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 41 章

    身外风雪狂啸天地净白,云岚身下只剩一片血红。慌乱中她翻下身去,靠上礁石,摸索着把霁川拦入怀中,为他隔去地上积雪。


    终北溟海,这片大陆上最神秘的禁区,该怎么回去?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伸出的手掌逐渐卷曲,伤口贯穿腹部,她不敢触碰,再怎么靠近都是无济于事吧,根本生不出一丝灵力为他疗伤。


    “霁川,你醒醒,我不知道这封印该怎么解…”


    云岚不得不承认,以往实在是仗着有银竹随问随答及霁川那好性子,自己又长进了几分那恃宠而骄的本性。身下积雪细细渗入血肉,好冷啊,怎么还反倒是她这个毫发无伤的人去向伤者索取体温。


    “你告诉我好不好。”


    她怎么可能完全不需要任何人。


    “用无心柳,你是白痴吗?”青珩的声音自一旁雪地中传来,慢而微弱。


    无心柳,云岚恍然想起此前在书中扫过的寥寥几句:无心柳是为上任花神禾胥法器,可连接人与天地,非生道极净者不得碰,后果不明。


    云岚脑海中浮现的第一画面是自己被囚于原地、永生不灭,死亡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正常结局。面对无法衡量比较的后果,再如何赌运亨通的赌徒,都会因此恐惧着自己的恐惧。


    以她避免杀戮的性子,所为自是生道,而原主的仙将身份多行以杀止杀,是属戮道,那么问题来了,这个标准是躯体往常的形事习惯为准,还是以当下的心境为准。


    “在上面,我快冷麻了。”青珩催促着,气息尽绝。


    云岚迟疑着抬头望去,一枝和煦玉柳悬于空中生下透明结界笼罩,为众人驱散终北风雪。


    不管了!事态紧急,这玩意能狠到哪去?


    随着触碰结界泛起水波,云岚感受着灵力波动却无法引回体内,她尝试着开口:


    “你能暂时为我所用吗?”


    “拜托了。”


    顷刻间,结界如水汇往手心,凝为柳枝编做拂尘。云岚愣了一瞬,随手挥过,大量灵力如洪水般猛然窜入经脉,将她身上沉积的冗杂疲劳冲刷的一干二净,她彻底愣住了。


    好清亮无杂的身躯,这感觉比登仙成神还要奇妙,她好似彻底归身于天地。


    可惜灵力不入丹田便往外散去,暖流托举周身,她将青珩变小揣入口袋中,她身上无伤,是因蛇类受不了极寒变得浑身僵硬罢了。


    再一挥动拂尘,紫色灵力往霁川的伤口汇去,愈合速度肉眼可见,血迹消散,一切顺利。


    云岚完全缓下神色,此刻,她的心底只有无尽的安静。她时不时轻声呢喃着霁川的名字,即使仍在昏迷中,霁川亦一遍又一遍含糊应着。


    “嗯,我在。”良久,霁川手指微动,悠悠转醒,“我做了个梦。”


    云岚道:“和你在幻境中见到的是一样的吗?”


    “嗯。”霁川道:“我梦到你折了一枝梅花插入琉璃瓶中,不过十日明明花开依旧,你却将它换了,是因一片花叶落入瓶中,致使水质浑浊。”


    云岚道:“没办法,大多数鲜花继续待在那类水中都开不过三天,即使是换了水也开不了多久。”


    霁川强撑起身体靠去云岚身旁,施法修补身上残破的衣裳,“后来,我看着你换了一株又一株,你的床头永远有鲜花盛放,各不相同。”


    在他口中,幽怨如雪落,轻飘飘的积满心间。


    云岚有些心虚,实际上,当她看到水质浑浊的那一刻便会开始厌烦,那种水一旦靠近就会有一股臭味,连清洗花瓶也会不悦。


    她搪塞道:“当时事态紧急才出此下策,一不小心是力道重了些,我原以为锦鸾上神会帮你解开幻术,没想到最后害得你匆匆赶来捞我,抱歉。”


    “她并未管我们,在幻境中我听见你唤我方才醒来。”霁川望着她笑道:“在这里坐会吧,上次你这般平心静气地和我说话还是事后。”


    云岚瞬间炸毛:“你说话怎么比我还要直白?”


    霁川迟疑:“你平时很内敛吗?”


    云岚质问:“没有吗?”


    霁川顺从:“好吧,应是我记错了。”


    “可以待个一天半,我方才已给刀槐传过讯息。”云岚正了正神色,抬头望着天地一片净白:“不知道是因为无心柳,还是因为这里实在太过安静,我确实没前几日那般容易情绪化了。”


    霁川道:“我希望是因为别的。”


    “你在想什么?”云岚正色道:“下次你再凑上来送死,我可不会愧疚。”


    “我知道。”霁川叹着气往云岚身上靠去:“那天你和锦鸾的谈话,她都告诉我了。”


    “那个啊…现在想想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是有些事不关己了。”云岚垂下眉眼深吸一气,


    “说实话,如果我是扶光的话,在‘我’因她决策失误身死的那一刻,我应是溃不成军撑不起多少大局的,所以,我更愿意做牺牲的那一个。”


    “嗯。”霁川应道:“下次不会再留你独自面对了。”


    “啧。”云岚猛得拍向霁川的手背,哪哪都不是她理想中的结果,哪哪都不能直言明说,这算什么。


    回应她的,是指间被霁川一点点被撑开填满,“不够的话再多打一会?”


    闻言,云岚毫不客气的换了一只手打来,“你知道我在气什么吗你就让我打?”


    霁川道:“你不细讲,我亦不敢说清楚。”


    ……


    关于这个未知的代价,云岚在对方的筹码中看到的不止有自己,做不到豪气豁达,便只能像失败者一般泄了气,“和你说不清。”


    霁川轻轻一带便将云岚拉入怀中,道:“我没和她说后来我们发生了什么,放心吧。”


    若她真的理智冷静的话,也不至于前几次次谈话都草草收场。


    云岚连忙为自己辩解:“可我那时候说的也不是大话好吧。”


    “嗯。”道:“这也是你对自己的要求?”


    “算是吧。”云岚道:“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告诉自己,我是战神,我应该做到这些,我应该站在那里,我应该成为那样的人,我还是很听自己话的,洗脑着洗脑着就都成了真。


    当然,不一样的人适用不一样的方法。”


    霁川问道:“你…给自己洗脑过?”


    云岚晃着他的手道:“嗯,霁川你不如也试试这种方法?”


    怎么能说的如此轻巧。


    霁川闷了声,云岚转念一想:确实,这家伙如果能给自己洗脑成功,也不至于执着一个对他一无所知的人三千年。


    她循循善诱道:“你猜猜我给自己洗脑的第一个内容是什么。”


    “是什么?”霁川立马应道,声音也提高了半个度,看来这话题确实提起了他的兴致。


    “接受自己的所有,直白来讲就是多爱自己一些。”云岚笑了笑:“那时候我被痛批不会爱人,再一听那爱人先爱己的道理,于是我深思熟虑了一番,决定先学会爱自己。”


    霁川有些失落,“你,很爱他吗?”


    学着爱自己,是为了能爱他。


    “那时候在情爱中,我需要的是陪伴。”云岚语速减缓:“是他让我明白了这个道理,但是,那时候最让我为之痛苦的人,是一位朋友。”


    随着思绪飘远,她先是叹了一气:“说来也是奇妙,她是我在人间私塾的同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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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开始我们只是互惠互利,譬如她给我带早午餐,我帮她递信,我们各自有着自己的小团体,日常闲聊很少。


    后来渐渐发展成,她会操心着我的生活琐事,从吃饭担心到我一个人会不会孤单,看到我照顾不好自己,她总能长叹一声,然后帮我把那些细碎的小事捡起来。”


    霁川回想起:


    云岚从将涉月那里回来,他大多时候会听到:“哎呀,有东西落在涉月那里了。”


    他每天都能见到,各种物件被丢在屋外桌上那是常态,如果在花草间摸到各种杂物也不算意外。


    每天晚上,若他不搭把手,云岚的鞋袜永远都是散落一地,云岚外袍成堆出现在床榻内侧枕箱上,大多她都只穿过一次。


    并且,有些时候,若不是他或追云下厨、去谷内带饭回来,云岚宁可馋着也不会自己动手。


    云岚笑了笑,“倒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告诉霁川,对方在高三晚饭的百忙之中后回宿舍,任会事先帮她烧开水、泡上泡面再去洗澡,不需要她说任何言语,她们只是看着彼此,一切顺理成章。


    霁川点了点头:“确实。”


    细枝末节中的爱撒入生活中的每一个缝隙,填平沟壑,垫做此后余生她走的每一步坦途。


    总能使她扬起嘴角的回忆,早已悄然蒙上灰尘,再次想起她才发现,这份温暖因为模糊而变得难以言说。


    “那时候,我清晰的知道她爱我更多,可那时的我无法因此更爱她几分。”


    相比之下,她更愿意和一个本就没多少真心的人互相消磨,好歹不觉亏欠。


    霁川道:“那,那位朋友后来如何了?”


    “不告诉你。”云岚嘴巴一撇,毫不客气的戳上霁川大腿:“我说这些并非是想将你推开,而是希望你能多在乎自己一些,你听懂了没?”


    霁川认真道:“还不太懂。”


    “呵呵。”云岚也认真道:“我不太信。”


    这才短短一月有余霁川便快把她心性琢磨透了,怎么可能听不太懂。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不行,不能回避,云岚准备让霁川正视自己、直面问题,猛然侧过身去,却见霁川也正迎她而来,宛如挤在窗外繁花茂叶,推开窗棂他便会跃然而上。


    云岚被他掐住后劲,被他牵引,轻盈露珠恍然吻过唇角,恍然即逝,温热鼻息扑面而来,勾住她的每一寸心神。


    “你总是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霁川又压进一分,强迫着云岚看看他眼中的自己,呼吸纠缠,彼此相拥,织做和弦,齐跃奏鸣。


    她看到了求而不得延伸而成的空洞,三千光阴间,绵雨不绝,他翻涌着在时光中走向沉寂,死水深渊,唯有瞥向她的那一刹那,才会泛起波澜。


    “你曾经也是如此看向他人吗?”霁川问道。


    云岚想靠近却被理智拉回,这幅身体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这不属于她。


    她放肆笑着,彼此透过自己的卑劣看清对方卑劣,她说:“霁川,你真是无可救药。”


    ‘如我一样。’


    霁川恍然将她放开,她愣了片刻,缓缓挪开身形。


    为什么被放开了,不知道,但就这样吧,这正是她理想的结果。


    “走吧,去岛内探探。”


    霁川将此篇翻过,二人无声踏雪远去,留下的足迹很浅,不出一时辰便会被大雪覆去,如她们之间的纽带一般。


    在她说无可救药的那一瞬间,霁川明白,连接她们的只剩一点点愧疚与责任。


    他不要无可救药,不要成为会被更换的花束,不要掉落花叶,他要无暇盛放,他要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