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真心已错付,不愿困樊笼

    白榆城地牢。


    刚下过一场大雨,地牢里阴寒得紧,徐瑾被绑在木桩上,头脑昏昏,身体发沉,恍惚间听见有人问:“你可是莫离之妹,莫瑾?”


    世间已没了莫离,哪还有她莫瑾?她姓徐,名为徐瑾。


    她迷迷糊糊地回答:“不……我不姓莫……”


    “休要狡辩!”那人厉声道,“莫公子虽声名在外,但你莫小姐也不遑多让,我可是在丽阳见过你!”


    徐瑾心中腹诽:那你还问什么,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然而在舌尖抵住上颚之后,却再没力气吐气出声了。


    那人又道:“我看你是还没睡醒,来人,上水!”


    他话音甫落,一盆凉水便兜头浇在了她身上。


    她连呛几口,掀起眼皮恨恨地瞪他一眼,只见那人长着一张鞋拔子脸,留着山羊胡,手持一条皮鞭,坐在长凳上。


    这时,刑房外传来匆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听一人道:“你要做什么?”


    虽不曾说过几句话,但徐瑾也听得出这是赵小唯的声音。


    山羊胡见了她,徐徐站了起来,道:“审讯啊,赵大人看不出来么?莫离已死,她是莫公子唯一的妹妹,一直跟在他身边,知晓金乌下落的自然只有她了。”


    “她是少主要的人,我劝你别找死。”赵小唯抱着双臂斜倚在石壁上,这会儿倒是没那么着急了。


    山羊胡冷哼一声,道:“赵大人既如此胆小,待我问出结果来,得了主君赏赐,也就别怪我没捎上你。”


    赵小唯轻笑一声,既没离开,也没再管,只是走向一旁,预备看他如何审讯。


    在淮安这莫瑾就与她呛过声,在丽阳皇宫救她时自己更是受了伤,她倒是乐得见她吃点苦头。


    山羊胡再走到徐瑾跟前,质问道:“金乌钥在哪?”


    地牢本就阴冷,方才又受了凉水,徐瑾打着颤道:“我不知道……”


    疼。


    疼死了。


    她从来没有被这么打过,从来没有。


    她想阿离。


    她想回家。


    “还敢嘴硬!”山羊胡一鞭抽在她身上,鲜血顿时染红了衣裳,“我问你,金乌在哪?!”


    徐瑾疼得直抽气,山羊胡见她不应,又要落下一鞭,却被人扯住了鞭身。


    赵小唯被他吓了一跳,眼看着他要打第二鞭,立即向前拦了下来,道:“再说一次,我劝你就此收手!”


    那山羊胡一心立功,哪里听得进去,只觉得她是怕他将来晋升,越过了她去,便猛地抽出鞭子,睨她一眼道:“赵大人,不劳你费心。”


    一击不成,山羊胡还要再打,可这鞭子终归是落不下来了,他才举起鞭子,手臂便被人一把扣住。


    江淮之满面怒容,切齿道:“你好大的胆子!”


    山羊胡瞪大了眼睛,瞳孔急剧收缩,还来不及解释,就被抹了脖子,向后倒去。


    “你就是这么办事的?”长刀擦着赵小唯的手臂钉在了她身后的墙上,江淮之斜她一眼,随后转身去解徐瑾身上的绳子。


    赵小唯一动不敢动,生生承了这一刀。


    江淮之将徐瑾打横抱起,一面朝外走,一面吩咐道:“去叫商陆过来。”


    ……


    徐瑾做了一个梦,梦见大雪漫天,她与一众友人在画舫之上,手里拿着狼人杀的卡牌。


    她还是法官,江淮之是狼人,第一夜,他杀了萧齐玉,天亮之时,萧齐玉便倒在了桌上,血液从他的身下流出来,像一条红色的小蛇,游向桌心。


    第二夜,他的手指向了上官伊离,只这一瞬间,她好似想起了什么,忙制止道:“不行!不可以!”


    可为时已晚,河里窜出了一条蟒蛇,向上官伊离猛冲而去,她连声喊道:“阿离,阿离阿离!”


    梦境摇身一变,她又落入了一片雨林,身旁的树又高又壮,像一幢幢摩天大楼,四周烟雾缭绕,空无一人,她独立其间。


    不知睡了多久,也不知是否还在梦里,她似乎听见有人在她耳畔说话,声音轻柔,像是生怕吵醒了她。


    那人道:“……都放你们走了……为何还要回来……”


    一声叹息。徐瑾感觉额头一轻,稍待片刻,又有什么东西压了上来,清清凉凉,反倒让她舒服了些。


    徐瑾缓缓睁开了眼,与江淮之的眼神撞个正着。


    四目相对,久久无言。


    江淮之率先扭过身去,拿起床头的药碗,道:“既然醒了,就把药喝了吧。”


    徐瑾不答,只问:“阿离的通缉令,是不是你放出来的?”


    江淮之侧着头,手中的药勺一圈一圈地搅动。


    徐瑾接着问:“你也想要那个什么金乌钥,是不是?”


    江淮之仍是不语。良久,他才轻喊了一声:“小瑾。”


    像是示意她不要再问,又像是有什么未尽之言,不知该如何开口。


    半晌,他才转回头来,重新接过她的目光,道:“莫离不是莫离,你应当,也不姓莫吧?或者说,你真名叫徐瑾,是也不是?”


    他放下药碗,笑了笑:“淮安初遇,我问你芳名,你说的竟是真话。”


    她当时糊弄他的一句,没想到他还记得,只是经历了这许多事,她已不敢再信他。她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道:“你口中的话,又有几句是真的?”


    “对你,句句为真。”江淮之诚挚道,“小瑾,我从未骗过你。”


    “可阿离死了。”她说着,泪水又止不住流了下来。


    江淮之抿了抿唇,不作应答。


    就算他真的不曾骗她,可他利用自己博取上官伊离信任却是事实。徐瑾越想越气,竟掀了被子,要负起而走。


    “我讨厌你!我不想再看到你了,放我回去……嘶!”


    她起身时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又被江淮之按回了床上。


    “别乱动!”


    他冷了脸,质问道:“你能回哪去?”


    徐瑾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床顶。


    是啊,她还能回哪去?天地虽大,没有阿离,她还能去哪儿?


    裴子度为她而死,阿离也不在了,她为什么还安稳地活着?


    她瞪了他一眼,赌气道:“淮安,凤都,什么地方都行,只要不再见到你。”


    “不想见我可以,”江淮之笑了一声,又轻又快,听不出是生她气还是伤了心,“可除了我身边,你哪也去不了。”


    徐瑾瞬间听出了他的意思,怫然道:“你要囚禁我?江淮之,这是犯法的!”


    江淮之这回是真被气笑了,他道:“南卫已在我的掌控之中,我犯的哪门子法?”


    打是打不过的,跑又跑不掉,徐瑾别过脸去不看他,兀自怄气,又嘀咕道:“别以为你真困得住我,困得住我的人,也困不住我的心!”


    江淮之替她掖好被角,长吁一口气,温声道:“有些时候,我总觉得你很天真,天真得不像活在这个世界的人。”


    “小瑾,好好待在这里吧,”江淮之站起身,“你若是跑了,掘地三尺我也能找回来,你若是敢寻死,”他顿了顿,“我便杀了你在淮安善堂养的那些孩子。”


    淮安城外。


    初春时节,新芽渐渐绿了枝头,墙院也跟着生出绿意,皇甫绝凌在某处庄子里醒来。


    元宵那日,云启皇帝中毒昏迷,消息传到使团后,凌王单枪匹马突破重围,闯回了云启。可彼时的朝堂早已落入衍王之手,宣贵妃将南平王之死嫁祸给了皇甫绝凌,以残害族亲为由,不准他踏入淮安城。


    乱党之言,皇甫绝凌怎会乖乖就范?两日前,他只身进了淮安城,众将拦之,最终斗得两败俱伤,皇甫绝凌被一位从天而降的侠士救走。


    朝中不少大臣对衍王一派摄政之事感到不满,奈何陛下一直未醒,他们也无计可施,只能不断上疏谏言,却惹恼了贵妃,于是禁足的禁足,被贬的被贬。


    宋太傅便在禁足之列,宋延清听说皇甫绝凌回来,悄悄溜出了城。


    听见床榻传来动静,一旁打盹儿的宋延清顿时清醒,站起身来,激动道:“殿下,你终于醒啦!”随即朝门外奔去,边跑边喊,“季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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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王殿下醒啦!”


    在他出门之时,霜九刚好进来,行至床前,单膝跪地。


    皇甫绝凌以手肘撑着床榻,支起上身,问道:“如何了?”


    霜九回道:“回殿下,娘娘的琴与书已尽数转移到安全之处,丁神医也已寻到,正在来淮安的路上。”


    皇甫绝凌轻咳了一声,颔首道:“很好。”


    霜九微微抬头,目光窥向床榻之人的脸色,而后疑惑道:“殿下既是做戏,何必做得这般逼真?”


    “先前在南卫受了些伤,”皇甫绝凌又咳一声,“无甚大事。”


    直到他们即将抵达边境,淮安的消息才传入他的耳中,他们要他回云启,要他闯淮安,要他任人宰割,失掉权力,既然他们想看,那他便演给他们看好了。


    他算算日子,又问道:“子度那边,可传了消息回来?”


    闻言,霜九低下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皇甫绝凌见状,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蹙眉催促道:“快说!”


    “裴将军,裴将军他……”霜九扼腕道,“他牺牲了!”


    皇甫绝凌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铁锈味从内里漫上了喉咙,半晌才颤声问出了下一句:“阿离呢?”


    霜九头更低了,嗫嚅道:“莫公子他也……”


    皇甫绝凌呼吸一滞,猛地喷出一口血。


    季玄明正好此时进来,听见他的回答,一拳锤在了门扉上,怒喝道:“你再说一遍?!”


    ……


    自从上次撂下狠话之后,江淮之竟真的没有再来找过徐瑾,只是差人送了一名叫秋雁的侍女过来。


    她来到这个世界大半年,这还是第一次有贴身侍女。


    府里的仆人都喊她“徐小姐”,好像无人知晓她曾经是那位莫公子的妹妹莫瑾。她可以去府里的任何一个地方,却到不了这围墙之外。


    她成了笼中鸟。


    徐瑾坐在窗前,手肘倚在窗台上,手掌托着下颌,眼帘轻掀,望向满园春色。


    春日的到来,使得白昼渐渐变长。


    几场雨落,院子便被重新染了色,野草冒出头来,枝桠长出新绿,处处都是生机,处处都是希望。


    可她却怎么也感受不到盎然春意,世间只剩一片荒芜。


    她晃了晃一旁的酒坛子,喊道:“秋雁,还有酒嘛?”


    秋雁忙上前来,担忧道:“小姐,您不能再喝了。”


    “还有的话,拿来就是了。”徐瑾朝她笑,眸中已灌了些许醉意。


    夜幕降临,月亮徐徐升起,却又躲在屋檐后,如含羞半遮面的姑娘。


    一只不知从哪来的狸花猫跃上了屋脊,悠闲地漫步,赏这院中美景,一溜烟儿,又不知跑哪去了。


    徐瑾看这半廊月色,郁闷愈发难解。在这院子里,她甚至见不着一轮完整的圆月,野猫都比她自由。


    越想越气。


    江淮之并非不来府邸,只是她既说了不愿见他,他也不能上赶着讨人厌,便一直刻意避着她,只偶尔在她睡下之后,偷偷去看一眼。


    许城未能按计划拿下,由此牵出了一堆麻烦,他白日在外奔波,夜间才回来休息。忙点也好,忙起来他才能少想一些不快之事。


    蓦地,他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接着有人道:“少主!少主!不好了,徐小姐出事啦!”


    江淮之立即起身去开了门,边走边问:“怎么回事?”


    秋雁紧紧跟在他身后,回道:“奴婢见小姐醉了酒,便去给她拿醒酒汤,回来时却找不着她,出了卧房才发现小姐在房顶上,怎么也劝不下来,奴婢知少主不喜人打搅,但又怕小姐不慎摔下房顶,这才斗胆来找您的。”


    江淮之穿过回廊,进入院子,果真见到了立于正脊之上的徐瑾。


    不知是何人将月光揉碎了,撒在她身上,皎然无比,她抱着一坛酒,与月对酌,在月下踱步,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野猫,随时要离他而去。


    江淮之吩咐仆人围在院墙四周,以防她跌落。他站在廊下,仰起头,静静看她,一时愁绪万千。