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方弗盈摇了摇头:“我只是觉着,无情无爱未必不能过好这一生,而为情爱所困却也不一定便可惜可叹。算起来,也不过是这人生路上的一个选择,我所在意的,只是顺从心意,落子无悔罢了。”
“落子……无悔?”
“譬如……”方弗盈深深看了一眼袁慎,而后转开目光仰头看天:“我不喜欢吃甜,那让糖饵果干一类吃食远离我眼前,便是让我舒服自在。可若我本是喜欢吃甜的,却偏要做出一副讨厌的模样,远远看着别人吃糖饵,却逼着自己不许动手,那这便是折磨我自己了。也许过上些时候,等我再也吃不到糖饵,我便会因为曾经故意远离的举动,后悔遗憾。”
“……”
方弗盈没有回头,所以没有瞧见袁慎此时看着她分外复杂幽邃的目光。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吐了出来,在这昏暗的夜色之中,语气有些轻,像是下一瞬就能飘远一样:
“我见过好多的造化弄人,好多的身不由己,便越发觉得,圆满二字何其难得。人生短短数十载,若是可以,我自然会想走能让我真正开心喜悦的路,哪怕它会走得艰难些,心之所向,又有何惧?比起担忧未来种种枷锁困境,我更愿意相信自己,会有能力拼出一个结果。就算最终不能完满,我尝试过我努力过,我曾为之竭尽全力,那无论最终如何,心中必能再无所憾。”
袁慎不知是不是这酒意时候越长反而越重,他睁着眼睛看着她的侧脸,却是脑中一片空白。
方弗盈却是转过头,迎上了袁慎有些失焦的眼睛,笑着开口轻问:
“却是不知善见公子,是当真不爱吃糖饵,还是,只是自己告诉自己并不爱吃而已。”
方弗盈的话音才落,袁慎甚至根本没有能回过神,院落门边便传来脚步声。
顺着看过去,是捧着从马车残骸里找到的一些东西的袁家侍从,还有方弗盈先前派出去的人。
方弗盈见自己人回来,便知事已办妥,当即站了起来,转头对仍靠坐着廊柱的袁慎笑道:“善见公子,我让人就近去寻的马车到了,可以让你乘车回府歇息了。”
先前还在愣神的袁慎下意识地脱口问道:“你不是说等我醒酒些让我骑马回去?”
方弗盈怔了一下,而后笑开,对着袁慎道:
“哦,那是……我蒙你的呀!”
“……”
回了袁府,又是一阵忙碌。
袁慎一直沉默着,沉默着喝了醒酒汤,沉默着沐浴更衣,沉默着……在这夜半时分,来寻一个人。
烛火摇曳,屋内仍明亮得很,他熟悉的那个人背对着他抄写着经文。
袁慎在她身后不远处跪坐下来。
屋内安静了许久,最终还是袁慎忍不住先开了口。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有有些……彷徨和无措。
“阿母。”
梁夫人停下笔,慢慢地转过身,看向今日这个表现得极为不同的儿子。
袁慎垂眼笑了笑:“儿只是……突然,想来问阿母一个问题。”
“……”
“阿母,可曾后悔过?”
第11章 人情
方弗盈在自己的公主府中,正凝神看着丹参亲自送来的楼犇的亲笔信,心中一遍一遍地琢磨着眼下的情形,思虑以后的安排。
她的手指在桌面一下一下无意识地轻叩着,手边放着的茶已经凉了,一旁站着的丹参顺着她的手瞧见茶,伸手拿过来就泼掉,抬手去拎起一旁小炉上的茶壶,又给重新斟满了一杯热茶,再次摆回方弗盈手边,瞧见在这微冷的时节冒着热气的茶水,忍不住自觉满意地笑了笑。
方弗盈的心思都在楼犇传来的消息上,一时间并未察觉到丹参这边的动作。丹参虽特地给方弗盈斟了热茶,却也没有打扰她,先前的动作也是轻巧无声,等换完了茶就又安静地站在方弗盈身边,只时不时瞧一眼那才倒好的茶,似是想在它再不见热气的时候继续替换。
方弗盈琢磨了半晌,终于深吸口气,拿过一旁的笔给楼犇写了一封回信。
才收了笔正吹干墨迹,预备交给丹参让她带着离开的时候,没药从门外走进来:
“少主。”
方弗盈抬头:“怎么?”
“袁大人来访,带了不少礼物,此时便在府门外。”
“袁大人……袁慎?”
方弗盈开口提到这个名字与没药确认时,方弗盈身后站着的丹参也是心中一动,紧盯着没药等她回答。
“正是。”
方弗盈略有疑惑:“他?他这突然……来做什么?”
没药:“少主……可要回绝?”
方弗盈摇头:“不,还是……请他进来吧,我去正殿见他。”
没药应下,转身便出门去迎这位公主府难得的客人了。
方弗盈把手上吹干墨迹的信递给丹参,正要起身,而这时接过了这给楼犇回信的丹参却突然开口:
“少主,这位袁大人,便是咱们回京前查到过的那个吧?”
“嗯,胶东袁氏袁善见,白鹿山第一才子,是个……不负盛名的人物。”
丹参眼光闪了闪:“少主,丹参还听说……”
“嗯?”
丹参动了动嘴唇,把那半句话咽了回去。
她听说,他们少主的养父,那位陛下有意,撮合他们少主跟这位袁氏的公子。
“能得少主夸赞的,必是不寻常的人物。丹参来京城后还不曾见过,有些好奇。所以……”丹参笑嘻嘻地,“不规矩”地伸手扯住了方弗盈的一边袖子:“少主,丹参能不能晚一些再走,也去正殿,瞧瞧这位白鹿山第一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