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风烈烈起南洋人到中年纸老虎

第262章 公若不弃,愿拜为义父

第262章 公若不弃,愿拜为义父

裴世达的神色非常复杂,他看着远处陷入了混乱的顺州城,呼吸逐渐急促了起来。

“靖王请统领接应,靖王请统领接应。”

报信的三府军在裴世达后军军营外大声呼唤着,裴家的子弟都披挂完成,看着家主裴世达。

犹豫了十几二十秒后,裴世达脸上凶狠的神色渐渐褪去,他大步走出营帐。

“快,集结队伍,世均你带上左奇精兵去接应大王。”

有那么一瞬间,裴世达很想让靖都王郑森就死在这里,但是最后关头,他还是放弃了。

因为,这次大败之后,想来黄五福也肯定跑不掉,三府军基本就完蛋了。

哪怕退回去了,郑森要保住北郑府僚,能依靠的,也只有他裴世达控制的乂安镇兵,以及没有南下的山南、京北、海阳三处镇兵了。

阮潘扶着郑森,在几十人的护卫下,正在狼狈逃窜。

莫子布虽然升起了聚兵的旗帜,敲响了集合的大鼓,但并不是完全要停止追击。

而是要让在黑暗混乱中建制越来越小的兴唐军恢复组织度,以免阴沟里翻船。

而组织一恢复之后,陈光耀发现还是可以追击,于是立刻拣选体力还比较充沛的七百多人进行追击,一边派人向莫子布报告。

裴世达后军驻扎的地方名叫爱子村,这地方其实是最开始顺州的所在地。

广南阮氏第一代主阮潢南下的时候,最开始就在这里建立基业的。

是以此时哪怕顺州已经搬迁到南边七八里地去了,但在广南阮氏的户籍图册上,爱子村仍然是顺州所在之旧营的营治。

而爱子村最重要的建筑,就是奉祀初代阮主阮潢的太宗庙。

陈光耀往上看了一眼,裴世达的后营兵已经占据了高处,还架好了大炮。

当初贤主阮潢选择此处作为立足之地,就是因为爱子村易守难攻,有地利优势。

陈光耀命人仰攻了一会,虽然打的乂安兵惨叫不断,但他们并未崩溃,不一会爱子村中还传来了战象的嘶鸣声。

考虑到自己没有重武器克制战象,正在向爱子村逃跑的郑军也并不多。

陈光耀更不知道郑森和阮潘混在人群中,他感觉追击的差不多了,于是留下两百人警告裴世达,自领大军返回清剿了。

而在顺州城南,欢呼声也此起彼伏,最后两三个还在坚持的郑军大寨被火炮一阵猛轰,纷纷被攻陷了。

莫子布看着这一地的狼藉,他估计被自己人杀死的郑军比被兴唐军杀死的要多得多。

最大的原因就是这些郑军普遍有夜盲症,在夜晚根本看不清情况,惊恐中会对任何靠近他的人发动袭击。

所以夜袭只要成功,根本都不用你杀伤多少,敌人就会自相残杀。

“大将军,郑军后营并未崩溃,他们在爱子村架起了大炮,营中还有战象,是以末将没有选择强攻。”

陈光耀此时飞马赶回来禀告,莫子布冷哼一声,“看来裴世达已经做出选择,这条线没多大用处了。”

陈光耀自然知道莫子布肯定在郑军内部有内线,不然兴唐军不可能如此清楚的了解到郑军的一切,但没想到这个内线就是裴世达。

“天下攘攘皆为利来,裴世达想要更多的好处可以理解。”莫子布对陈光耀说道:“但他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光耀,我给你两千人,不要去仰攻爱子村,而是做出包抄后路的姿态,裴世达就会自己逃走的。”

西元1773年1月19日,满清乾隆三十七年,腊月二十七。

莫子布亲率六千精兵夜袭北郑大军,郑主郑森统帅的三万战兵以及八九万民夫和苦役完全崩溃。

混乱中郑军自相残杀、践踏,死伤惨重,战后清点光完整的尸体就有两万多具。

郑主郑森在清化正督领阮潘和陪从、乂安统领裴世达的护卫下狼狈逃回北河。

不过在撤退途中,陈光耀对他们紧追不舍,裴世达组织了一次阻击战,结果很快就被击溃,不得已下只能抛弃所有辎重、民夫仓皇逃命。

陈光耀狂追数百里,杀的裴世达丢盔卸甲,一直追到灵溪长墙的长德垒和长育垒,并留下一百战兵,数百回良人守护之后,方才返回。

而裴世达在陈光耀的追击下,两万多人几乎全部跑散,最后退回北河境内时,竟然只剩下了六七百心腹。

他心中想着借乂安兵控制郑森,掌握府僚的想法完全破产。

而莫子布这边,他也迅速放弃了已经被郑军祸害的如同白地的顺州,带着大军开始南返,去进攻顺化的黄五福。

莫子布来的时候有六千人,返回的时候,差不多有一万五千人,至于其他的足足有四万人左右的俘虏,已经被莫子布完全丢下了。

因为这些俘虏全部带着伤,在这个时代,莫子布根本找不到那么多的医生和药品为四万人刀铳伤患者治病。

其实,就算找得到,也不可能把珍贵的医生和药品用在这些人身上。

这些人的命运,基本都只有靠他们自己的意志力,或许会有三四成的人能挺过来。

其他的,都会在未来半个月左右,因为各种病痛死去。

莫子布也终于知道,历史上一场大战后,明明只阵亡几千人,但最后却大军都几乎覆灭的重要原因。

在这个没有现代医学,没有抗生素,没有工业化药品生产能力的时代,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战场伤员基本都会被疾病带走。

而莫子布能做的最多的,就是留下一点人和几百石粮食,每日熬两顿粥给这些人吊着命,保证他们不会饿死,其余就要看他们的造化了。

。。。。

顺化城,主持攻城的陈联已经把护城河全部填平了,城外的土堆也堆得比城墙还高。

而城内的郑军其实觉察到了有些不对劲,黄五福组织了两次大规模出城作战。

但是窗口期已经过去了,因为莫子布在决定带六千人北上突袭郑森的时候,就已经把剩下的军队派到顺化城外了。

这两次大规模出击的失败,更加让黄五福坚定了城外兴唐军就是主力的判断。

不过有人有不同意见,阮文惠也算是从屡战屡败中不停成长了,他从兴唐军磨磨蹭蹭的攻城战中,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公爷,我敢肯定,南贼的精兵一定不在这里,因为按照目前的情况,南贼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在靖王大军到达之前,快速攻陷顺化,要么用偏师围住顺化,大张旗鼓诈为主力,实际上却精锐尽出北上偷袭靖王南下的大军。”

阮文惠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悟了,南贼这次围顺化,不就是跟上次围归仁的招数差不多嘛。

都是装模作样的围住,磨磨蹭蹭的进攻,表现的好像力有不逮,但实际上将实力精心隐藏了起来,趁你不注意立刻上大招。

黄五福听完点了点头,说实话,他并不认为阮文惠的猜测有什么错误。

因为按照常理,这一仗就该这么打,才是正常的。

而阮文惠仅仅带着六七百人来投靠黄五福,还能被引为上宾,当成半个心腹,就是黄五福很看好这个小子的能力和潜力。

他想收服阮文惠,以便日后辅佐这个缺少战略眼光的养长子黄廷宝。

只不过,黄五福还是无法理解,既然兴唐军的主力不在此处,那为什么他出城三次作战,还打不过对面?

面对这个灵魂拷问,阮文惠也沉默了,突然他想到了一个可能,背后随之猛地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如果这是真的,南贼的成长速度和潜力,也太可怕了吧。

于是,这位觉得自己已经研究透了兴唐军的屡败之将,有些不太确定的回答道:

“公爷,会不会,这南贼之军比我们想的都要强大,他们就是偏师,也能在野战中战胜我等。”

“这不可能,南贼是从天南之地来的,那里瘴疫遍地,四处都是占婆、高棉甚至上人那样茹毛饮血的蛮夷。

若是他们能分别击败我两处大军,那至少需要五万战兵,南贼哪来的这么多钱粮财货,这么多铅弹火药?”

黄廷宝一脸的坚决,他绝不相信南贼已经有这等实力了。

因为此时的北河安南人看嘉定等南方,就跟隋唐时中国人看岭南一样。

他们根本没意识到,以嘉定为首的整个安南南部已经在大体上开垦出来了。

而阮文惠却因为黄廷宝的激烈态度想到了其他的,一瞬间,他的念头通达了,以前很多没想明白的事,突然就想明白了。

阮文惠猛地站起来,满脸酒醉般的通红,“公爷,郡公,我们都上当了,都上当了!”黄五福、黄廷宝爷俩吃惊地看着阮文惠,不知道他说的上当是什么意思?

“咱们都把南贼莫五当成了广南阮氏的驸马,当成了广南国的一份子,所以总是用广南的实力来估算莫五。”

说着,阮文惠脸色阴沉了下去,表情非常痛苦,要是他早点可以看透这点,那自己家的西山军根本就不会主动去归仁送,战局也不会败坏到这种程度。

“而实际上,莫五根本不是承接广南阮氏衣钵,他实际上是在南洋的北人,推选出来的领袖。

他的背后,不单单是广南的嘉定,而是有整个暹罗以及整个南洋的北人在支持。”

说到这,阮文惠斩钉截铁的下了定论,“莫五的军中,一定有大量的北人和暹罗人。

莫子布与郑昭不是翁婿这么简单,他们是血盟,莫五先用莫家的势力给郑昭打下整个暹罗。

而郑昭得到暹罗国后,又来全力支持莫五夺取广南!”

不得不说,阮文惠是真的聪明,虽然细节上差了些,但大体是让他给说明白了。

黄五福听完沉默了一小会,突然一下就蹦了起来,“快,快派人去通知靖王,一定要小心南贼的偷袭。”

黄廷宝嘴巴张得老大,

半天才缓过神来,不过虽然他政治、眼界上有些弱,但军事上的能力甚至还在黄五福之上。

是以听到养父兼叔父这么说,黄廷宝很淡定的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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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爸,来不及了,南贼围顺化已经快一月了,而靖王大军已经十天没有消息传来。

如果惠的判断为真,那要么大军已经击破南贼不日就会来到,要么南贼已经得手,很快就要来合围顺化了。”

听到黄廷宝这么说,刚刚站起来黄五福又重重的坐了回去,半晌才看着阮文惠说道:“如果你所说为真,可还有什么办法?”

看到黄五福基本相信了自己的判断,阮文惠想到了一个人,于是他对黄五福拱了拱手回答道:

“公爷,如今南贼大军还没有合围,顺化城中还有战马数百匹,依在下来看,拣选千余精锐出城吧,向北去探查南贼的动向。

若是南贼确实只是在围顺化,也无甚损失,再调头回来就是,不过就是承担一些会被南贼骑兵缠住的风险。

但若在下判断是真的,这千余精兵,未来就很可能是北河的倚仗了。”

阮文惠这话,说的是真够直接的,这实际上就是在劝黄五福将顺化城中的最精锐战兵挑选出来。

若真是北河主力在这里丧尽的话,这千余精兵,就是最后的扶持政权的力量了。

黄五福又站了起来,在书房来回走动思考着,忽然他转头看着阮文惠。

“只走这千余兵有什么用处?南贼真有你说的这般势力,别说千余兵,就是一万这样的精兵,也很难说保住北河。”

“公爷请听惠分说。”阮文惠压低声音说道:

“此番广南乱起,从归仁到最北面的灵溪长墙,各处都受了刀兵之灾,生民十去三四,道路、桥梁乃是水利都毁于一旦。

莫五就算想北上,没有一年半载的修整,也绝不可能成型。”

“更重要的是,如今北国龙椅上坐着的不是汉家帝王,而是旗人的大皇帝。

这旗人皇帝,素来警惕汉人如同防贼,三代帝王大兴文字狱,用前明年号都要杀头。

而莫家是连剃发易服都没做的明香人,至今还保留着汉家衣冠,这旗人皇帝能不忌惮他们?

如今咱们的黎氏大王是受过北国皇帝册封的,有藩国的身份在。

如果我们将这南贼之事上报,北国皇帝必然不能不管,如此即便拿不下南贼,至少也能让他不敢北犯。”

黄五福思索半晌,“若是北国管不了呢?”

这种事情嘛,也不是没有过,后黎朝大王黎利闹事,大明朝不就没管了嘛。

阮文惠摇了摇头,“我大黎太祖皇帝本是京人,驱明复国乃是天理。

莫贼是寄居之明人,祖籍雷州,就在北河之旁,他若立国能不觊觎两广,清帝岂能不管?”

“就算管不了,咱们还可以逃去北国土地上,带走金银财货到广州做个富家翁,哪怕就是去北边京城做个富家翁,不也比死于沟壑好得多!”

黄五福点了点头,老脸上皱纹的周围舒展开来了,“阿惠你果然是大才,进退皆有章法。

阿宝,你下去秘密挑选精兵千人,带上所有战马,我会以接应靖王大军为由让你出城。

若真是情况如阿惠所料,你就立刻北返,不要犹豫,以后做事,也要多听阿惠的意见。”

黄廷宝整个人都懵了,而且养父这是什么意思,叫自己阿宝就算了,还叫这个刚刚投靠的小子为阿惠?

阮文惠则听懂了,他大喜过望,噗通一声就拜倒在地上,“公爷若是不弃,惠愿拜为义父。”

“哈哈哈哈!”黄五福难得的笑了起来,他把阮文惠从地上拉了起来。

“我黄氏虽然不是北河之主,但在北河地位也非一般人家可比。

阿惠你如此聪慧又有眼光,只要得了我黄氏家族的助力,日后你兄阿宝之后,定然是由你做参从,掌握国政。

自今日起,你就叫做黄廷惠吧。听闻你之妻范氏在归仁被害,那老夫就做主了,将我侄女黄氏雁许配给你。”

阮文惠大喜,在地上恭恭敬敬给黄五福磕了三个头,“惠谢过义父抬爱,日后定然辅助义兄,稳定北河。”

而黄廷宝直到此刻才明白,黄五福是要留在顺化了,顿时大急。

“岂有陷父入险境而自脱身的儿子,此大不孝,孩儿绝不同意。

我乃武夫,应该让孩儿坚守顺化,阿爸亲率精兵连夜北返才是。”

黄五福脸上泛起了慈爱的表情,虽然黄廷宝身上有诸多短板,但为人孝顺,这是黄五福最看重他的品质。

“我儿休要说那傻话,吾乃大军主帅,要是我走了,这顺化城如何还守得住。

那样不管是靖王大军击败南贼,还是已经被南贼暗害,你我父子都是罪人。

此时此刻,就不要做那愚孝之举了,听我的,赶紧下

去准备,谨防南贼要合围了。”

黄五福说完,黄廷宝急得大哭,还是不干,阮文惠也赶紧上来劝说这个新鲜出炉的义兄。

黄五福又把几个黄氏族人叫进来一一吩咐,黄廷宝在终于接受。

而看到黄廷宝接受,阮文惠立刻就跑到城北他的大营中找到了李广才。

李广才被突然出现的阮文惠吓了一大跳,更被他的眼神盯的有些发毛。

“李兄,莫子布莫玄德是你们北人推出来的大王,是吗?”

李广才嘴巴嚅嗫了两下,心里却魂飞魄散,他还以为自己暴露了。

但他很快又冷静了下来,很显然,听阮文惠的口气,又并没有往那方面想。

原因很简单,连阮文惠自己都不知道他们西山兄弟的举事可以闹大,莫子布就更不可能知道,当然就更不可能那时候就让李广才来潜伏。

所以在阮文惠看来,李广才就是一个眼光太差,选错了路,错失了从龙大功的可怜人。

他实在想不到,什么人潜伏能潜伏到李广才这样。

意识到阮文惠并未起疑之后,李广才立刻有些装作难以启齿的说道:

“这点,还请三将军谅解,李某也不能把所有的路堵死,是不是?”

阮文惠轻轻点了点头,果然这个北人还是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事情也应该就跟他猜测的那样,这个莫子布,就是北人推出来的王。

“李兄,还请你派人出城找到莫家玄德公的人,告诉他,如果能让我们带着千把人北返,我就替他杀掉他最忌惮的人!”

李广才大惊,故意乱说:“三将军要杀了黄五福献城吗?”

阮文惠打了个哈哈,“我可不是北人,投靠莫玄德也不过是个小将官,他还不一定收。

李兄你也一样,你投靠了莫玄德,就要去做昔日下属的下属了。”

“还请李兄派人告诉莫玄德,只要他肯让我们离开顺化,我就在走之前,杀光顺化王城中的阮家宗室,特别是王孙阮褔旸,为他扫清法理上最大的障碍。”

草!李广才自觉脑袋有些发晕,这特么不就是他苦逼卧底的最高目标嘛,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完成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