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风烈烈起南洋人到中年纸老虎

第263章 知我罪我 其惟春秋

第263章 知我罪我 其惟春秋

莫子布还没到顺化,就接到了陈联的密报。

而他身边有资格知道这些的,自然只有陈光耀、武文勇等人。

刚打了大胜仗的陈光耀笑着说道:“此人倒是很醒目,知道没有我们的准许他是回不到北河的。”

武文勇则很诧异,而且莫名对阮文惠这个名字感觉有些紧张。

“咱们击破郑主的消息应该还没传到顺化,此人竟然提前就推算出来了。

大将军,这要真是阮文惠推算出来的话,定然不是凡人,放他回北河,恐怕是放虎归山啊!”

莫子布心里也有些咚咚的跳,阮文惠这个人,虽然有后世被越共吹捧的原因在里面,但确实是越南境内很少出的人杰。

其一统分裂两百年的越南,南揍暹罗,北拒满清,比棒子吹捧的姜邯赞、李舜臣段位可要高得多,甚至比日本人吹捧的一众名将也更有水准。

如果把他放回北河,一定会对自己未来造成不小的阻碍。

因为莫子布确如阮文惠预料的那样,短时间是没法北上的。

整个广南已经被打烂了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莫子布还没准备好与满清翻脸。

莫子布预计,按照以前给满清的印象,以及他在缅甸结下的善缘,不进北河,满清应该不至于找他的麻烦。

所以这时候把阮文惠放入北河,基本就相当于给阮文惠相对充足的时间发展。

但是,莫子布又想到了一个可能。

他要反攻,甚至只是想要清政府默认他吞并安南,肯定是需要一场大战的,需要一场惨烈的战争来让满清承认他。

那么与其他自己把红河平原建设好了,再被战争打烂,不如把这个事情提前。

而且,红河平原现在有四百万人口,越人的数量明显太多了,不如未来把红河平原当成修罗场,把人口消耗一些了,才好腾笼换鸟。

“告诉李广才,这个条件我接受了,阮文惠这一千多人我可以放他们一条生路。”

说罢,莫子布打发走武文勇后对陈光耀说道:“阿耀你去告诉裴得宣,他肯定跟阮文惠那边的范氏兄弟还有联系,让他暗中确认一下。”

虽然莫子布大体上能确定李广才的忠诚,但这种事情,还是要多方确认一下效果才好。

而陈光耀,却从莫子布的话语中,读出了不一样的信息。

裴家的投靠,一直是处于非常别扭的状态。

因为他们虽然说是投靠了,但并不是莫子布有多需要裴家,能让莫子布在蛋糕分的差不多之后还接纳裴家的,一直是两个因素在起作用。

一是他陈光耀,或者还可以加上裴氏春一家救了莫子布一命,以及在最开始起步阶段的元从之功。

二则是北河裴家裴世达这条线。

但现在,裴世达动了小心思,导致北河这条线失去了价值,使得支撑归仁裴氏的腿,一下就瘸了一条。

裴得宣也因此很是忐忑,看到陈光耀来了,立刻就迎了上去。

陈光耀也未等裴得宣开口,立刻很直接的说道:“把范氏莲献上去。让裴日宣亲自进顺化城去,一定要看着阮文惠把事办完。”

这段话的信息量太大了,以至于裴日宣硬是愣了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嚅嗫两下正要开口,陈光耀凌厉眼神又射了过来。

“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范氏莲在哪,裴家和范家,现在只能存一家,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我不可能永远给你们挡着风雨。”

陈光耀的话都说的如此明白了,裴得宣把狡辩的话全部咽进了肚子里面,不过他又想起了后半段,有些疑惑的问道:

“总镇大人,阮文惠要干什么,还需要日宣冒险进顺化城去?”

陈光耀脸色突变,猛地一个巴掌就把裴得宣给扇倒在了地上。

“你们果然跟阮文惠还有联系!”

“这一巴掌,是春昔日在富禄社救了我一命,我才打的,日后再有两头下注的想法,你们裴家全族都得死!”

这一耳光非常重,直接把裴得宣打的陀螺般转了几个圈,鼻血哗哗的往下淌,整个下巴鲜红一片,右半张脸肿的跟猪头一样。

裴得宣甚至眼冒金星的在地上半晌都没能起身,好似下巴已经有些脱臼了。

陈光耀蹲下身体,摁住裴得宣的下巴轻轻一送,咔吧一声,立刻就合上了。

“要不是你们在归仁还立了一点功劳,要不是吴文楚还算识趣,已经带着人前来参拜了,你们裴家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阮文惠要做什么事,你们不用知道,让裴日宣把他看见的一切,都仔细记录下来。

然后继续联系裴世达,我们的这位叔父比你想象的野心要大得多,正好可以利用一下。

至于以后他是引火烧身还是功成名就,那就是海阳裴氏的造化了。”

裴得宣赶紧点了点头,心里很明白,他刚才确实到鬼门关走了一圈了。

若不是还有点香火情和用处在,他很肯定,陈光耀已经动了弄死他们的念头了。

。。。。

顺化,王宫。

阮褔旸看着一步步逼近的阮文惠,倒是还算淡定。

作为一个刚继位就被俘虏,现在还不被广南人承认的阮主,阮褔旸对这一切其实非常熟悉。

因为自从他爷爷武王阮福阔死后,掌握大权的张褔峦就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弄死他,他的待遇,一直都非常惨,从未改变过。

“看来,富春是要守不住了是吗?”阮褔旸听着耳边传来的惨叫声,身体在不停地哆嗦,说话也有些颤抖,但大体上还是保持了仪态。

“是的,主公!”阮文惠看着王座上身穿明黄色龙纹袍的阮褔旸,忽然拜倒在地。

“臣阮文惠,起兵本为清君侧、灭张褔峦,拥立王孙,廓清朝堂。但天不如人愿,今日不得已,要犯上了。”

阮褔旸面无表情的看着阮文惠,没有管阮文惠是真心还是装模作样说这些话,而是颤抖着站了起来。

“听闻庆暊道人在大洋中山崩了是吗,现在可有人继位?”

庆暊道人就是死在海上的定王阮褔淳,这个时空由于没人给他上谥号,所以一般称呼他,用的是他的称号庆暊道人。

阮文惠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南贼莫子布据说要拥立六子晪。”

十四岁的阮褔旸突然长长叹了口气,“庆暊道人,生的糊涂也死的糊涂,他到死都不会知道是谁害死了他。”

阮文惠闻言猛地一震,而他身后不远处的裴日宣已经冷汗淋漓了。

“黄廷惠,你斗不过莫子布的,我以前见过他,那时候他还是个傻大个,但眼睛却很有神,听说他很窝囊,但那些在富春的明人还是愿意追随他。

现在他醒了,就没有人能阻止他了,你也不能。”

听到阮褔旸叫他黄廷惠,面上似乎有讥笑之色,又听到这小子说他斗不过莫子布,本来就对阮主没什么尊重阮文惠上前。

阮褔旸看到阮文惠上前,又坐回了王座上,并身体前倾把脖子伸的长长的。

“我还是想要一些体面,念在你祖上吃了一百多年阮家的俸禄,还请用白绫吧。”

阮文惠点了点头,他也没打算用兵刃,那样就太不美观了,处死一位王者,还是温柔文明一点为好。随着他把手一挥,有些不放心的李广才站在了左边,范文兴站在了右边。

阮文惠则轻柔的把白绫缠到了脖子上,再把两端递给李广才和范文兴。

阮褔旸摸了摸白绫,有些神经质的笑了笑,极致的悲伤神色,从一个十四岁的半大孩子眼中射了出来。

“晪的脑子不好使了,但这样或许他能活到寿终。”

说罢,在阮文惠的示意下,两端的白绫开始猛然收紧,阮褔旸被勒得面色发紫,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挣扎,突然,他大吼一声:

“下辈子,就别生在帝王家了!”

霎那间,阮褔旸与阮文惠莫名的对望了一眼,仿佛天地都开始晃荡了起来,似乎有另一幅画面在两人脑海里同时开始呈现。

阮褔旸艰难的伸出手,指了指阮文惠,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终于,他面色青紫,口涎不断流出,半张开的口中,偶见一小段黑紫色的舌尖,手脚不由自主的蜷缩着,但总算不再挣扎,走完了悲剧的一生。

广南阮氏,彻底终结。

。。。。

顺化城外,莫子布静静听着裴日宣的回报,脸上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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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等他听到阮褔旸说阮褔淳‘生的糊涂,死的也糊涂,到死都不知道是谁害了他的时候’,莫子布也有点绷不住了。

看来这位王孙旸聪慧确实不假,只不过时局没有给他半点机会。

就像是汉献帝刘协,高贵乡公曹髦一样,当历史走到这个位置的时候,贤与愚都毫无意义了。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莫子布什么别的也没说,也没为自己争辩,说什么他没有做之类的,毫无意义。

而且从这件事上来说,定王阮褔淳是自作孽该死,但是其他人,不管是阮氏宗族,还是与他们一起沉入海底的近百会安明香人,他们确实是无辜的。

但有时候有些代价,又是必须要付出的。

广南阮氏自称祖上乃是阮匐,而阮匐是十二使君末期丁部领的心腹,与静海军节度使吴权之子等是同时期人。

虽然他们家实际上应该是宋末元初从福建南下的,但整个阮氏身上带着的,无疑是鲜明的,具有安南特色的汉族京化政治路线。

阮褔旸的死,代表了这一条道路的彻底结束,而另一条道,将从莫子布的手中诞生。

莫子布缓缓蹲下,朝着东边大海的方向,用手堆了一个土堆,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香烛,轻轻点燃。

“你们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我都会照顾

好的,几十年后,我也会下来,在九泉之下给你们说声对不起。”

莫子布轻轻的嘟囔着,他自到来这个世界,因他而死者,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了。

只有随着阮褔淳一起葬身大海的近百明香人,是莫子布心中的无辜者,是因他而死的。

“日后在顺安河口建一座望乡台吧,指引那些飘荡在海上的孤魂,回到家乡,当初是从这里起航的。”

莫子布说完,陈光耀和罗阿爷之子罗忠安神情巨震,他们自然知道莫子布说的是什么。

犹豫了半天,陈光耀还是低声说道:“大将军,你不该说这些话的。”

莫子布知道他是在担心什么,摆摆手,“千秋功过,就让历史来评说吧。”

随即莫子布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说道:“但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

罗忠安则有些泪目,他们家死在那艘船上的,可不只是兄长罗忠达一样,还有十几个罗家子弟,以及几十个平日里熟悉的乡党。

“臣,谢过大将军没有忘记他们。”罗忠安低声说道。

“历史也不会忘记他们的!”莫子布跟着补了一句。

说完,莫子布看着觉得自己知道莫大将军最大秘密,恐惧的浑身颤抖,猜测大概率会被灭口的裴日宣。

“听说你妹妹裴氏雁是春的师妹,同样武艺高强?”

裴日宣眼睛里闪出一点点光,连忙跪着回答道:“没错,小妹阿雁虽然没有春那么天赋秉异,但寻常男子二三个还是近不了她的身。”

“那行,让她到会安来吧,在吾身边做个侍卫。”

裴日宣大喜,终于知道自己脑袋算是保住了,虽然日后可能要为莫大将军干一辈子脏活,但地位和富贵也是有保障的了。

而他十五岁的妹妹裴氏雁,就是这个连接的纽带。

好嘛,历史上阮文惠的两任王后,范氏莲和裴氏雁都被莫子布给夺走了。

只不过莫子布不会要范氏莲,这个女人有点麻烦,听说她跟阮文惠早就私定终身,正在浓情蜜意中,是个可以利用的工具,但没必要收在身边。

西元1773年1月27日,满清乾隆三十八年,正月初五。

莫子布让全军在顺化城外好好过了一个年之后,立刻开始攻打顺化城。

而在此之前,前期负责围困顺化的陈联,就已经把顺化城东的护城河给填平,外面的土墙也堆到比顺化城还高了。

莫子布到了之后,大赏三军的同时,回良人也得了赏赐,就是苦役民夫也得了三天顿顿有肉的饱饭。

于是士气直接爆棚了,数千人把六门三十六磅舰炮从忠贞号上搬了下来,架到了土墙上。

顺化城的火炮虽然重,但由于铸造工艺落后,口径并不大,装药量因此还不如十二磅炮,射程就更别提了。

结果导致他们只能在城内挨炮,完全不能还手。

轰了一天半,黄五福就挺不住了,郑军趁夜从城墙上缒城而下数百精兵企图来摧毁兴唐军炮台。

结果被早有准备的兴唐军尽数歼灭。

第三天,顺化城墙被轰塌,兴唐军从破口处一拥而入,战不过半日,郑军战死千余,残部往顺化王城退去。

黄五福以扣押的广南宗室大臣以及顺化京汉高门首领为要挟,要求莫子布放他们北返。

莫子布同意了黄五福的要求,但让他们先放人,郑军则要求走到顺州以北后再放人。

双方自然谈不拢,只能继续开打。

正月十三,兴唐军攻破异常坚固的顺化王城,城中五千余郑军死伤过半,主帅黄五福在王宫中吞金自尽,副帅丁锡壤,大将阮太德等战死。

王城内的广南宗室官员等,也几乎死伤殆尽,全称仅剩的万余居民,也差不多全部陪葬。

盛怒中,入城的莫子布下达了诛杀令,城中郑军除数百人侥幸逃脱以外,一万三千余人全部被杀死。

至此,影响北河二百年政治的三府军,被莫子布杀的只剩下了小猫三两只。

顺化以北一百五十里处,阮文惠与阮有整簇拥着黄廷宝,一千余人正在飞速往北逃回北河。

阮文惠痛苦的往南看了一眼,他这一走,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家乡,那个让他刻骨铭心的初恋范氏莲不知道会落入谁的怀抱,满清到底靠不靠得住?

这一切,他能倚仗的,就只有身边这几百人了。

明天恢复两更,本来说今天的,结果这几天全是酒席,还得去帮忙,过个年比平时累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