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没齿痕

82. 易容

    翌日,蛙鸣蝉噪,晨光落榻前。


    酷暑磨人,宁佳与埋于枕间满额细汗。即便如此,她依然睡得安恬。


    她有个好师父,师父赠的福气久久不散,师父的药也永远灵验。


    今天之前,宁佳与还在思索,世上真有人或物能打败师父玄之又玄的高招吗?


    “......姑娘?与姑娘?”


    许是有的。


    “时辰不早了,与姑娘。与——”


    对付她,恐怕没什么招数比大清早堪当催命的叫早声更狠了。宁佳与掀开凉褥,神色苦大仇深。


    她认栽似的将自己从床上拔起,耷拉着眼皮,头顶鸟窝去应门。


    “......柳姐姐?”宁佳与揉开眼,诧异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宁展后半夜犹与她质疑柳如殷居心,现下就大剌剌把人放进了青竹暗桩?


    “我们先进屋。”柳如殷递上手中的食盒,匆匆牵宁佳与落座。她快速为宁佳与梳理长发,边忙边说:“抱歉与姑娘,事发突然,不得已扰你清梦。盒里是街边买的早点,待会要启程赶路了,先垫一垫肚子为好。”


    “赶路?出了什么事吗?”宁佳与移盒盖往里瞧,怎料早点却是昨日一个劲胡吃海塞的桂花糕。她索然挪回盒盖,难为情道:“柳姐姐,我自己梳洗就行......”


    “景公子近来饭点都习惯到厨间寻我了,与姑娘何必同我见外?我既有手艺,闲着才是浪费,南行路上还要劳大家多担待。”


    无论烹调还是梳妆打扮,皆是柳如殷十分拿得出手的技艺。说话便给人从上到下收拾得利落齐整,末了她也不忘系好宁佳与的幸运结。


    “今晨,元公子派人告知以宁兄弟须即刻启程,马车将我们送到这里与你们汇合。是为什么事,元公子没说,我以为他同你打过招呼了。”


    宁佳与蹙起眉,心中揣测宁展的盘算,动作却不耽搁片刻。她绑紧墨靴丝絇,收起枕边的竹簪,提了食盒,马不停蹄跟着柳如殷往外走。


    “以宁兄和景公子呢?”宁佳与四下望,庭院似夜静若无人,连宁展也不见。


    两人跨过门槛,近青竹马车,舆内仍未照常传来景以承“吱哩哇啦”的声。


    “景公子怕长途枯燥,道是要采办些新书路上读。不过,适才唤与姑娘费时良久,两人按理该回了......”柳如殷左顾右盼,最终拍了拍宁佳与的肩,“与姑娘先上车罢,我去书肆找找他们。”


    柳如殷前脚走了,帷帘内飘出几声清晰的嗤笑。


    宁佳与一听即知里头坐着哪尊大佛,那嗤笑的含义更是明确。


    她气冲冲掀帘上车,屁股没坐稳就朝对方扬下巴,道:“笑什么?有什么可笑!如非元公子昨夜偏带我到此开‘茶会’,我今日至于起不来床吗?”


    “但小与并未回绝我的邀请啊,真是教人有冤无处诉。”


    宁展乐呵呵看宁佳与在对面坐下,抬眼注意到她颅顶单束着条发带,敛了笑意。


    “是赶得太急了?怎的没佩上簪子?”


    毕竟宁佳与才宽慰宁展那两道划痕算不得什么,这会儿无端弃而不戴,本就自责的宁展很难不多虑。


    “收在这了。”宁佳与指尖点在左胸口。


    竹簪与柳如殷的耳坠都被她仔细装入内袋,绝无偏颇,宁展直白的目光却让宁佳与莫名心虚。


    她果断错开视线,敲响腿上的食盒,言之凿凿:“您没头没尾催大家赶路,我哪知此行会遇上什么。好歹是您一片心意,不得好生保管么?丢了,在下没准要成坊间罔顾君心的千古罪人。”


    宁佳与分明是严肃与玩笑混着念叨的调子,宁展径自较真起来:“既情有可原,谁敢不辨青白苛责于你?只要这天下有我的容身之所,借假象摆布百姓的丑类就不能有立足之地。”


    “真的?”


    宁佳与相信宁展会是这样一位值得同行的掌权者,也忍不住追问。她堪堪举目,则忽然发现了宁展今日的反常。


    “你......为何又把这假皮戴上?”


    即是大家和宁展的真容相处两个月后,他不声不响扮回了那张于景以承、柳如殷、宁佳与三人而言几至陌生的脸——真正面若菩萨,和眉善目的嘉宁大殿下。


    “脸是假的。我此番说的话,都不是假的。”


    宁展不解释易容缘由,却郑重回应宁佳与顺口一问。他缄默半晌,非得宁佳与点头表示听到了,才开口接着说。


    “托某些人的福,目前全七州皆知嘉宁少君南下‘暗访’了。此消息局限于三大暗阁内部,‘元公子’的身份或许还有意义。暗访已不是暗访,瞧着这张脸,那群包藏祸心之人反而无法妄动。一位颇得民心的贤君横死,且不谈父王如何,凭嘉宁大殿下的名望便要掀起不小风浪。”


    “那......”宁佳与无奈埋首,“的确是戴着较为稳妥。”


    “嗯。”宁展半笑不笑地打量宁佳与蔫了,歪心思一下活泛起来,“就是有一点不好。”


    宁佳与没抬头,随意敷衍:“哪点不好。”


    “视野不大好。”宁展稍弯腰,抱臂抵着双膝,自下而上和宁佳与相视,“有些日子没戴,假皮扯着眼,实在别扭。今后的路不甚平坦,烦请小与姑娘离我近些,簪子丢了无妨,人不能丢。”


    宁展万事均可以往心里藏,只青涩难掩。先前面对宁佳与调侃尽落下风的纯情儿郎,此刻甜言蜜语张口就来了。


    宁佳与觉出宁展逗乐的意思,睨他一眼,相应不理。


    意外没讨着丁点儿好,宁展自觉无趣,遂打直身板靠回车壁,道:“你这盒子盛的什么宝贝,至于捧在怀里?”


    “糕点。”宁佳与简洁道。说罢,她忆起以宁提及宁展喜甜爽。


    她对桂花糕暂无兴趣,指不定宁展愿意尝一尝呢?


    慈幼庄声声诵读回荡脑海,宁佳与破颜微笑,不管糕点是否满足甜爽,好心推荐道:“是桂花绵绵糕,甜的。元公子试试?”


    桂花绵绵糕。


    宁展听着这名就烦,也不知出自谁手。


    桂花糕就桂花糕,还绵绵,撒哪门子娇?


    “宁佳与,可否劳驾你莫要镇日摇摆不定?闹得旁人心——闹得旁人心烦。”


    宁展难得连名带姓唤她,架子端得硬气,却是低眉瞪着宁佳与脚下踩的墨靴,余光也不敢接触她。


    “......啊?”宁佳与木然,“我怎么摇摆不定了?”


    “昨日喜辣,今日喜甜。朝令夕改,手下的人如何置办饮食?”宁展义正辞严。


    宁佳与真想叫白歌来替自己翻两个上天的白眼,懒得跟宁展讲道理,直呛声:“元公子又不是置办饮食的手下,因这个动气是为哪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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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替以宁动气不成?”宁展口快答了,紧着反驳:“谁说我气了,这是打抱不平。”


    “元公子作为主家还挺仗义。”


    宁佳与面上道佩服,则腹诽以宁兄知道他的主公这般感人吗?


    “那是。”宁展拣了几分底气,思及与她结义的提议没得到答复,拍胸脯道:“我身在何位都很仗义的。”


    直觉和外头的吵闹告诉她,时辰差不多了。宁佳与笑笑,不怀好意道:“那身为人师呢?”


    宁佳与对宁展临时起意为人师的谋算一目了然,宁展也清楚宁佳与把他的私心抿得大差不离。


    旁人能否明白、接受,就未可知了。


    宁展以为她使故伎打岔,不介意耐着性子随之绕弯绕个够。


    除非宁佳与直觉太准。


    “诶哟喂!上邪——”


    景以承一骨碌闯进乘舆,帷帘眼前盖,大包袱胸前搂。他郁闷地扯下帘子,正想开口讨公道,岂料迎头与两人三脸相对。


    “——欸,小与姑娘在啊......”景以承盯着眼生又好像在何处见过的面孔,“这位是?”


    宁展收着气,动腿挪至主座,给景以承腾位。


    以宁就手一推,“请”景以承上了座,再挑帷帘让柳如殷先往车里进,自己最后坐定景以承身边,位于宁展右手。他眼神得令,拍响门框,对外知会:“启程。”


    宁展挤出笑靥,道:“景兄,我是——”


    “世子老师?”景以承抢答。他转视自己右侧,兴致勃勃请教以宁:“我答对了罢?”


    以宁十分规矩地给宁佳与递其留于偏房的包袱,后别过头去,些微良知为没眼色的景二殿下无声祈祷——祝好运。


    “答对了。”宁展趁宁佳与收捡行囊,顺手拿过那食盒搁景以承腿上,“来,你的奖品,再接再厉。”


    “多谢元兄!”景以承心绪大好,甚至忍住了打开盒盖的好奇心,“这里头是何物?”


    宁佳与斜着宁展,为景以承解答:“桂花绵绵糕。”


    “哦?是小与姑娘昨日一口气吃掉大半碟的糕点?这临行也要捎一盒,”景以承左右端详,小心揭封,“果真如此美味?”


    不待奖品露头,宁展改了主意,夺回食盒抛向以宁。此举惊得景以承圈住包袱朝车壁倒,生怕食盒飞过碰坏自己满兜子宝贝。


    以宁接稳食盒利落往帷帘外放,当是给驾车的同僚加餐了。


    “这......”景以承迷茫不已,本欲求解,然一瞧见那张新鲜面孔便跑了偏,“元兄,你这脸,是怎么一回事啊?”


    “今岁之前,景兄只与我见过两回,印象必定不深。我从小戴照这张脸逐年调整的假面,便是用了——”


    宁展言语毫不避讳,若有似无地往左侧瞥,视线落回右侧的景以承身上。


    “易容术。江湖中深谙此术者,景兄还记得多半是哪一方势力?”


    诚如宁展打趣,景以承夙日缺心少肺,关键时刻懂得衡量轻重缓急。他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乍闻这冻菽乳[1]般令人难办的易容术完全傻眼。


    他无暇考虑宁展出的难题,满心在想蜚英腾茂的嘉宁大殿下以假面示人十好几年——是他可以听的事?!


    景以承垂眸乱瞟,急得把虎口掐出红印,对座传来应答。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