首,直觉脑中忘事,可不待细思,忽闻身后烈马轰坠。
“报——”
哀嘶声中雪火飞扬,一骑士飞身膝坠,双臂高捧素白锦帛,“小将军,金陵八百里急报……”
他抬头,明光盔下虎眸含泪:“请小将军……节哀!”
话落无声,骑士看马上少年面容稚嫩,晃晃银甲却恰合其身,此刻或骤闻噩耗,剑眉倒竖,目中有片刻僵滞。
“你道……让我何如?!”
眉心隐生刺痛,杨天行话音发颤,怒喝,“李明远,我命你再讲一遍!”
“小将军!”李明远膝行犁出雪泥,将那锦帛高捧,“您还是……亲眼看罢!”
他垂首再不语。周围兵士十余人皆停下打扫战场,翻身下马齐膝挺跪,盔甲触地“锵啷”接连,无言强似催声。
“爷爷……”
杨天行强忍心颤,再无他想,振腕以枪尖挑过锦帛,“哗”地抖散。
雪色血火相辉映,照亮家书,娟秀墨笔筋骨虬劲,上书:
“将军弥留,诸军锁关,唯尔破禁。寅正三刻,持枪侍疾,逾者,斩无赦!”
“奶奶!”
那秀中隐锋的字迹如此熟悉,杨天行一颗心沉到水底。
他犹记奶奶早年戎马,“将军”是她惯唤爷爷的称呼,而今父兄皆戍关要不得擅离,这封家书俨然被书作军令,独召自己归返,送爷爷最后一程!
“送信的人呢?是谁?!”
杨天行长枪一挑,将那帛书撕得粉碎,犹带最后一丝侥幸。
“回小将军,是中军杨统领亲自送来……”
李明远头垂得更低,眸中血色一闪,哀声促道,“小将军!杨统领已于营中备好马粮,您就快些动身罢。”
“竟是福伯来送,父亲他……”
杨天行心底最后一丝念想被击碎,父亲时任镇北大将军,总镇蓟辽两边,福伯乃其中军亲卫统领,他来送信,这消息断然已被父亲看过,无有假说。
“小将军,上路罢!”
十余将士一齐呼喝,竟皆垂下浊泪,被血火映得殷红,似血蜿蜒。
“你们……”
杨天行以手扶额,心焦引头痛欲裂,竟一时想不起这些并肩作战的将士姓甚名谁,隐隐生出疑惑:这些人是谁?为何如此情切?!
踏踏踏踏踏!
马蹄声骤急,一路扬雪飞尘,人遥遥未至,肃然喝令声已然先到。
“杨七郎!大将军命你速速归返,不得延误!”
杨福来一身明铠,按剑纵黑白双马而来,声方落,四蹄疾扬。
“唏律律律——”
那两只马儿嘶鸣,前腿纷纷连蹬,杨福来纵身一跃,立定杨天行跟前。
“七郎,速速下马。”
他按剑凝眉,沉声催促,“大将军为您备了照夜玉狮子,此去千里一路关驿皆已备好马粮,你我同去,即刻动身。”
“福伯,你等一等……”
杨天行摆手,还想再说什么,耳听福伯泣声。
“七少爷!老国公此次是巡视朔方边镇时突然昏厥……”
杨福来情真意切,再次拱手恳请,“病无由来定是积年旧伤复发,榻前唯三刻,哪堪迟误须臾?!”
“巡视朔方部……?”
杨天行隐约察觉不对,可终究被说得心切。
“福伯,先上马!”
他不再迟疑,飞身纵跃,径自落上那皮毛比雪色还亮的骏马,一勒缰绳掉转马头。
“好!七郎你且先行,此地交我善后!”
杨福来欣慰一笑,牵过黑马的瞬间,余光与李明远相视一笑。
杨天行“嗯”
声,并未回头,心中急切犹如火燎,当即一拍马背,径自纵马驰上雪道。
“恭送小将军!”
雪地中,李明远以首接地,带头一声高喝,“为杨老国公,奠!”
其余将士纷纷学样,各自叩首入雪三分,同声齐唱:“奠,杨老国公!”
悲声回荡茫茫白野,马蹄声渐远。
杨福来立于黑马侧,观那少年身影缩成漆黑一点,脸上哀色逐渐收敛。
风忽起,雪无声飘落。
“如何,他可是信了?”
那马儿忽然开口,发出清朗欢悦的少年音。
“不过一时罢了,还需再加把火……”
嘶笑声如冷铁刮擦,李明远从地上抬起头,沾雪的半面扭曲若白骨蛇面。
“嘿嘿,何须在意,不过是个无知狂徒,修行远还未够……”
一兵士起身,面容与杨天行一般无二。
“哈哈,对也对也……”
杨福来捻须轻笑,摇头间,清朗音与蛇骨声同道,“如今这方天地便连炼炁士都已无了,这小子凭一点机缘便妄图染我因果,当真贻笑大方。”
“而今只差一步,我等终要重临此世……”
所有兵士齐抬头,地上匪寇残尸亦纷纷站起,数十名“杨天行”对视一笑,互相拱手,“诸君,此行且去,须臾再聚!”
“当真,只差一步么?”
周遭雪寂,一只渡鸦落上杨福来身旁马儿背,梳落一片幽羽。
众人不语,只无言一笑。
哗啦啦啦!刹那间,十余具盔甲溃散一地,内里空空如也,旋即银鳞甲片扭曲腐朽,渐作一蓬苍炎流散,呼吸间隐入雪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